穆荀川最终没看到标签上的内容。
或者说也没有看的必要了，季风脸上的表情，比字典上的任何两个字组合起来都要精彩。
“可我没觉得自己害怕猫……”
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不像装的。
这个问题倒是将穆荀川难住了，毕竟就算有再多推测，他到底没得过这病，还真说不上来有什么症状。
最多，也就只知道在疾病变成恐猫症之后，或早或晚，这个人总会出现意外。
不过好消息是，蓝色药片是有用的，或许不至让事情变得更糟。
手脚无法动弹，穆荀川也只能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
“有一部分我的原因，”他突然说。
季风还在琢磨着那个奇怪的病，他在日记上写下“恐猫症”三个大字，不走心地回道，“说来听听。”
“其实按照原计划，我们昨天就能逃出去，”穆荀川说得很慢，像是特意在给季风反应的时间。
原计划……
季风将日记翻得哗啦啦响，愣是没找到什么所谓的原计划。
穆荀川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医生第一天就嘱托你好好写日记，你偏要糊弄，现在好了，连计划是什么也不知道。”
季风：……
他将日记一合，放弃挣扎，“你慢点说，我尽量理解。”
穆荀川露出一副明显不相信的表情。
但也没得选，他自己想说，也就怨不得别人听不懂，只能再次放慢语气。
“那张照片昨天就能拼凑出来的，但因为一些原因，我主动放弃了。”
“让我来猜猜，”季风兴趣使然的接过话题，但思索了半晌，发现自己并不能根据这么简短的一句话猜出什么原由来，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什么原因？”
穆荀川的答案简短又模糊，“说不上来。”
“……”这要怎么接话？
好在穆荀川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这次的声音中少了一些无所谓的情绪，显得整个人都有些低沉，“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季风蹙眉，又拿起笔落在日记上，“嗯？”
穆荀川却没有从所谓的往事开始说，不过不管从哪儿说，现在的季风既弄不明白，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我没想杀顾以铭，答应他组队也不是以合队为目的，就是觉得人多了刺激而已，昨天……实在很奇怪。”
“我居然想要重组猎刀的队伍，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苦笑了一声，“那种烂队……”
季风低下头，他能感受到这人现在很痛苦，于是努力在头脑中找出几个能够安慰人的词汇。
“思维有时候是不受控制的，不然也用不着来这里治疗了，不过这只是生病而已，你不需要怪自己什么，你看我不是也一样，每天醒过来就会忘了昨天的事。”
“也是，”穆荀川立刻被安慰到了，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幸好我不是你这种病症，否则还真有些危险了。”
季风：……你他妈的。
“所以……”穆荀川歪了歪脑袋，对季风示意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帮我解开？林回舟被带走的时间不长，现在行动的话，或许还有挽回的时机。”
季风失笑，“你不会是编了这么一大通故事，就是想让我帮你解开束缚带吧？别做梦了。”
况且林回舟被带走这件事，他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
手里的笔转了转，他接着前面的话继续写。
“我的病症变成了恐猫症，但没感觉出有什么不适，也不知是不是医生弄错了，四床拿这个编故事让我给他解开束缚带，对我说不解开大家都会有危险。
其实精神病院里最危险的，是手脚绑着束缚带的人，我是失忆症，不是痴傻症。
不过他那张脸还挺有迷惑性的，也不知为什么，我老是下意识想去听他的命令，难道是什么新型PUA？”
直到日记写到最末，那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也不知是不是求人无门睡着了。
季风目光扫过穆荀川，发现那双眼睛还睁着。
连带着嘴一张，又开始说胡话，“想好了就来解开吧。”
季风微微一笑，“我劝你还是睡一会儿吧。”
“失忆果然是件很恐怖的事情，”穆荀川叹了口气，“你要不要看看自己昨天的日记里写了什么？”
“看过了，”季风回道，“看完两遍了。”
他猜穆荀川又要提“永远相信他”这句鬼话。
果然就听那人说，“上面有没有记下一句话？”
穆荀川觉得自己找了个比幼儿园教师还要难的活儿，一天的皱眉量极限飙升。
他几乎是咬牙将那句话说出口，转头却见季风不知道在得意什么，听到他这句话以后，居然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甚至对他微微一笑，“有，你昨天是这么说了，前天也有这句话。”
穆荀川：……so？？
季风的笑容变都没变，“你还说让我把不倒翁玩具当电话。”
穆荀川大方点头：“是说了，怎么了？”
季风觉得自己找到了比逗三岁小孩还要好玩的事。
他看着那张快要绷不住表情的大帅脸，一时没忍住，拿起柜子上的那个小鹿不倒翁，在穆荀川眼前摇了摇。
“就是这个吧？”
穆荀川面无表情，像是感觉出自己的意图。
但季风并不打算停下来，他将玩具举到嘴边，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眼角余光瞥着穆荀川，一本正经喊了一声。
“穆荀川，在？”
天色比早上要阴沉了一些，飘着沙沙细雨声，蓝色光点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将穆荀川的瞳孔都照得幽蓝。
他依旧木着脸，目光从眼前的电子框移到季风脸上，“在，怎么了？”
……
季风：？？？
这么质朴无华的玩意还真他妈是个电话？？？
他捏着玩具的手都不对味了，低下头重新审视着自己的日记。
他将不倒翁可以当电话那一句圈起来，打了个勾，然后在“永远相信他”那句下面顿了笔。
不倒翁玩具怎么可能是电话？？
不倒翁玩具都能是电话……
电子框闪动了一下，缓缓消失在房间里，季风抬头，眸子盯着穆荀川。
季风：“……”
穆荀川：“……”
季风：“那……”
穆荀川歪了歪头，“那？”
季风彻底凌乱了，他一遍遍翻阅日记，头脑风暴的计算着穆荀川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日记开始于十月六日，从那之后到今日之前，中间两天的时间，如果再加上今天，除了偶尔提一嘴其他病友外，几乎所有的日记内容都是围绕着穆荀川这个人。
尽管字数很少，但字里行间却感受不到不愉快的情绪，就像今天，明明知道他是被束缚着的危险病患，但自己却没有一点害怕或躲避的情绪。
有没有可能，自己潜意识里是信任他的？
季风最终把目光落到那篇十月七日写下的日记上。
那是自己的笔迹写下的第二篇日记。
篇幅不长，却没多少情绪输出和废话，就像提前预知到了今天的结果一样，几乎都是用的命令语气，甚至还特地强调了一句，不管穆荀川说什么离谱的话，一定要选择相信他。
而从那天起的每一天，穆荀川好像都在说很离谱的话……
季风的眸子盯着那只细长的手指，脑子还没犹豫出结果，嘴先一步背叛了组织。
“不然先松一只手？”他听居然自己和那人开始商量。
穆荀川嗤笑一声，松一只手和松全身没有区别，所以他表现得很大度，“来。”
于是季风的整个身体都像是被下了蛊一样，四肢不听使唤的各自抢着朝穆荀川靠近，触碰上那只因为血液不流通而泛着凉意的手。
甚至一边解束缚带，一边还在不停地担心这人会干出毁天灭地的大事来。
好在穆荀川并没有乱跑。
他甚至只是轻微活动了一下那只手，然后在衣服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一叠还染着血痂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很好心的递过来。
“闲着也是闲着，拼个拼图吧？”
正在将今天的日记都划掉的季风：……
他不觉得自己挺闲的，但出于好奇，还是接下了那叠稍微有点恶心的东西，拿过来仔细翻弄了一下。
透明塑封？
里面是大小不一的纸片，季风忍着恶心拿出来，发现好像是被撕碎成几半的照片。
六个塑封，也就是六片。
还有点意思。
他将身子坐直了一些，把里面的东西一张张展开。
照片有些年代了，蜡黄和斑驳的污渍印在画面上，折痕泛白，尤其明显，不过色调是统一的灰黄，很容易就能拼合在一起。
是一张全身照，虽然只能拼出半张脸，但大约能看出年龄在二十多岁左右，身材高挑，长相打扮也干劲利落。
他手上抱了个什么东西，只是那半照片不在，因此照片中间空出一个很大的窟窿。
没有胶带，季风只能将他们摆在日记里，用手压着朝穆荀川举了一下。
“你亲戚？”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看着眼熟。
穆荀川只看了一眼，就将头转回去，重新望向天花板。
不出所料。
“吴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