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7日，晴】

今天季风起了个大早。

一夜无梦，醒来也神清气爽，洗漱完之后，他望着窗户愣了会儿神，就开始拿出日记本。

昨天日记只有两行，记录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个病友，不过吴医生似乎也能接受，好像只要日记本上有字就行，至于字多字少似乎不这么重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偷个懒，把昨天的两行抄到今天来？

反正自己也是失忆症，昨天记得的事情今天再记一遍也理所应当。

人机灵点还是有好处的。

他找出笔，特地翻了新的一页，工工整整的写了个日期。

“10月7日，晴。

今天……”

虽然内容差不多，不过抄作业也忌讳雷同，于是他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换汤不换药的改了改。

“10月7日，晴。

今天是住院的第二天，除我之外，病房里还住了四个病友，分别是一床林回舟，二床Jake，三床胡有臣，四床穆荀川。

有点记不清Jake的样子，也不知一早被叫去了哪里。”

比昨天多写了一行，进步神速。

季风将笔记摊在腿上，又开始愣神。

不过或许是早起脑子有些迟钝的缘故，他居然真的记不太清Jake的样子了，细想起来他应该是三队的人，按理说应该有点印象才对。

“穆荀川？”

他侧头叫了一声。

那人到现在还没起床，听到喊话也只是将手臂挪了挪，露出自己的半张脸。

这么突兀的叫人的确有些不礼貌，不过喊都喊了……

于是季风揉了揉鼻头，对他问道，“Jake人呢？”

……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就连从起床就开始絮叨不止的胡有臣都闭上了嘴。

穆荀川睁开一只眼睛，他面朝着阳光，看着背在光影里的季风，一时间没分清是自己没睡醒还是对方没睡醒。

“你问什么？”他不确定的反问道。

“Jake，二床那个，怎么今天没见到他？”

……

这次依旧没有得到答案，反倒是三床的胡有臣诈尸了一样，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掀起被子把自己堆了座坟，开始从坟墓里絮絮不止。

“爬进来了，爬进来了，他们都爬进来了……”

什么情况？

比昨天看起来还要严重，难不成真给吓疯了？

林回舟也被吵醒，或者说她早就醒了，窝着被子靠在床上，她没去管胡有臣，反而将目光投向穆荀川。

“他是怎么了？”

季风竖起耳朵去听，他也想知道胡有臣是怎么了。

穆荀川却没有回答，说话的仍然是林回舟。

“他脑海里好像真的没有对Jake的记忆。”

季风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她说得是自己。

他于是又努力回想了一下，确信实在没有半点记忆，才又问道，“他怎么了？我有点不记得他的样子。 ”

“他死了，”林回舟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季风，她似乎不想多话，能看出说得很勉强，“昨天早上死的，你不记得了吗？”

半点印象都没有，季风将目光落回到日记上。

昨天的日记有一行被划掉了，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却是关于Jake的，甚至连介绍病友的时候，Jake的名字还被特殊标记过。

显然是发生过什么事，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后没有记下来。

他又将从昨天起床到入睡之间的事情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记忆流畅度很高，可唯独没有Jake的影子。

如果不是日记，他甚至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

穆荀川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终于从床上起身，又在卫生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将卫生间门打开，站在门口问林回舟。

“你呢？有哪里觉得不对吗？”

似乎是不适应被人关心，林回舟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摇着头磕磕绊绊道，“没……我没感觉。”

穆荀川便没有多问，又打了个哈欠，把胡有臣柜子上的药拿在手上，懒散的解释道。

“样本太少了，如果猜得没错，病历单上的病症应该会对我们产生影响。”

病历单？

季风想起自己的病历单上印着的失忆症。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真有可能患上这种病？”

结合自己现在的情况，好像的确能形成一个稍微简单的解释。

季风第一反应看向自己今天写下的日记。

如果真有失忆的风险，那他的日记大概就不能这么写了。

“八九不离十，”穆荀川回道。

他摆弄着手上的蓝色药片，眼睛却盯着蒙在被子里的胡有臣。

胡有臣已经没办法交流了，没人知道恐猫症的具体表现是什么，但胡有臣明显是发病最严重的那一个。

穆荀川根据他的情况作出了进一步的推测，“红色药片大概率会让病情变得严重，不知道蓝色药片会不会恰好相反……”

没人能给出回答，病房里重新陷入死寂。

现在出现的只有红色和蓝色两种药片，就像穆荀川说的那样，样本不够多，就连红色药片的效果都只是猜测，更别说昨天才出现的蓝色药片。

既然无法猜出药效，那摆在几人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

季风抬起头，果然在林回舟与穆荀川脸上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想法。

犹豫了一下，他率先开了口，“我……”

林回舟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站了起来，她朝穆荀川伸出手，同时打断了季风的话。

“让我来试吧，不管后果是什么，我都愿意承担。”

她看着穆荀川，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甚至隐隐藏着几分渴望。

如果是减缓病症的药当然没问题，但在不知道药效的情况下，无论好坏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穆荀川没有将药递给林回舟，他突然有些后悔，“杀Jake的确草率了。”

否则还能拿来测试一下药效。

“其实可以让胡有臣自己试试，”季风揣测着穆荀川的心思，提议道，“况且这药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

如果非要选出一个人来试药的话，已经接近于半疯状态的胡有臣是最好的人选。

穆荀川应了一声，却没有强行喂药，反而把蓝色药片重新包回纸包里，然后装进了上衣口袋。

如果能够减缓病症，当然谁试都行，但如果有什么害处，无异于亲手杀队友。

“用不着这么着急，”他说，“其他病房里应该还有活着的NPC，情况再好一点，或许有人已经知道了药效，等等看吧。”

也对，季风点头。

每个病房都封锁着，他居然一时间没想起其他队友。

穆荀川示意林回舟也坐回去，又懒散的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之前扫了季风一眼。

“还记得我们的任务吗？”他冷不丁问道。

季风一愣，抬头望向穆荀川。

那人的眸色不深，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更淡，那双眼睛锁在季风身上的时候，瞳孔不自觉地的缩小，像是在盯一只前埋伏了很久的猎物。

不过那种感觉转瞬即逝，他很快闭上了眼，所有的情绪都埋进了眼皮底下。

季风也立刻埋下头，手上的日记翻得哗啦啦作响。

“越狱，逃出生天，”他认真回答，“这个我还没忘。”

“真不错，”穆荀川夸得很敷衍，“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把他记在日记本上。”

季风点头，“我知道。”

Jake的事已经让他意识到不对了，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他必须尽可能用别的办法减轻病症对自己的影响。

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写日记。

Jake已经死了，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已经不重要，因此季风也没打算深究，而是就着刚才的日记内容继续往下写。

至于穆荀川强调的记录下最终任务，他也不打算写。

都是一个队伍的，就算自己忘了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这本日记每天晚上都要交给吴医生查看，他不知道这种违背医院规矩的任务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好的后果，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决定不去冒这个险。

于是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在不被吴医生看出端倪的前提下，绞尽脑汁记下了几句话。

“如果什么都不记得，病房里的人都是可以信任的。

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要求助穆荀川。

最重要的一点，不管他说什么离谱的话，一定要选择相信。”

“对了，”季风写下最后一个字之后，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如果每个人都会被病症所影响，你会不会真的变成疯子？”

他看着穆荀川，饶有兴许地问道，“疯子是什么样？我还挺想见识见识的。”

穆荀川连眼睛都没睁开。

“没经验啊，”他说，“总不会也像胡有臣这样吧？或者举着刀把你们都杀了？”

那倒也不必……

季风放弃交谈，“睡你的吧。”

默了默又问道，“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穆荀川整个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闷声回道，“下午两点吧，如果能醒过来的话。”

事实是没能醒，季风呆坐在床上盯时钟，终于在两点半的时候忍不住将他喊醒。

那人又在磨蹭了十分钟，才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神游了许久，突然捂着耳朵皱了一下眉，“干嘛？”

“什么？”季风一头雾水，甚至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穆荀川朦胧着眼睛看他，眼睛里颇有幽怨之色，“你今天说话好难听啊。”

季风：？？？他有说任何话吗？

没来得及弄清状况，穆荀川却又开始埋怨，“以前……”

只是这次没能“以前”出什么，病房门突然“哐当”一声被撞开。

护士的头刚刚探进来，就被另一个身影挤了出去。

江颂亮着一双眼睛出现在门口，“吃饭啦，喵喵！！”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胡有臣几乎弹跳起来，他头顶还裹着被子，老鼠一样窜出去好远，将整个人圈在角落里。

“来了来了，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