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谈殷心口一直闷闷的，眉头也跳个不停。她不放心地隔着厚厚人群望向同样看着她的路平，一边是沈词，一边是路平，都是她无法舍弃的人。

虽然江岸青一再安慰她，黄逸舟是个很和善很负责的掌门，但谈殷心里总是透着股不踏实。比起江岸青，她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走之前，她特意给路平留了好多不同作用的丹药，给了他保命的法宝。

地面越来越远，路平的脸也逐渐消失在眼帘。一朵破絮般的白云飘过眼前，遮挡了谈殷视线，等它飘走后，便彻底看不到地面上的景物。

“你很在意他？”江岸青御着飞剑，没有回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异样。

“是啊！”谈殷没好气道，若不是他横插一道，谈殷也不会如此担心路平，“我不在意他，难道在意你吗？”

“抓稳了。”江岸青冷声道，脚下踩着的飞剑嗖的一声向前蹿去，破空声接连而起，剑气带动的罡风刮擦着谈殷的脸颊，生疼生疼的。

在剑身颠簸一次后，谈殷往前靠了靠，手指捏起江岸青腰侧的一缕布料，怒问：“你干什么！”

“既然你担心路平，我自是要快些。”江岸青声音清冷，又恢复了之前两人刚认识时的语气语态。脸上覆着一层冰雪，声音里盖着一层冰霜，整个人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气质。

说罢，江岸青脚下的飞剑踩得更快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谈殷捏着江岸青衣角的手指往前挪了挪，紧紧抓着他侧腰处的衣服。

剑身猛地颠簸，气流乱了起来，谈殷一下子撞上江岸青脊背，手臂也顺着衣料滑到他腹上。

“慢点，慢点！”

这要掉下去，不是淹死，就是摔成肉饼，她可不想死得这么惨烈。谈殷发誓，下次任凭江岸青说破嘴皮子，她也不会与他共乘一剑了。

“你忍一忍，马上就到了。”江岸青声音清冷，像是圣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针尖儿似的雪味儿都要蹿到谈殷鼻子里去了。

江岸青嘴上虽那样说着，脚下踩着的飞剑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连同刮过耳边的风都缓了。

谈殷瞪了眼江岸青的侧脸，环在他腰腹上的手指正准备往回缩，就听一道冷淡声音传来，“气流并不是很稳定，不想死的话，我劝你不要松手。”

“你这是威胁我吗？”谈殷恼怒地在江岸青腰上拧了一把。

“没有。”江岸青一声不吭地忍受着腰侧猛然传来的刺痛，继续道，“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你停下来，我可以自己御剑。”有了实力，自然有了底气，谈殷才不要受江岸青的威胁。

“你学御剑才多久？”江岸青反问道，“若想早点到达，就安分些。”

谈殷拧在江岸青腰侧的手用了大力，手指都痛了，他的脸色却一点儿都没变。谈殷有理由怀疑江岸青是不是有受虐倾向，还是说他的没有痛觉。

“你最好祈祷慢一点儿到，否则一下飞剑，我定把你揍成猪头。”谈殷在他侧脸挥了挥拳头，恶狠狠地说。

“你不会。”江岸青唇角浮起一抹清浅的笑，很快便如春日浮冰般消失了，快到谈殷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你担心路平，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谈殷像只斗败了的公鸡，颓然放下拳头，落在江岸青腰腹，勾着自己另一只手指。

尽管盛夏已过，天气渐凉，秋风渐起，可大多数人依旧穿着单薄夏衣，他二人也是如此。手掌覆在江岸青腰腹，隔着几层薄薄衣料，他腰腹上的肌肉触感格外清晰，甚至可以摸到他一块一块坚实的腹肌。

想起之前调|戏他时的场景，谈殷闷声笑了，旋即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掩了过去。

侧腰上的钝痛还在，江岸青听着耳边方才传来的那声极轻极快的笑声，也跟着弯了弯唇角。即便谈殷说了那样狠心的话，江岸青还是不相信。正如她此刻咚咚跳动的心脏一样，时刻透着欢欣，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谈殷与自己在一起所表现出来的种种。

风声渐大，天色渐深，空气渐浊。谈殷垂眸向下望去，飞剑之下，是一片翻滚咆哮的黑色雾气，覆盖的范围似乎比两人上次来时又大了不少。

江岸青御剑的速度再次缓了下来，他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变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尽管他存有这样卑劣低微的愿望，还是御着剑冲了下去，稳稳落在罗刹海边缘。

刚一落地，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如蚁啃噬般侵袭着每一块儿骨头。谈殷抖了抖身子，调动体内灵气抵御着寒气。

风声猎猎，江岸青只身立在前头，一袭月白衣衫被风吹得四处飘飞，盛放于天地之间，与面前极致的黑雾形成鲜明对比。他今日没有冠发，只一根月白发带系在墨黑柔顺的长发间。发带同发丝一起飘舞着，一副水墨画在谈殷眼前铺展开来。

谈殷失神地看了会儿，心道，难怪他被世人称道，的确是有几分姿色。

【宿主动心了？】

系统学着谈殷平日思考时的样子，变幻出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挂着似别有深意的笑，顺着谈殷的目光静静看着江岸青。

谈殷：“是啊。”

在江岸青面前，在路平面前，在任何一个人面前，她都可以否认，说出狠心的话。此一回，大抵真如她所说的那样一别两宽，她不想再说假话。

系统下巴直接被惊掉，上次她还不是这么说的。短短几日，就换了说辞。它也没看到江岸青给谈殷灌迷幻汤呀。

【宿主，上次忘记告诉你，此次进修我升级了系统。】

谈殷：“哦，我知道了。”

系统痛心疾首地看着谈殷，它都没说到底升级了哪方面的功能呢，谈殷知道什么知道，净在胡说。果然，恋爱使人智力下降。

【我这次真的有惩戒功能了。】

意思不言而喻，谈殷像是早就猜到般，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只淡淡应了声。

【宿主，完成任务要紧。】

谈殷：“我知道。”

“发什么呆？”江岸青侧身立着，不解地望着兀自出神的谈殷。

谈殷一语不发，沉默地走进江岸青开辟出来的通道。

“哪里不舒服吗？”江岸青跟了上来，原打算刺谈殷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道，只剩下一腔赤诚的关心。

“没什么。”谈殷答非所问，回答的是自己心里的问题。没什么，他没什么特殊。

通道之内，异样的沉默流动着。黑漆漆的雾气逼入，压在心头，谈殷只觉得心口发闷。

短短的一段路，在谈殷脚下，硬生生走出了世纪大道的感觉。走出通道的那一刻，谈殷呼吸都顺畅不少。

“小娃娃。”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声音落下，人影儿也到了跟前。

“老头，你也忒不仗义了。”谈殷故作气恼道，“好东西都留给自家弟子了，瞒骗我好久。”

“祖师。”江岸青拱手执礼，恭恭敬敬冲张道遨行了一礼。

张道遨照旧穿得破破烂烂的，头发乱糟糟团成鸡窝，放荡不羁地踩着一双草鞋，左脚脚趾明晃晃地从破洞里戳了出来。

瞅着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流浪汉，谈殷实在难以把他与天道宗内挂着的那个丰俊儒雅的张道遨联系起来。毕竟他真的太像星期五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仙气。

张道遨摆了摆手，示意江岸青不要起身，对着谈殷笑道：“小娃娃，这段时间过得怎样？”

“不怎么样。”谈殷噘嘴道，“差点叫你的好徒孙杀了。”

张道遨瞥了眼立在一旁笑得无奈的江岸青，“哦？是这样吗？”

“我难道骗你不成，还是说，老头你偏袒自己门人。”谈殷叉着腰，扬着脑袋，理直气壮地看着张道遨。

“那他如何欺负你的？说与老夫听听。”张道遨笑呵呵地看着谈殷，“这样也好叫老夫替你出气。”

谈殷摆手道：“自己出气才是真的出气，我现如今还有其他事情，等我忙完了，再来看望您老人家。”

心中惦念着路平与沈词，谈殷只想尽快去那所谓的鬼市，将东西带回。在此停留的时间越久，她心底的那份不安就越显著，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小娃娃想寻什么？”

谈殷瞥了眼立在一旁的江岸青，“问你的好徒孙去，是他带我来的。”

江岸青缓缓笑了笑，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望了谈殷一眼才将视线挪开，向前走了几步，与谈殷所在位置平齐。

张道遨右手捋着下巴上的胡须，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听着，末了说道：“鬼市里早就没有这玩意儿了。”

谈殷瞪着江岸青，“你作何解释？”

“也不能怪他。”张道遨笑着插言，“罗刹海常人难以进来，鬼市更是神秘，信息有误也是常事。”

谈殷瞧着张道遨一副悠然姿态，凑了上去，问道：“您老人家活了那么久，又在罗刹海呆了那么久，是不是知道哪里还有这东西？”

“你猜？”

谈殷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行为，张道遨这个老头，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有仙风道骨的模样。不仅表面如此，就连里子也是这样。

“您肯定有。”谈殷笑得谄媚，就差冲上去给张道遨按摩了。

“这个我还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