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籽把事情经过简短地说给她听，小郑听完觉得无语又好笑。

两人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了几句，夏籽才抬脚走上二楼，没想到陆云程还在楼梯上等着没走。

他挡在中间，夏籽被迫停下：“你怎么还不回房间去？”

暖黄色的光晕映照着他的脸，湿发耷拉下来覆在额前，硬朗的气息顿时柔和几分。

“怎么了？”夏籽问。

“我先回房洗个澡再下来煮宵夜，你想吃什么？”

跟落汤鸡一样狼狈的人还在执着宵夜要吃什么，夏籽被他逗笑了：“大哥，你有这么饿吗？我看你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陆云程不死心：“那电影还看吗？”

夏籽摇摇头：“都几点了还看什么电影？”

“你困了？”

“不是。”

陆云程抓住机会：“投影仪还收走，我们就在小院里看好了，不用走也不用动，饿了我们还可以点外卖，困了你也可以随时上来睡觉，这样可以吗？”

他眼巴巴地看着夏籽，目光柔软，似乎不答应他的话，会令人觉得是一种罪过。

“好吧。”

“那我不洗澡了，换身衣服就下来。不会很久，你等我。”陆云程扔下这句话就跑了，人刚拐了弯消失不见却又马上退了回来，“你别睡，我真的很快就好了。”

被他的执着打败，夏籽走了几道台阶上了二楼：“你还是洗个澡吧，我等你。”

得到肯定的答复，陆云程这才满意地回去自己房间。

夏籽站在原地看他关上门，才知道他住在201，和她住的210在一首一尾，中间隔了一条走廊。

回到房间，她找了套舒适的居家服换上，长发松松挽起，用发夹固定在脑后，有几缕柔软的小碎发坠在颈后。

收拾完毕夏籽就下了楼，来到小院的时候，陆云程已经下来了，正在调整幕布。他身材颀长，穿了件灰色卫衣，松松垮垮的却不显臃肿。

幕布后面放了两张露营椅，小几子上摆着已经点燃的香薰蜡烛，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小苍兰香味。他关了院子里的其他照明灯，只留了搭在幕布上缘的一路星星灯串和地上的草坪灯。

无垠夜空下，灯光暗黄，烛火摇曳，气氛松弛、安静。

陆云程似有所感地回头，夏籽穿着粉白色的居家服，看起来像一朵软绵香甜的棉花糖。她背着手踩着地上暖黄色的光晕慢悠悠地走过来，

陆云程：“想看什么？”

夏籽接过陆云程递过来的遥控器。

选片是门学问。

此情此景，如果再看点浪漫的爱情电影，暧昧无限发酵，容易令人眩惑。

夏籽盯着屏幕上的列表，刻意避开那些片名看起来极具浪漫色彩的电影。最后在《哈利波特》和《暮光之城》中选择了《暮光之城》。

其实她更想看《哈利波特》，但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幼稚。

“喜欢吸血鬼？”

夏籽摇头：“我喜欢《Flightless Bird, American Mouth》。”

《暮光之城》她很久以前断断续续看过，剧情忘得七七八八。她是因为那首《Flightless Bird, American Mouth》才看的电影，时隔好久，电影的剧情已经模糊不清，但是歌曲旋律依旧清晰。

影片开始，两人安静地看着。

陆云程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树，更多的时间是在看夏籽。看她被晃动的光影笼罩的侧脸，看她纤长的睫毛扇动，就是不看电影。

他的小动作让夏籽无法集中注意力。

夏籽扭过头，陆云程被她抓到现行，眼神却更加肆无忌惮，直勾勾地盯着，直白而热烈。

夏籽故作镇定地把遥控器给他：“你不想看可以换一部。”

“看这个就挺好。”

“那你倒是看电影啊，看我干嘛？”

“好。”陆云程听进去了，把头转向银幕，嘴巴却没停下来。“你觉得，男女主会不会爱得有些莫名其妙？”

夏籽喝了口清爽的气泡水，调整坐姿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说：“一见钟情嘛，能理解。”

陆云程乘势问：“那你遇见过吗？一见钟情。”

夏籽闻言用眼角余光扫了陆云程一眼。

一见钟情，应该不算吧？毕竟第一眼觉得这人还挺讨厌的，而且对她那么凶。

“没有。”夏籽斩钉截铁地说。

“我有。”陆云程深深看了她一眼。

夏籽讥讽他：“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你好双标！电影的一见钟情你能理解，我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陆云程靠着椅背，长腿往前直直伸着，一副懒散的模样，他轻笑了声语气很欠。“而且好看的女孩子那么多，不说别人就说赵总吧，比你好看，我怎么不对她起意？所以你这话不对。”

夏籽反应过来，他这句暗戳戳又迂回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却成功惹到她。

赵可可是比她生得美，这是从小到大公认的事实，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夏籽听着格外逆耳。

“我谢谢你的厚爱。”夏籽轻蔑地哼了声。

陆云程收回腿，微微偏身，手肘支在小几上，“你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你想表达什么意思？”夏籽抱着手批判他：“你现在不信缘分，改信一见钟情了？信念说变就变，朝令夕改，渣男。”

在这浪漫情调的氛围里，气氛越来越不对，渐渐有往抬杠的方向发展。

陆云程不打算绕圈子，他拿出手机把收藏夹里视频投屏到幕布上：“你是缘分和一见钟情双重buff叠加的特殊存在。”

夏籽皱着眉头，视线重新回到幕布上，不知道他又要整哪一出。

视频开始播放，博主在大街上采访路人“你和你男朋友是怎么在一起的？”

刚开始被采的对象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到了后来可能素材不够，人员就开始随机了。

耳边听着博主熟悉的话语，夏籽忽然想起她出发前的晚上。

意识到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心脏骤停，然后开始剧烈跳动，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节奏。

下一秒，镜头切换，雨夜，熟悉的街景和自己。

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夏籽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云程：“你偶然刷到的？”

视频的播放量不大，点赞评论数量也是一般水平。不是什么大热门话题，巧合刷到的机率微乎其微，但陆云程却刷到了。

这让夏籽很讶异。

陆云程目光渐渐灼热，克制着汹涌的情绪：“是的，那天去接你们的时候刷到的，”说到这里，他深吸口气，“你能体会到上一秒还在感叹世界这么大，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要怎么做才能遇见的时候，下一秒本尊就出现在我眼前的惊喜吗？”

他站起来，走到夏籽面前蹲下，双手抓住露营椅背后的支架，把她圈在其中。

“你就是我从天而降的惊喜。”

被奇妙的际遇砸中脑袋，夏籽有些晕晕乎乎。

像是一切早已注定，或许是从她拿起飞镖的那一刻，筛选民宿的时候，接受这段采访的时刻，相遇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夏籽，我......”

“你不要说话！”夏籽的心开始动摇，她甚至不敢听他接下来的话。

夏籽起身要走，却被陆云程摁了回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你认真的？”夏籽问他。

陆云程敛眉正色：“认真的。”

“那我劝你别认真，我过几天就要走了。”夏籽也是认真的。

一千三百公里，南浔的风始终吹不到她的城市。

“所以我们最大的问题只有距离了吗？”陆云程忽然站起来，弯腰俯下，两个人的距离无限接近。

他的每一下呼吸都像在敲击着夏籽的内心，微妙的紧张感让她不自觉攥紧手指。

“你现在是在承认，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他眼睛骤然一深，嘴角微微上翘，笑意浓得化不开。

“并没有。”夏籽口是心非地否认，她就是看不惯他得意的样子。

好似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陆云程从容地在口袋里摸出三张便利贴，在夏籽眼前一晃。

“那你留着这个干嘛？”

简单有力的佐证，夏籽一下子变得哑口无言。

她前几天把便利贴揣进口袋忘了取出来，而这件外套今晚就这么神使鬼差地落在陆云程身上，让他无意间发现了她隐藏起来的小秘密。

事已至此，夏籽已经无力抵抗，干脆破罐破摔：“好吧，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吧。但是我们不可能，我先和你说说异地恋的弊端，第一......”

陆云程见她发表起长篇大论，干脆在地上盘腿坐着，手肘撑在腿上，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地听着。

夏籽继续说：“你之前说我拥有太多爱所以不缺爱，我想说你错了。情况恰好相反，拥有太多就像一个饱满的圆，它更容不了一点缺角，所以我讨厌一切不稳定因素。”

她站起来，陆云程抬起眼睫看她，夏籽嗫嚅着嘴唇，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转身离开。

视频还在一遍一遍重复播放，陆云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了眼旁边空荡荡的露营椅，关掉投屏切回电影，独自把电影看完。

电影的结尾，舞会上如童话一般美好的场景伴随着舒缓慵懒的歌曲响起。

陆云程扶着额角，笑意从眉宇间蔓延开来，抿唇想要把笑遏制回去却失败告终，轻轻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夏籽就站在他背后，不满地嘟囔，“这么浪漫的场面你居然在笑？直男。”

陆云程早就听见夏籽蹑手蹑脚走回来的脚步声。

他转过身攥着夏籽的手，将她揽进怀里，落在腰间的手臂用力收紧。夏籽被他温热的气息包裹着，良久才听见他沉声地说：“为什么回来？我不是你的不稳定因素吗？”

“呵，不知道。但是我第一眼就知道你这个人有毒。”

夏籽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氢气球，需要抓住一个重点才能让自己不被飘走，她双手同样揽紧着他的腰身：“我不想后悔。”

隔了很久，陆云程问：“所以我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夏籽故意说：“不好说，也许我回去以后就会把你给甩了。”

陆云程贴着她侧脸，热息落在夏籽的耳尖：“你知道我妈去哪里了吗？她远赴普陀山帮我求姻缘，菩萨真的很灵。”

“别拿菩萨来给我施压。我很会及时止损，到时真会甩了你，没开玩笑。”夏籽弯着嘴角，忽然想起来说，“明天不是要去爬山吗？”

陆云程低声嗯了一句然后说：“还有件事。”

“嗯？”

“有人进来了。”

夏籽条件反射地想挣开，却被搂得更紧。

“是倪东。”

“.......”

音乐声嘎然而止，电影已经结束。

“我现在可以走了吧？”夏籽松开手，在他怀里挣了挣，陆云程松开手臂力道，她一下子溜了出来，笑意盈盈地对他挥挥手：“明天见。”

-

长夜漫漫，星前月下。

夏籽在阳台上盘腿打坐，对着夜空泛着淡淡光晕的半边月亮深深吐纳。

方雨溪走出客厅喝水，见她沐浴在月光下，像个吸收月光精华的兔子精。夏籽听见动静缓缓睁眼，目光和她对上，方雨溪转身要走已经来不及了。

夏籽说：“你过来。”

赵可可泡完澡贴着面膜走了出来。

夏籽回头朝她一勾手：“你也过来。”

人到齐，夏籽指着放在地板上的手机说：“我.......”

赵可可边抚平面膜边说：“遵循内心，你就当谈一场短途恋爱，回去之后觉得没意思连分手都不用提，直接拉黑，省事省心。”

方雨溪点头：“可可说得对，享受爱情初始这段最美好的时刻就好了，不用经历相看两厌，矛盾浮现就分手，把这份美好永存心中，多好。”

一场深夜情感座谈会就这么随意展开了，但夏籽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夏籽目瞪口呆片刻，从地板上拿起手机，打开邮件：“说什么呢，你们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