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籽本想问他是什么意思，她微扬起头看他，陆云程的眸光如影随形，很快又和她的视线胶着一起。
说实话，问这问题实在多此一举。夏籽清清嗓子把脸上漾开的情愫收敛几分，岔开话题：“在一起干嘛？吃宵夜吗？”
陆云程略微思量说：“或者再看场电影。”
“来得及吗？”夏籽看了看时间，“景区里面好像也没有电影院，去外面看？那是不是还要去停车场拿车？”
她计算着停车场离酒吧的距离，这一段路程不知道要拐几道弯，过几座桥，光想想就腿酸。
“好远，好累，走不动，不想去。”
陆云程看她秒变一张苦瓜脸在碎碎念的样子，笑意更盛：“你怎么这么懒？”
夏籽不走心地辩驳：“我是体质不大好。”
陆云程不客气地拆穿：“你就是太懒了，缺乏锻炼。”他顿了顿，看了眼夏籽的膝盖斟酌说，“明天......”
突然想起陆云程有晨跑的习惯，夏籽不敢想象自己跑起步来，那个苟延残喘的样子让他看见，他会有何感想？
体质差和体质差之间也是有差异的。
别人，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夏籽，上气不接下气，看着随时会猝死路边。
这一幕，来自当年一起上体育课的同学观后有感。
她皱眉推搪：“我不去晨跑，起不来，跑不动。”
陆云程看着天边的月亮说：“去看日出。”
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说出声，但内容却毫无关联，随后同时一滞。
“我人生中去看了十七次日出，每次都是失败告终。只有在武功山上成功见过黎明破晓，却给我留下这么个创伤。”夏籽抻长左腿，抖了两下，“嗯，恢复得不错，关节还算灵活。”
陆云程也认真盯了两眼：“嗯，看着是恢复挺好，那明天我们去爬山吧。”
他的忽然转折让夏籽有些傻眼：“你没事吧？”
“我没事，正常得很。”陆云程忽然正经起来，“那座山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夏籽抿唇沉吟片刻，算是答应了。
两人已经走过临水青石板路，跨上广惠桥，宋如菲的咖啡馆就在眼前。
咖啡馆的檐下挂了串藕粉色的捕梦网，中间的编织网上缀了一圈晶莹透亮的彩色水晶，在夜色中闪烁着熠熠光辉。
“你跟那老板娘很熟吗？”夏籽指着咖啡馆问。
陆云程别有深意地看过来，眉宇间隐隐有些得瑟：“怎么了？你是不是......”
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夏籽才不会承认。她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说：“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问，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陆云程无奈笑了一声，摇摇头，颇感头疼又好像乐在其中，显然他也遭遇过同一个问题。
“你看你，一早在这里，一晚也在这里。他们怎么不传你跟老板娘谈恋爱呢？”
陆云程又恢复那副不着调没正经的样子：“因为你好看，我也很帅，站在一起十分般配。我们湖州人民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无言以对。
“那大家问你，你是怎么回答地？”陆云程问。
夏籽瞪大眼睛看他，这需要疑问？
“还能怎么回答？就真的不是啊。”她突然抽出手，也有几分好奇他怎么应对，“那你呢，怎么回答？”
“如实回答，现在还不是。”
陆云程又牵上夏籽的手，这一次握着的力度加大了些，刚刚只是试探，现在是明确地，毋庸置疑地。
夏籽不屑地说：“以后就是了？”
陆云程看着夏籽带笑的眼睛，心情怡然，带着底气充足的自信：“是。”
“反正已经解释不清楚了，那我走了以后你怎么办？”夏籽说，“到时候别人又开始说，没好几天，陆云程就被那个女游客给甩了，多可怜。”
陆云程在她的话里抓到重点：“那一直好下去就不可怜了。”
话音刚落，就在他们走下桥要拐进小路的时候，又机缘巧合地在路口碰见出来溜达的六叔公。
夏籽忽然觉得，今天的路灯格外明亮，脸上的尴尬无所遁形，被看得一清二楚。
六叔公深深看了夏籽一眼，着重地盯着他们紧紧牵着的手，眼神好似在讽刺她下午时候的嘴硬。
他做作地揉揉眼睛：“这回可没看错吧？”
夏籽眯着眼睛扯着嘴角，笑得非常牵强，真想对他来一句“大伯，你听我狡辩。”
陆云程看他们两个眼神交流了半晌，终于开口说话：“六叔公，这个点了，您老怎么还出来溜达？”
“刚去小茉莉家里看她姨婆，菩萨保佑啊，她要是有个好歹，小茉莉可怎么办哟。”六叔公惆然地叹气。
陆云程宽慰了他几句，两个人聊了一些关于小茉莉的事。也不知道这大伯是不是为了迁就自己，特意说的普通话，夏籽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有被这大伯可爱到，同时又为小茉莉唏嘘。
跟六叔公道别后，夏籽一直没说话。
共情心太强的人，总会为陌生人的故事感到难过。
陆云程看着河道两边的万家灯火，也叹了口气：“小茉莉是天生听力障碍，为了赚钱给她植入人工耳蜗，她爸妈去了广东。后来工地出事了，楼体坍塌，赔偿金刚好是一副人工耳蜗的金数目。她爸妈离开家的时候，小茉莉才四五个月大，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取，就匆匆走了。他们家门前有一株茉莉花，大家都管她先叫小茉莉，等着她爸爸妈妈回来取名，没想到这一叫就十九年了。”
夏籽问：“那小茉莉怎么是和姨婆一起生活？”
“其实宋姨婆不是小茉莉亲姨婆，就是同宗的远房亲戚。她没结婚无儿无女，小茉莉双亲去世没有其他家人，两个人就相依为命直到现在。”他指了指四周，“景区里本地人开的民宿，都会在小茉莉那订购手工皂替代洗手液给住客使用，或者做成伴手礼送给他们。”
夏籽边走边踢着小石子，跟踢足球一样，那颗小石子就这样被一路踢了回去。
感觉到她情绪低沉了几度，陆云程说：“虽然生活很苦，但总有治愈的良方。姨婆就是小茉莉的良方，她现在过得很好。”他转头问，“你不开心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去酒吧！”
陆云程认同点点头，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拧着眉头重复说：“酒吧？”
“很奇怪吗？年轻人的消遣娱乐不就那几样？”
陆云程还真的有些意料不到：“你不是不喝酒吗？”
夏籽啧了一声：“你不知道酒吧里除了氛围组，还有我这样不喝酒不蹦迪的人肉背景组？”
“意义是什么？”
“毫无意义。”夏籽挺雀跃地晃了两下脑袋，“单纯就是去喧嚣人海中感受众人皆醉我独醒。”
陆云程说：“你这么个治愈不开心的方式我很难做，总不能以后惹你生气之后，就带你去酒吧寻开心吧？”
以后。
这样久远的字眼，夏籽觉得不会出现在他们之间。
甜腻的情绪瞬间冲淡，距离摆在眼前，夏籽顷刻醒顿。她被裹住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陆云程似反应到她的异样，松开手。
夏籽抬脚先走了两步，陆云程没有跟上来，和她落了几步的距离，以相同的频率往前走着
今晚这段短暂美好的时光，夏籽不想以扫兴做结尾，她故作轻松地拾起刚才的话题继续聊下去：“那你呢，不开心的时候会做什么？”
“跑步。”
夏籽一哂：“你这么自律的方式，显得我很颓废。”
“那我换一个。”陆云程长腿一跨，站在夏籽面前挡住去路，“拥抱。”
“夏籽。”陆云程郑重地叫了她的全名，“我可以抱一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