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读云

繁体版 简体版
搜读云 > 暮春溺雪 > 第20章 舆论(修)

第20章 舆论(修)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自裴家大院出来,裴今澜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前座的程三瑞趴过来,见机调侃,“打赢了一场硬仗,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刚刚气定神闲的裴家主哪去了?你别说,就我们老头刚刚看你那一脸的赞许,搁我这儿,一辈子都没机会。”

裴今澜松开揉捏眉心的手指,“你看三叔什么打算?”

“老头见不得这些脏事,廷二不知死活,打今儿起,裴家是容不下他了。”程三瑞洞若观火,又忍不住别了眼裴今澜,“倒是你,连我都利用!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开窍,居然有闲心应付这种破局,还拉我一起,感情我们都是你棋盘上的落子。”

要不是靳廷钰非要为难那姑娘,裴今澜也捏不住这秋后的蚂蚱,这下好了,人赃并获,要不是那姑娘没追究,廷二指不准还能进去一趟。

裴今澜道:“昨晚多谢。”

程三瑞见他话少,心思也完全不在,略一思量便笑了,“自己人,少来这套。”

他没再多嘴,到了地儿就挥挥手走了。车上余下裴今澜一人,宽叔拿不定主意,硬着头皮问:“先生,我们回别墅吗?”

裴今澜在外没什么固定居所,娑岚别墅住的最多,其次便是几处酒店年包,最近半年去榆钱儿胡同那座四合院最频繁,可他知道时纯住院,索性没敢提这茬。

主家不说,他也不能占着道不动,只好先驶出大道,挑了个不会出错的路线往前走。裴今澜撑着额头,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窗外的霓虹灯从他的五官掠过,从镜面里看有种死寂的冷感。

“去总医院。”他突然开口,宽叔立刻调转车头。

车辆停在住院部楼下,宽叔见裴今澜也没上去的意思,便借口去附近的小卖部买烟,临走前不忘提醒了句,“先生,晚上九点钟,您有趟飞澳洲的航班。”

万籁俱寂,裴今澜隔着暗沉的玻璃,抬头看了眼五楼的某个窗户。

曾有次,也是在这样的角度,他亲眼看到绿荫笼罩的阳台上,女孩拒绝了一枚蓝宝石戒指。那时的她,已经完全没半点小时候的影子,被人养的清傲,冷漠,又果决,明明在闹分手,却一滴眼泪没掉,还配合那人同他演戏。

裴今澜燃起一根烟,手指搭在窗沿一下又一下地敲着,仰头看那扇惨白的光影,心里头不断浮现起那天晚上,时纯仰头喝下那杯酒的情景。

烟火烫到手指,裴今澜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后视镜里,突然生出些烦闷。

他是摆设吗?她难道不知道开口央他一句,难不成他还能不应?

宽叔的脚步近了,车门打开,落座,车辆离开医院前往机场。

裴今澜阖眼。

算了。

是该长点记性,让她逞能。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裴今澜接通,在金卓岸喋喋不休的汇报声中,他直接打断,面无表情道:“这些琐事,你同商承商量。我抬他上去不是养老的,一个季度,做不出成绩立刻滚。”

金卓岸听裴今澜火气异常的大,立即应下,他欲言又止,咬紧牙关,还是说了出来,“裴总,还有一件事。”

裴今澜撩起眼皮。

那边金卓岸支支吾吾道:“前几天,时小姐自己办了出院手续,而且……”他想到当初裴今澜让自己招人时的态度,不自觉有些紧张,“提了离职申请。”

裴今澜:“你同意了。”

金卓岸满头大汗,“她还在实习期,按流程提的申请,我没理由拒绝。”

他抱着手机,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对面裴今澜终于“嗯”了一下。

“那我要不要再去和时小姐聊聊?”金卓岸谨慎试探。

裴今澜:“随她。”

电话挂断,被丢向一旁,发出沉钝的哀鸣。

宽叔耳尖,听到后座上的动静,细心询问:“先生,行程有变吗?”

裴今澜看了眼腕表,果断道:“去机场。”

晚上有节电影鉴赏课,时纯刚出门就看到苏垚垚凑了过来,说腾出时间要陪她一起上课。

自出院回到学校,苏垚垚就跟着魔似的,有事没事都粘着她,时纯觉得奇怪又好笑,说了几次不管用,便由着她。

因为上次住院,时纯请了几天病假,一直窝在寝室没出门,这还是头一回露面,这会走在路上,总觉得有很多异样的目光,有时候还看到不认识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步子慢了下来,转头看向苏垚垚。

苏垚垚心里藏不住事,叹了一口气,一脸“就知道瞒不住”的哀怨,跟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起因还是开学时有人在论坛发了个帖,做了个拜金女合集抨击当代大学生里的道德瑕疵份子,帖子本身没有翻出任何水花,只是有人匿名在评论区贴了一辆豪车,配文说:拜金女在人间。

那辆车其实很低调,只是因为出现的频率,以及上车的“人”引人瞩目,传媒学院很多人都知道,渐渐地就有了一些传闻。

直到最近,有人搬运某视频平台的大学生博主的吐槽,瓜主自称收到投稿,说某顶级学府系花为爱做三,还疑似打胎,虽然信息打码,但是很多细节熟人一听就能锁定到人。

时纯攀附富商的传闻不胫而走,就连之前和李一叙的恋爱,也被一群人猜测,指控为她负面行径的有力证据。

原本这件事还算可控,没想到那个博主视频火了没几天突然注销,又小号暗示自己被公关了,网友义愤填膺,谣言愈演愈烈,时纯的大名也被挂到了校内网,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

时纯听完,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会那种眼神看自己,也反应过来前几天李一叙突然找她说抱歉,那个号必然是他动的手脚,可惜,他错估了舆论的爆发力,也不明白何为乌合之众。

她面色平静地收起手机,苏垚垚意外,“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觉得不安,更不忍心,“你不害怕吗?再这么下去,会毁了你的。”

“先去上课。”时纯安抚苏垚垚,见她为自己操碎了心,只好又补了一句,“我知道是谁爆料,这件事我有办法处理。”

苏垚垚又气又急,“你知道?那你不是更难受?”她气的牙痒痒,“人家谈恋爱都甜心蜜意的,你这造哪门子孽了?工作丢了,身也伤了,还弄得名誉扫地,这哪是男朋友,瘟神还差不多。”

男朋友?

时纯微怔。

在苏垚垚骂骂咧咧的内容中,她才反应过来,这三个字说的是裴今澜。

裴今澜,男朋友。

时纯从来没觉得这世上,有哪两个词如此不搭。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不自觉又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靳廷钰的刁难,陌生眼神的轻视。

——是裴今澜故意将自己置于险境,是裴今澜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靳廷钰欺辱为难坐视不理,也是裴今澜亲口告诉她,这就是他的世界。

他是想说,如果自己跟着他,就要习惯这样的冷漠,欺辱和痛苦?还是在借此来警告她要知情识趣,明白自己的位置?

那句话,是他对她美好憧憬的恫吓,对她自以为是的轻蔑,还是他在嘲笑自己那时的狐假虎威?

时纯翻来覆去地想。

可无论如何,总归不会是爱重。

她从来都不否认,当初和裴今澜在一起,九分利益一分好奇。这半年,他们彼此试探,反复斡旋,她原以为,自己总归能讨到几分尊重,片刻平等。

可那天晚上,裴今澜用沉默,轻而易举击碎了她所有的自欺欺人。

他从一开始,就没在意过自己。

想要她,只不过一时意趣,就像现在,她赢了靳廷钰如何,替他制造了一把对付靳廷钰的把柄又如何?

她失去了价值,于是他也懒得再搭理。

时纯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在裴今澜心里,自己本就无足轻重,随手可弃,是她自己存了好奇,探究,还有几分不该有的希冀。

雨夜的伞是假的,深夜的拥抱是假的,他愿意哄她,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和男朋友这个词,毫无关联。

那一夜的屈辱感汹涌而来,时纯强迫自己抬头挺胸,她咬紧嘴唇,紧盯着花荫下深不见底的黑,眼前却渐渐澄明。

就像那本事无巨细的账本,她从裴今澜那拿到的,总会一样一样还回去。

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做任何人的玩物,再像那天晚上那样,被人抛之脑后,备受欺凌。

苏垚垚见她神情冷冽,忍不住担心:“要不,我们先回去?你是不是还没养好,再休息几天等流言过去,再去上课。”

“有什么可躲的。”时纯目光炯炯,“总要面对的。”

时纯到公开教室时,里面已经人满为患。

各个专业的学生汇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喧哗吵闹,她一进门,就看到穿着红裙子的朱衣衣他们三个占了中排的座位,旁边没有留自己的位置。

苏垚垚拉着她往第一排走,杨璃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时纯才发现她就坐右侧方的第三排,正好多占了两个座位。

“我也来晚了,这个位置也太偏了,都看不清大屏幕。”杨璃唉声叹气,看到老师进来又立刻坐的挺拔,“这老师课堂作业超级变态,搞得跟辩论赛似的,你们都别玩手机,小心被叫起来。”

时纯翻开笔记本:“你这么怕他?”

“主要是留个好印象。这老师在影圈很有名气,还是教授级别,听说就这学期过来上两堂课。”

杨璃突然看向时纯,本想问有没有听李一叙说过,想到最近网上的传言,怕她难过,忙又闭了嘴。

课堂上渐渐安静下来,点名结束,大屏幕上直接放映出这节课的影片,是美国爱情片《简·爱》,讲的是孤女在逆境中挣开桎梏追求自我与尊严的故事。

灯光落幕,时纯看着女主人公一步步的笃定与挣扎,莫名就想到了在医院的那两天。

那段时间过得极其漫长,就像被人刻意拉着,不肯让时间的齿轮如常滚动。

不知道是打心眼里不愿醒,还是真的身心俱疲,她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在睡觉,每次睁开眼就已经快到晌午,然后就看到在病床前急得眼圈发红的苏垚垚,没有旁人。

她把视线落在门口,又收回。

不想见是一回事,可真的见不到那个人,她心里竟然生出些……失落。

那一刻,她突然害怕起来,像发现另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存在,会什么时候出现,更无法让她永远消失,自己将失去一部分心的掌控权。

时纯闭上眼想了很久,直到天光刺破黑暗,她睁开眼,决定赌一把。

就赌,那晚的试探,谁是赢家。

再赌,这半年博弈,谁拿到了主动权。

观影结束,灯光重新亮起。

老教授在讲台上手握点名册征询,“谁愿意主动参加辩论,辩题自拟,对手自己挑,要是没人主动,那我随机点两个名字。”

“老师,我来。”朱衣衣的声音洪亮有力,她穿着红裙子在人群里本就亮眼,再加上她提议的辩题,教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聚焦过来。

老教授笑容晏晏地放下名单,“论女性的意识觉醒,还是心志堕落。你确定要选这个话题?”

朱衣衣笑答,“电影赏析不就是借古喻今,褒贬时弊,启发思考。正好学校最近有些传闻,我也想和有的同学好好讨论下时事,要是真能劝人迷途知返,不也是好事一件。”

老教授:“看来,你已经选定了辩友。”

时纯淡淡地翻了页笔记本,笔尖刚放下,就听到朱衣衣喊自己的名字道:“时纯,你愿意吗?”

教室里沸腾起来,老教授脸上都浮现起一丝惊讶。

时纯起立,朝着老教授微笑示意,然后看向朱衣衣:“我准备好了。你先开始。”

辩论的过程十分有看头,朱衣衣言辞激烈,时纯四两拨千斤,一个抨击审判,动之以理,一个晓之以情,剖析根因,最后很多看戏的人也都沉浸进来,甚至还有人录视频,连老教授也在座位上喝着茶,频频点头。

朱衣衣最后发问:“独立清醒不是洗白的工具。现实中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女大学生为了走捷径,出卖灵魂和身体,最终下场惨烈。你觉得,这不该被谴责吗?”

所有人都看向时纯,时纯面不改色,慢条斯理道:“任何事情都有根因,抨击只是制止手段。对于辩方的疑问,我坚持,主观议论,客观表达,绝不私设公堂。”

掌声迭起,老教授见朱衣衣还要再辩,及时打断道:“接下来是自由提问环节。”

针锋相对的辩论结束,接下来的环节轻松很多,但很明显,底下的议论声却把时纯推上了风口浪尖。

苏垚垚忍的脸色通红,暗骂朱衣衣不安好心,杨璃把她按了又按,低声道:“别坏事,你没看时纯讲的多好?你上去再闹,显得我们心虚。”

“谁心虚了!”她刚要反驳,突然听到一阵极轻的敲门声。

讲台上的老教授表情都变了,伸出手快步迎过去,教室里的学生见状,满脸好奇,也都伸长了脖子望了过去,只不过人在走廊中间,那道门正好挡住视野。

老教授很快进来,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同学们,今天有知名校友来体验天文实验室,刚刚路过教室,听到大家的辩论十分赞赏。正好有几位,也是我们国内影视圈的才俊,老师就厚着脸皮邀请过来,给大家说两句。大家欢迎。”

听完介绍,时纯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李一叙一迈进来,全场惊呼——整个烊京大,谁不知道这位初出茅庐就一举成名的青年学长。

时纯还站着,看到是他,整个人却骤然松懈下来。

下一瞬,又有两三个人走了进来。

时纯怔住。

“请各位同学不要拍照。”见座位上有人举起手机,老教授忙拿起话筒,严肃道:“也不要录视频,做直播,感谢配合。”

教室门紧闭,大概是教授的态度使然,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接下来十分钟,基本都是李一叙主场,其他几个人配合着点几句,从影片本身,到影视行业,最后是对行业趋势的判断,干货满满。

所有人都听得专心致志,只有时纯浑身僵硬地坐在座位上,明知有道视线时不时投过来,却始终都没抬头。

“裴今澜怎么会来?”苏垚垚也慌得一批,打字问时纯。

时纯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如置无人之境,只听到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她也想知道,他怎么会来。

短暂的提问过后,李一叙等人似乎是在学生提问中讲无可讲,下意识都朝第一排靠墙的座位看了过去,颇有种请示的意思。

这时,很多学生才发现,有位校友从一进门就沉默不语,他微垂着眼,姿态懒散地靠在椅背,在不断响起的掌声中,一下又一下地旋转腕表。

此刻,讲台上的老教授笑着打趣,“就等你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说两句?”

裴今澜这才斜坐起身,慢吞吞地朝后侧方看了眼,道:“他们都快被这帮孩子给掏空了,还想从我这儿占便宜?”他随意笑了下,“我可没应承您。”

老教授抬手无可奈何地点他,后者突然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形在人群里异常显眼。

李一叙当即收尾道,“时间不早了,今天很高兴和各位同学一起探讨,希望将来在更高的舞台上和大家重逢。”

掌声雷声般落下,又寂灭,正好下课铃声响起。

时纯快速收拾东西,正想从后门离开,突然就感觉前排有人朝自己看了过来。

“等这么会了,还生着气不肯过来啊?”熟稔又温柔的音调落下来,在往外走的人群里激起不小的波澜。

时纯心脏都跟着抽搐了一下,周遭沸反盈天的八卦声中,她清晰地看到裴今澜略微勾起唇角,慢慢转身,兜着手拾级而上。

海水般的视线汇聚过来,她瞬间警醒过来,在他还没过来之前,立刻挪出座位,从中排走下台阶。

“你故意的?”时纯低头质问,落在旁人眼中,却更像是两个人肩并肩挨在一起,在说悄悄话。

裴今澜从兜里拿出手,自然而然地牵住时纯,慢吞吞地走到楼道里向老教授颔首示意。

“我先带她回趟家。”他语气透着家常,也没刻意避着人,“老太太天天惦记着,比我这个孙子还上心。改天,我再专程登门拜访。”

他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的学生听清。

老教授一脸没眼看地把人赶走,见身后还有学生滞留不动,略带善意地笑道,“怎么还不走?听到几句行业内幕,被唬住了?”

朱衣衣脸色苍白地立在走廊,她紧盯着裴今澜离开的背影,在旁边同学的怂恿下,心一横,快步上前,大着胆子拦道:“这位先生,请问您跟时纯是什么关系?”

时纯诧异地回头,正好迎上朱衣衣破罐子破摔的眼神。

裴今澜见时纯止步,这才抬眼看向穿红裙的女学生。

朱衣衣撞上眼前男人的视线,确认他就是上次在旗袍店遇到的那个青年,也终于想起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她心里莫名愤恨起来,眼底的不甘和厌恶,蔓延无极。

众目睽睽下,她义正辞严道:“先生,您可能不了解,时纯之前和别人在一起就劈腿,每周五还被豪车接到外面夜不归宿,连实习都有人帮她走后门搞定。”

老教授把拎包夹在手臂内侧,闻言忍不住皱起眉头,附近的学生也都围观过来,窃窃私语几乎要淹没整个走廊。

朱衣衣骑虎难下,更加笃定道:“像她这种败坏学校风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不值得您帮她出头。”

时纯下意识想抽离手指,裴今澜却将她攥得更紧,他耐心听完朱衣衣的提醒,脸上甚至还带了点笑意。

“是吗?”他转头问时纯。

时纯只僵持不语。

压迫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明显“不该惹”的人物保准要对时纯发难时,突然就听到他发出一阵极轻的笑声。

“怎么?”裴今澜面无表情地微微抬眼,状似诚恳地发问,“我辛苦追来的女朋友,费心留在自个地界,还得跟全社会做个公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