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算怎么做？”王伯问道。
“我有人已经到了宁州城里，他可以代表我们去谈这个事情。”安融拿出来了一份已经拟好了的文书，“我需要你们在这一份手书上签字画押，我需要你们的支持。”
“我们又不认识吗，谁知道你会不会坑我们呢？”一人突然查出来说。
“我图什么？”安融有点不耐烦。却还是耐心的解释，“现在是我在请你们帮忙。”
“信任这种事是互相的，如果你不相信，大可转头就跟刘大虎告发我，那之后被官府清剿也是你们该的。”
“你们既然知道宁州官府不作为，也应该能猜到上面要是下死命令剿匪，他们绝对会一刀切吧。”
江夏时听着安融说话的语气冲的不行，扶额叹气，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家这位被贬除了他是哥儿之外，这张嘴也是重要元凶之一。
这张嘴实在是太会得罪人了。
江夏时看不下去了，连忙拉了拉李初五，给他使了个眼色。
李初五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
“我现在也认一点字了，就让我帮你们看吧？”
“李初五跟着安融学了字，这个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江夏时也上去补充道，“不过他也是你们的兄弟，应该也算不得我的人吧。”
“是是是，小李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中间一个年纪大点的人说，“他肯定放心的。”
李初五拿过文书，一边看一边和大家讲都是什么东西，但是不是还是会有些字不认识，有些词句不理解。
江夏时暗戳戳的戳戳安融：“小李还得继续学习啊，看来安先生写的还是不够言简意赅。”
安融白了江夏时一眼，虽然明知道江夏时就是在打岔让他不那么着急。
江夏时现在倒是不太着急了，这些人愿意去看文书了，这事儿基本上已经成了一半了。
“这样刚好，让小李和大家也讲清楚，毕竟这个事的性质想必大家也都清楚，一旦签了这个字，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作为山匪却和官府通气，这基本上是不可原谅的背叛了。
“也请大家在刘大虎面前务必隐瞒，不管将来会走到哪一步，成功被招安还是最后真的造反，大家总不希望自己窝里先闹起来吧。”
众人点点头，表示认同，只有刀疤脸扭过头去。
江夏时叹了口气。
“二当家，你是我的老大哥，我搞菌子做生意也帮了我不少，你也是最早一批愿意跟着我的高层。”江夏时将心比心道，“现在清圆他是长史，我们又要与官府合作，你因为以前的事，觉得不舒服，我们能理解的。”
刀疤脸没说话。
“可是无论如何，这事儿都是对大家有好处的对吧，你觉得不舒服，变扭，不加入不签这个字也没关系。”
“做兄弟的只求你不要把这个事给说出去，给兄弟一条活路好不好。”
大家一直都是一起共事的，刀疤脸也在这份事业上出过力，也得到过好处，感情是实打实的。
而过去那些事情也是切身之痛，刀疤脸也没法当没有发生过。
他一言不发，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直接离开了。
江夏时目送他离开，刀疤脸走了之后，他也没说什么。
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大家继续讨论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李初五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又看了看还在晃动的门板，试探的说：“江大哥，你不叫住二当家吗？”
“没事，你们说你们的，我私下和他去说吧。”
李初五一边看一边和其他人解释，大家都听的很认真。江夏时这里反而暂时空出来了。
他是惯会偷着空隙去跟安融开几句玩笑的，现在是又蹭到了安融身边的。
安融正襟危坐坐在小凳子上，是一副随时等人来问的模样。
“安先生，安先生？”江夏时凑过去跟安融咬耳朵，还故意叫了外人习惯的称呼，明明挺正常的称呼，却被江夏时喊的黏黏糊糊的。
比清圆先生还要更胜一筹。
安融看了江夏时一眼，江夏时又凑上来了，那是一张笑嘻嘻的想要讨人开心的脸，安融本来想瞪他一眼，然后一句做正事呢就打发了，看着这么一张脸，安融不忍心了。
安融当然知道江夏时为什么要往自己面前凑，非得聊上那么几句岔开话题，他想了想，还是放缓了语气，轻声说。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我既然敢说出来，就有说服他们的信心。”
“我不紧张的，你别担心。”
江夏时愣了一下，他本来都已经算好了安融会不好意思的瞪自己一眼，然后自己再死皮赖脸的凑上去，把安融逗得心猿意马就算大功告成。
他没想到刚刚怼完人的安融，这么温柔的和自己说话，一点点的解释反过来安慰他，让他不要担心自己。
江夏时的心软成了一片，再说话也都放缓了语气。
“会成功的，我不担心。”
那边讨论告了个段落，众人都陆续沉默了下来，或许大家心里都有了成算，但是没人想做那个先出头的人。
他们的犹豫江夏时是能理解了，所以他也不着急，就也跟着慢悠悠的等着。
良久，终于有个人举了手。
是牛壮壮。
在此前的讨论中，有刀疤脸，有李初五，也有王伯，他们都是和江夏时关系不错的，也多多少少出来说了点看法，而同样和江夏时走的很近的牛壮壮却一直很没有存在感。
牛壮壮不像其他人那样心里有那么多九九，那么多想法猜忌，他听谁说都觉得挺有道理的，自己一直也没个成见，人云亦云的。
但此时，他却颤颤巍巍的举了这个手。
“你们说的那些俺不太懂，但俺想说两句。”牛壮壮越说声音越小，“俺脑子笨，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没事。”江夏时点点头，“你说说看。”
“反正俺就是这么想的。”牛壮壮把心一横，索性就这么讲了，“俺虽然也觉得，官老爷们不太能信任，可江兄弟能信啊。”
“难道江兄弟你们都不信了吗？就算，就算让你们吃上好东西，日子过的美滋滋的江兄弟你们不信，难不成你们还真的想跟着刘大虎造反啊，造反的事不能干啊，那可是要杀头的罪啊。”
牛壮壮话糙理不糙，在场的应该没有人真的想造反吧。
“是啊，牛壮壮说的对啊，难不成真跟着刘大虎造反吗？”王伯叹了口气，也开口说，“我们总要为自己找点后路吧，也没有人想一辈子都是个山匪吧。”
“说实话，我也不信官府，但还有小江，小江和大家一起做事情这么长时间了，总归是能信的，安先生也是新来的，说不定就和那些官老爷们不一样呢。”
“造反是肯定不能干的，剩下的，我们还剩下什么路可以走了？虽然这个也并不是太稳妥，起码也是一条路对吧。”
“这样，如果大家还是担心被刘大虎拿到这个名单，可以大家在这里签好了，就立马当着大家的面用信鸽送走。”
江夏时举起双手说。
“如果还不放心，那就让安融誊抄一边，给王伯收着，王伯你们总放心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真的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都很顺利了，众人签字画押之后，安融抱来信鸽，当着大家的面就把文书发走了。
看着信鸽一点点飞远，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份文书会送到我的书童手里，由他带着我的信物和文书去和州府大人，一有新的进展会立刻通知大家的，所以请放心吧。”
安融仔细的交代道。
“不过来都来了，大家聚一次也不容易，不如就顺便安排一下接下来的细节吧。”
江夏时开始忙下一步的安排，如何把其他的山寨安排进来，如何布置下一步的人手和场地，都是一些细致但不可忽视的说儿。
把这些都收拾完，终于可以把他们都送走了。
安融站在门前送客，这一次身份坦白了，虽然说了还是当兄弟相处，不用拘礼。众人看着安融的眼神还是有一点不自然。
但也有人小心翼翼的上前问，带着些许期许的，真的希望安融能给宁州带来点变化。
“安先生，呃，长史大人，您来了，宁州会不一样吧。”
“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不用饿死人了，也不会走在路上就被人给抢了，不用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了。”
安融看着这些人的眼神，带着那些畏惧的，小心翼翼的期望的眼神，他们是那样真切的看着安融。
安融呼出一口气，他从小读圣人言，知道什么是为官者的责任，这却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一份沉甸甸的期望与责任。
这些人的期望都是那么小心，他们经历过了多少次燃起希望却又被辜负，多少宁州新上任的官员承诺又背弃承诺，反复来回，到最后都不敢报以期望了。
而他，能不能，让他们不再失望呢？
安融没有许下什么承诺，他只是说。
“我来宁州，就是做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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