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爸爸自生意小有起色后便在外扎根了，再婚那年定居在了离宋英巷很远的绥川，现在已经有四年了。他有了新的老婆、新的孩子，开启了新的生活。
单独的病房里，谈爸爸坐在轮椅上，逗弄着自己两岁的小儿子，老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笑看着他们父子俩互动，看起来其乐融融。
所以门外的谈姝姝并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敲门。
许徜徉替她做了这个决定，伸手敲了敲病房的门，同时引起屋里三个人的注意。
“谈伯伯。”
“徜徉也来了啊，快进来坐。姝姝快进来！”谈爸爸面露惊喜，奈何人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只能招手。
谈姝姝反应过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迈进病房，“爸，俞阿姨好。”
“姝姝啊，果然和你爸爸说得一样，长得水灵水灵的。”俞阿姨上前迎接，“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是见爸爸又不用见外。”
她的视线又转移到许徜徉身上，“你就是那个……那个老谈说的，姝姝喜欢那个哥哥吧。”
“是我男朋友。”谈姝姝站在他们中间，坦然道。
许徜徉站在她身后，礼貌地问候了一声，“俞阿姨好。”
“啊……般配啊，是不是老谭！”俞阿姨笑容热情，回身去和谈爸爸交流，顺便抱走了自己的儿子谈达达。
谈爸爸眼睛一亮，好像在说我闺女真有本事，真让她给拿下了。反正谈姝姝从他的表情里读出来的信息就是这样的。
“那徜徉啊，姝姝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谈爸爸自己滑动轮椅靠近他们。
许徜徉笑了笑，“没有，她很乖。”
俞阿姨抱着小孩，转头收拾东西，“那你们聊，我回去给姝姝他们把房间收拾出来，好方便他们今晚住。”谈达达趴在妈妈肩膀上，含着自己的拳头，睁大了眼睛看谈姝姝。
“不用了俞阿姨，就一晚上，我和哥哥住酒店就可以了。”谈姝姝开口拒绝，目光略过盯她的小孩。
俞阿姨看向谈爸爸，迟疑道：“明天就回去了吗？”
“是，我还要上学，哥哥还要上班。”
谈爸爸冲老婆点了点头，俞阿姨笑了笑，“行，那明天你爸爸出院，一起回家吃晚饭吧。大家都会来呢，当是庆祝你爸爸平安渡过一劫。”
“好。”
其实他们回祁城的机票是订在后天晚上，不过那是为了玩留的时间。
俞阿姨准备回去了，临走还问道：“那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回去和做饭阿姨说一声，让她明天买菜的时候买点你们爱吃的。”
谈姝姝始终保持着嘴角微微上扬的表情，“都可以的。”
谈爸爸看着她，看着一年多没见的女儿，感觉熟悉又陌生。她礼貌内敛了许多，身上那股叛逆的劲不像不见了，倒像是藏起来了。
俞阿姨离开后，谈姝姝推着爸爸去了楼下，当是散步，许徜徉陪同在侧。
边走边聊天，谈爸爸好奇地问着她的校园生活，问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问她的爱好，问她什么时候也给爸爸画一幅肖像……
谈姝姝有问就答，有话就应，但不会自己挑起话题。大多时候，需要许徜徉插进话来，才不会让父女俩之间的氛围一下落进诡异的沉默。
关于车祸的具体原因和经过，也是许徜徉问的。
谈爸爸叹了口气，“就是那天晚上带小宝出去买玩具，我跟那个老板闲聊了几句，没注意小宝跑出去了。一回头发现他走马路边上，天黑他又小，那开车的还喝了点酒，就没注意到他。我着急跑去抱他，幸好把他推出去了，只撞到了我一个人。”
“当时撞得头破血流，幸好只是看着严重，除了这腿，都好得挺快的。”
谈姝姝想接话，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纠结半晌她说：“是不是该回去了。”
许徜徉：“……”孩子是真不会聊天啊。
谈爸爸倒是习以为常，笑着道：“上去吧。”
谈姝姝的探望和陪伴，最终体现在坐在病床上玩手机。谈爸爸依然坐在轮椅上，许徜徉搬了把椅子坐旁边，陪长辈聊天。
“我以前想，什么小孩小学都能留级，这么笨可怎么办啊，就总是给她买益智玩具。她不喜欢我也买，她扔掉我还买，估计她也挺烦的。”
许徜徉回头看了她一眼，哑然失笑，“她不笨的，没开窍而已。”
“也是多亏了你。”谈爸爸伸手拍了拍许徜徉的肩膀，“谁敢相信她真能有艺术天赋，眼看着她高中都上不了，竟然也考上大学了。”
“她自己考上的，不关我的事。”许徜徉诚以为，其实他做的，也不过是告诉她，她有天赋而已。
谈爸爸长叹一声，“小孩长得是真快啊，她都这么大了。”
许徜徉心想，废话，不管不操心，几年见几面，可不长得快嘛。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晚饭的时候，俞阿姨又谈达达来了，还有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跟着来了。俞阿姨说，那是她弟弟，这两年跟着她爸爸做生意，打下手。
谈姝姝对此并不感兴趣，甚至没怎么记住这个人长什么样。
晚饭过后俞阿姨和她弟弟去便利店了，把谈达达留在病房里。谈爸爸抱着小孩，抓着他肉嘟嘟的手像谈姝姝打招呼，还哄他，让他叫姐姐。
小孩子只是盯着她，吸吮着自己的手指，并不说话。
谈姝姝并不逗他，甚至避开他，埋头玩手机。她坐在病床上，谈爸爸把谈达达放了下来，小孩在床上滚了一圈，滚到了谈姝姝大腿边。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小孩笨拙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她跑。
不过三步距离，他走了几分钟，抱上谈姝姝的胳膊。她不自觉就皱起眉，满脸严肃地看着他，试图将他吓走。
但谈达达傻乎乎地长着嘴，“姐……”
“我想喝汽水！”谈姝姝突然站起来，小孩没了倚靠一屁股坐下，没说完的话也咽了回去。
许徜徉走了过来，“我去给你买。”
“我跟你一起去。”谈姝姝绕过病床，过来拉他。
许徜徉点点头，“谈伯伯，我们下楼买点东西，待会儿再上来。”
“好。”谈爸爸又抱起一脸懵的谈达达，抱着怀里拍拍。
离开病房后，谈姝姝明显松了口气，许徜徉牵着她的手往电梯口去，转头笑她，“怎么了，这么害怕他叫你姐姐。”
“我不喜欢小孩。”谈姝姝轻哼一声，“我也不是他姐姐。”
许徜徉没有再多问，只是在等电梯的空隙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谈姝姝左摇右晃的，一想起小孩那声奶声奶气的“姐……”就浑身不自在。
她急需刷掉这秒记忆，忽然抬头道：“要不你叫我一声姐姐吧。”
许徜徉一愣，一个脑瓜嘣弹她脑门上，“你想得美。”
“怎么了？”谈姝姝捂着额头，“我都可以叫你哥哥，你怎么就不能叫我一声姐姐了？”
许徜徉白她一眼，“我本来就是你哥哥，怎么，叫了那么多年，现在觉得吃亏了？”
原来不觉得，现在让他叫声“姐姐”换来这么坚定的拒绝，她倒真有点觉得有点吃亏了。
电梯到了，里面有别人，他们便没再说话。等出了电梯，谈姝姝连名带姓叫他名字，像是叫嚣。
许徜徉捏着她的后颈，居高临下、略带威胁地看她。谈姝姝只是做了个鬼脸，从他手里挣脱后小跑离开。
再被逮已经到了便利店，谈姝姝拐过货架，没想到那么巧遇上俞阿姨和她弟弟，第一反应折了回来，撞上身后的许徜徉。许徜徉不明所以，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货架那头。许徜徉踮脚瞅了一眼，心中了然，对她点了点头。
本想着避开，毕竟也不熟，碰上还得尴尬地打招呼。只是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见一句“遗嘱的事情怎么样了？”
谈姝姝顿住了脚步。
货架的另一边，俞阿姨和弟弟一边挑着牛奶一边闲聊。
“这种事情怎么好提啊，人又没事儿，算了吧。”俞阿姨为难道。
听她这么说，她弟弟俞贵着急了些，“怎么能算了啊，这回是没事，但难保有下回啊。你看他前妻那个女儿，以前从来没出现过，平常也爱答不理的，这个时候知道过来献殷勤了。人家可比你精明，知道为自己筹划。你们结婚以前，他就已经给这个女儿买了好几套房了，她之后还有继承权的。咱们小宝还这么小，亏死了。”
俞阿姨沉默了好久，倏忽叹了口气，“其实我稍微提了一下，他挺反感的，好像我们咒着他死一样。”
“说出来是难听，但也得说啊，总不能让外人把便宜占了。”
“你要我怎么说，那对我们是外人，对他又不是。”俞阿姨不耐烦道。
俞贵嗤笑一声，“怎么不是，一个女儿，迟早要嫁出去的。我可跟姐夫打听过，她那个男朋友高材生，脑瓜子好使，真要算计起来，可不是省油的灯。”
听墙角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两秒后都没忍住笑了出来，捂着嘴没敢出声。
俞阿姨突然接了个电话，许是谈爸爸来催了，她应了两声“好”，又说自己马上回去。挂了电话后拿着东西匆匆去结账，俞贵跟在后面，锲而不舍地说服，“真的，姐，你真得好好想想……”
许徜徉踮着脚张望，确定他们走了，才带着谈姝姝出来。
一罐汽水，一罐啤酒，两人坐在便利店的外的椅子上，谈姝姝微微侧身靠着他，许久没有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