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了灯，房间里会被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但只是一瞬间。雷声大得像要震破天，谈姝姝把被子披在身上，只露出了一张脸。
枕头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笨拙地挪动身体转过去看。是妈妈的消息，她说：“今天祁城有暴雨，非必要不要外出。”
谈姝姝发了会儿呆，好久之后才回了一个“好”。
洗完澡出来的许徜徉见她把自己裹成了粽子，嗤笑一声，“是冷还是害怕？”
“都不是。”谈姝姝慢腾腾敞开，“是好玩。”
许徜徉站在窗前张望，雨水密集，以至于什么都看不清。他的手机放在谈姝姝边上，突然振动又亮了，谈姝姝瞅了一眼，又移开视线。
“咳……你的好朋友给你发消息了。”她不耐烦地提醒道。
许徜徉有条不紊地把窗户关得更紧些，拉上了半边床帘。他晃晃悠悠检查完家里所有的窗户才爬上床，顺手摸她脑袋却被她躲开。
手机信息提醒，是唐琳玥因为他没回消息，所以担心他是在外面。
“又要跟我生气，又不告诉我你们发生了什么。”
谈姝姝挪得远远的，挪到在一张床可以存在的最远距离，“那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你还不知道肯定是她惹我不高兴吗？”
许徜徉愣了愣，低头一声不吭地操作手机。
谈姝姝看他回消息那么认真，更生气了。她用力拽被子，但被子的一角被他压在手下，故意不让她得逞。
“喏。”许徜徉打完字，将手机摆在她面前给她看，“可以消消气了吗？”
谈姝姝盯着屏幕微怔，他最后回了一条“我很好，以后有事找我就联系付津吧，这回不是误删。”
他自己删掉了唐琳玥的好友。
“你说得对，是我做得不好，我不应该把惹你生气的人继续留在列表里。”
谈姝姝不自在地缩成一团，“你……你不怕是我无理取闹吗？”
“我相信你。”许徜徉脱口而出道。
谈姝姝抿着嘴，揪起枕头抱着，把自己整张脸挡住。
她现在的样子，让许徜徉想起了那个孤单蹲在巷子里的小孩。不知所措的，无家可归的。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低低的，“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问我……问我还有没有吃药。可能是我想多了，所以有一点觉得不舒服。”
谈姝姝咬着嘴唇，无声哭出的眼泪打湿了眼睫毛，在枕头上印出了两道痕迹。
房间里亮了，许徜徉绕床走了一圈，开了灯，坐到了她身边。
“让你不舒服了肯定不是你的问题。”他渐渐用力抽走她当作救命稻草的枕头，换成自己让她抱，“让你不舒服，就是别人的问题，不需要怀疑。别人犯错你为什么要伤心呢，不难过了，没事的。”
谈姝姝埋在他胸前，左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带了点哭腔，“那……那她要是说出去了，你的朋友会不会笑你，笑你有个小气，超级幼稚的女朋友。”
“瞎想。”许徜徉捧起她的脸，四目相对，他忍俊不禁，“他们只会羡慕我，羡慕我有一个超级在乎我的女朋友。还超级可爱，会哭鼻子呢。”
“……”谈姝姝给了他一拳。
许徜徉低笑，拉着她躺下，“好了，睡觉吧。”
……
狐狸玫瑰第三十五话，小狐狸和小玫瑰吵架了，小狐狸从花圃前路过十七趟，两个人谁都不看谁，都一脸不高兴。
就这样过了一整天，小狐狸第十八趟路过的时候，突然摔了一跤，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小玫瑰“哇”地一声哭了，她没有手，只能大喊别人来扶他。
但她一哭小狐狸就灵活地爬了起来，笑嘻嘻道：“你别哭了，我没事，逗你玩的。”
小玫瑰哭得更凶了，泪眼汪汪。
小狐狸渐渐慌了，“你别哭了，我错了好不好？我只是以为你不心疼我了。”
“我不……我不能管……我才不管……”小玫瑰哽咽道。
小狐狸用毛绒绒的爪子给她擦眼泪，“为什么不，你不喜欢我了吗？”
她的眼泪落在他掌心滚烫，小狐狸跟着委屈。小玫瑰豆大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她呜咽道：“明明是你为了别的花说我的。”
“明明是你先吐别人口水，我才说你的。”小狐狸在地上坐下，跟她讲道理。
小玫瑰呜咽，抿着嘴不讲话。
“所以你为什么吐别人口水，还不肯告诉我吗？”小狐狸用指头戳了戳她的脸。
“呜……”小玫瑰的大眼睛里蓄满眼泪，“她说，你是狐狸，我是玫瑰，我很快就会枯萎，我们不能相爱。”
小狐狸愣了愣，接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们骗你哒！就算你枯萎了，我也会重新把你种出来哒！”
……
暴雨夜难以入睡，付津枕在看剧的江蓝腿上，给另一个女人打了个电话。
“喂！唐琳玥，还没睡吧。”
在窗边发了许久呆的唐琳玥蓦然接了电话，还没回过神来。
付津看了一眼屏幕，确定自己没打错，“喂？”
“嗯……有事儿？”
付津清了清嗓子，“还能什么事，还是上回那事，我替许徜徉谢谢你。”
唐琳玥沉默许久才嗤笑一声，“谢谢还得你来说呢。”
“那为什么我来说，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付津叹了口气，“咱俩是朋友，就不绕弯子了。天底下又不止他许徜徉一个男人，你干嘛老对他念念不忘。你是不比谈姝姝差，但他那样古板克制的，就是喜欢姝姝那样大胆热烈的，你不是那样的，这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你们那么多年交情，他现在为了哄他的小女朋友就把你删了，这听起来确实很过分，但也是你自己先没有分寸的。你背着他约见谈姝姝就已经越界了，何况你明明知道姝姝敏感，你还要说什么药不药的。你别跟我说你没有恶意，她既然觉得不舒服了，那就是你的责任。”
“听我一句劝，别为男人干那种掉价的事。”
付津一张嘴从头说到尾，根本没给唐琳玥说几句话的机会。
等他挂了电话，江蓝笑他，“平常竟跟姝姝对着干，这个时候倒是挺维护她的嘛。”
“我那是逗小孩玩。”付津边说边给许徜徉发消息，“我还能跟她计较不成。”
另一个城市的唐琳玥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许久没有动弹。
大胆又热烈？她的确做不到。
……
周六的早上，谈姝姝醒得出奇得早。外面的倾盆大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依然敲打着玻璃。
她小心翼翼从被窝里钻出来，披了件长外套，洗漱一番便去厨房，试着做早餐。
洗完菜的空隙里看了一眼手机，有好几条未读短信。点看一看，全是爸爸凌晨三点多发的语音。
她把手机放在一旁，一边切菜一边听。
“姝姝啊，其实爸爸确实是有一点事情想跟你说的。”
“爸爸前几天出了点车祸，进了急救室，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只是住院，在医院里呆得好无聊，没有事干只能睡觉，一睡觉就总是梦到姝姝你啊。”
刀没拿稳，切到了手，谈姝姝一声没吭，沉默地打开水龙头冲洗。
“算算日子，我都有一年多没有见过我的乖女儿了，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爸爸这几天总在想，祁城的食物合不合你的胃口，你有没有舍得花钱，学校的生活还适不适应，和你喜欢的徜徉哥哥相处得好不好……还有，你还怪不怪爸爸。”
“其实爸爸是想问，你有没有空，有没有可能，来爸爸这里看一看。”
“没空也没关系，你学习任务重嘛。你看爸爸糊涂的，你上的好学校，哪那么多闲工夫呢对吧。”
“爸就是太无聊了，这都撤不回来了，你就……爸随便说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六条语音播放完了。
“你怎么了？”许徜徉也醒了，出来就见她在冲手发呆。
他走近一看，“怎么还切到手了。”他又折回去拿创可贴。
谈姝姝关上水龙头，跟在他身后，“听到我爸说他出车祸了，一走神就不小心切到手了。”
给她处理伤口的许徜徉愣了愣，“车祸？严重吗？”
“应该挺严重的吧，都开始说胡话了。”谈姝姝面无表情，看不出多少情绪。
许徜徉瞥过她的神情，继续问道：“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你自己听吧。”谈姝姝把手机塞他手里，自己又回去做早饭。
许徜徉跟着她，“我来吧。”没让她再动手，她也不走，在他旁边乖乖呆着。
他听过语音便把手机还给她，还提醒道：“去你爸爸那里之前先跟你妈妈打个电话吧，你爸爸的新家庭谭阿姨应该比你清楚，你了解了解再过去。”
谈姝姝低头转着手机，“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去，我连他在哪我都不知道呢。我从没想过要去见他，网上都说，二婚家庭都不希望对方有孩子。”
“我猜的。而且，你管她喜不喜欢，那是你亲爸爸。”许徜徉一边不慌不忙地煮面，一边开解她。
谈姝姝纠结了一小会儿，“那我要怎么跟我妈说。”她都不怎么跟妈妈聊天。
“你就说你爸爸住院了，想要你过去看他，谭阿姨会明白的。”
谈姝姝点点头，犹犹豫豫地离开厨房，“那我试试。”
她先在微信里给爸爸回了条消息，问他地址，接着又打电话给妈妈。
谈妈妈的电话响了好久才接，“喂？姝姝，你怎么主动给妈妈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吗？”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谈姝姝结结巴巴道：“没……我没事。就我爸，他出车祸住院了，想要我过去看看。”
谭医生沉思了几秒钟，“这样啊，他住院了，你去看看是应该的。但是你记住啊，他现在的妻子，你应该叫俞阿姨。她好像一直对你爸爸给你买了几套房子的事情不太高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注意一点。”
“你年纪不小了，也应该知道一些现实。你爸爸自从赚了一点小钱之后，身边的亲戚、朋友什么的，关系都渐渐变得不太纯粹。你爸人还算厚道，别人借钱什么的都不怎么拒绝，把人的胃口都喂大了。”
“突然遇到车祸，估计也是经历了一番生死，能想明白一些事情。你去他那边也别留太久，不是妈妈要说他坏话，他那边关系复杂，确实是是非多。”
谈姝姝连着“嗯”了几声，默默记下。
等她挂了电话，许徜徉早饭也做得差不多了。她小跑进厨房，从正面抱住了他。
“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比较可靠。”
许徜徉轻笑，“你的觉悟还是很高的。”他揉了揉她的脑子，“你什么时候过去，我陪你吧。”
谈姝姝蓦然抬头，“不用了吧，你再请假，付津哥得要提刀杀过来了吧。”
“他敢！”许徜徉哑然失笑，“你以为我替他顶的班就少吗？他跟你一样。”
“一样什么？”
“一样恋爱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