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上午，初阳渐暖，过了早高峰的街道不再过分喧闹。

Dubhe的五人起了个早，已经在会议室落座，等着常老板和制作人。

有位工作人员匆匆赶到，推开门扫过一圈在场众人，但好像不是来找他们的。

她欠了欠身以示打扰，正准备转头出去就撞上了老板。这下才终于是寻到了主心骨，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常老板：“直接说吧，本来也是跟他们有关系的。”

本打算跟老板打招呼的几人刚站起来，就呆立原地，同时感到疑惑。

跟他们有关？感觉气氛不太妙啊。

常老板助理：“预计给Dubhe的三个demo，有一个出了点问题。作者两年前的一个曲子被爆出抄袭，对方已经下律师函准备起诉了。”

“是买来的那个？”常先不动如山地慵懒斜坐，好像她早有预料。

“是，网传片段相似度确实很高，现在针对他的舆论风向不太好。”

抄袭可不是小事，尤其是现在已经引起了舆论。不管是否真的抄袭，此事已经在听众那里有了各自的评判，更何况确实高度相似。

不过这也算好事，至少现在爆出来，对Dubhe的影响近乎于0。

“那就踢掉，不是还有两个？这种事情还拿来问我。”

“他表示纯属巧合，卖给天枢的更没有问题，编曲老师对这个demo也很期待。Dubhe是您来带的，所以来问一下常总的意见。而且，公司从成立之初就开始跟他合作，所以……”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

“所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希望公司能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出面帮他一把。”

“公司出面？让天枢给他做公关还是帮他打官司？他不会自己请公关吗？”常老板三连问，表面上一脸的无所谓，心中暗想，我信你个鬼的“巧合”，才华耗尽，他也是走到头了。

“先踢了。我是生意人，现在这种关键时刻怎么可能跟这种风险因素扯上关系，我只看最后的判决结果。打官司还要很长时间，这期间先暂停合作。具体的让法务去处理。”

助理得了令，心中有底气很多，阔步推门去按令执行了。

倒是这五个人在见识这个小场面之后都不知该做些什么，他们插不上话也做不了什么影响，只能安静等安排。同时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他们的老板作为生意人那无情的一面。

等他们缓过神，才发现会议室里多了个熟悉的面孔——季安。

“不用担心，跟你们没关系。”常老板转过椅子，拍了拍旁边的人，“季安是你们出道专辑的制作人，跟他说说你们对那几个demo的想法吧。”

五个人的眼中同时闪过惊喜的光。

谭云明看了圈他的队友：“常姐，季安老师，三个demo我们都听过了，综合一下各自的意见，更倾向于第一个。”

其实这个过程完全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问就说哪个都好，因为事实也确实是如此，本来就是根据主打曲的概念选出的三个demo，必然是都很贴合了。

只是各有各的美感，是空谷回音还是旷野高原又或者是无尽星海，在他们的脑海里各有画面，无法抉择。

他们几个人就在搬家的间隙里，不定时阵痛一下，磨了几天，最终选择了第一个。

这还要感谢唐逸，他听完demo以后就开始了天马行空的构思，哪个都喜欢，哪个都想唱。

干脆撂下行李不管，跑去做了个简单的编曲，一下子就立体了起来。幻想、空灵、邈远，和许如故有些清冽又带着鼻音的声音十分合适。

李松淮决定为唐逸揽个功：“唐唐已经写了些，还想让编曲老师指导。”

季安微微挂着笑，他戴着副金丝边的眼镜，跟在舞台上的模样有些分别。他明明比他们大不了太多，可眼神像看是在看一群小朋友，有种莫名的慈爱：“这个肯定。”

他们正聊着，敲门进来两个中年人，扛着笨重的摄像机。

常先：“之前说过出道曲制作会有跟拍，从今天开始。开机，井蛰看镜头。”

井蛰突然被叫到，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但还是听话地应声看向镜头。

许如故凑过去悄声提醒：“门面啊，门面！有点自觉好吗？”他的气息都喷到了井蛰的侧脸，让井蛰不禁偏了下头。

但他自己毫无所觉，继续道：“来吧，门面。打个板。”

可这一下偏头，温热气流转而涌到了脖子，井蛰掩藏在头发下的耳尖都要烧红了。

他清了清嗓子，面对镜头还是一派沉着：“出道曲制作，打板。”

两手拍下，出道专辑制作正式开始。

……

井蛰随手拿起了一把吉他，拨了几个音，有点不准。

他调了调弦，又试着拨了一次，还差一点。他如此反复两次，才弹出了一个完美的和弦。

许如故看着他的样子不禁笑了。

有很多喜欢音乐的男孩在情窦初开的时候都会选择去学个吉他，做个帅气弹琴吸引女孩子的美梦，不过井蛰抱着吉他的样子怎么一点都没有那种花枝招展的文艺青年感呢？

还是那么一本正经。

许如故单手按上黑白琴键，手指挪移起落，和着他的音，闯进了井蛰的小世界。

两股柔缓音流交织，都不疾不徐，像夏日午后唤醒熟睡的爱人一般缠绵。

井蛰本是看到了有把吉他，想随便弹两下的，许如故的加入，倒使他不舍得停下了。

“没见过你弹吉他。”

“之前学过，偶尔会练，只是没给你弹过。”他这话说得倒像是要专门给许如故弹一次了。

许如故对此并不多做深思。

他突然有些好奇，想知道井蛰小时候学吉他，是也和其他男孩子一样，耍帅吗？

他这么想着，就问出了口：“小时候学来耍帅，吸引女孩子用的？”

他的调笑可将井蛰问住了，但他的初始想法也是近似的，于是他斟酌了一下：“差不多，”又义正严辞地补充道，“可不是想吸引女孩。”

差不多？许如故走了一瞬的神，手指一滑，按偏了琴键跑了音。

他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有点想深究，又不太想得到更明确的答案，干脆略过。

涉及感情的事真是多余问了，他明明又不想听。

许如故停下，手指虚虚悬在琴键上，乐声也止住了：“不好意思，手上出汗滑了。”他抱歉地笑笑，将这种怪异的情绪完美掩藏。

井蛰一掌轻拍，安抚下了微颤的琴弦，左手指腹印着按压出的凹陷，那里残留着摩擦出的一点余温。他抬头看了眼许如故，嘴角微微勾起，挂着一抹浅笑。

井蛰很久没弹了，有些生疏。

他捧起这把吉他，深蓝漆面映着棚顶的灯光，也映着他眼里的光芒。能弹弹琴真的很好，不管是钢琴，还是吉他，乐器总是你赋予它什么，它就会反馈给你更美好的东西，像画家手中笔，是描绘世界的工具，也是创造世界的工具。

李松淮已经在旁边听了一会：“这段是即兴？很不错。”他笑眼弯弯看着两人，“考虑先做个demo出来吗？”

谭云明：“可以试试，出道专除了主打曲之外，其他的留给我们的创作空间很大。常姐的意思是深度参与，如果可以的话，原创。”

这有点戳到了许如故，让他心里升起一丝小希望，有些跃跃欲试。

他唱跳是完全没问题的，唱可做大vocal，跳也有十来年的芭蕾做基础，差不到哪里去。可论起作词作曲来说，还是签了天枢以后才慢慢学起的，只能算个不是太新的新手。

偶尔做了几个小demo，还有填了些词的。他现在再回头去听，时而觉得自己天赋感人，时而觉得自己是垃圾制造者……

许如故悻悻一笑：“我也写过几个小demo，有的都没好意思给作曲老师听过。”

李松淮绕过一圈，左手五指敲下，刚好能跟他们两人刚弹的那一小段曲子和上，右手复制出许如故刚弹的那段。他眯起笑眼，停下，反掌示意了一下琴键。

许如故明白了他的意思，继续弹起刚才的那一段。

涓涓细流镀上一层暖阳，似初春冰雪消融。

他们暂定的出道日期是3月1号，这调子倒是很适合那时候万物生发的气氛。

井蛰看着两只归属不同的手在瓷白浓黑相间的琴键上跳跃，眉心微皱。那种刺眼的感觉，连微暖的灯光也洗不脱。

他心里有点微妙的不舒服。

谭云明果断地拿出来手机打开录音，赶紧记下来：“太和缓了会稍微有点平，没有个明确的记忆点。”

唐逸和编曲老师也暂停了讨论，围了过来。

唐逸：“确实有点平了，这是个适合安静坐着唱的，又不适合加太多东西，后面的第二段修改一下然后再加个鼓点……”他刚正常一会，思路就又开始七拐八绕了，“……这要是一束追光打过来，地面上再整点干冰，那画面肯定很唯美……”

李松淮停下，笑他：“麻烦舞美老师把唐逸放出来。”

唐逸打了个哈哈：“不好意思，思路跑偏了，记忆点、记忆点…… ”

井蛰放下吉他，找了支笔简单写了写：“先记下，你们那边怎么样？”

唐逸：“老师说还不错，给改了几个节奏，一下子就不一样了！你们听，我已经被洗脑了。”

他移动鼠标点击几下，放出了修改后的版本，然后张开双臂闭上了眼：“来，跟我一起想象星空～”

许如故如他所言，老实地闭上了眼睛，一段电音开头，带起一阵头皮发麻，旷远天幕在面前展开，确实如唐逸所说，节奏的轻微修改让曲风一下子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音乐是有性格的。

他不禁哼出了声，哼了几下突然灵光一闪。

“中间这里可以加一段吟唱。”

唐逸往前调了一段：“这里？”

“对，就是这，加段吟唱，比如，这样……”许如故跟着曲调随意唱了一段，空灵的声音直直钻进了众人的耳朵。

唐逸：“很合适！你这个有点厉害啊。”

井蛰坐在旁边仰视着许如故有些害羞的脸庞，悄悄答了句：“天赋。”

许如故轻咳一下：“低调低调，我听到这段总觉得有一点点的梦幻感觉，就突然想到了……”他还在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其他几人也不时提些意见，接下来将是跟专业的老师，进行不断的修改。

而井蛰还在注视着许如故，偏暖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跟个小太阳似的。

井蛰看着他在人群中言笑晏晏的样子，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太阳很暖，可他很想那是独属于自己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