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秦从阳台回来，神情轻松了许多。
他借到了钱，已经将钱打过去给高利贷公司了。
钟玉见徐秦释然地喟叹了一声，说道：“是不是彻底还清了？”
徐秦微笑着点头。
钟玉挤出一丝笑来：“那就好，只是还清了高利贷，你后面还要一个人负担我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对吗？”
“你别担心这个。”
“你不欠我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些高利贷是徐叔叔和我妈一起借的，作为徐叔叔的儿子，你帮他还，无可厚非，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也可以帮我妈还这个钱，”
“你都知道了？周林说的？”徐秦深深地看向钟玉。
“是，是他告诉我，如果他不说，你是不是要一辈子瞒着我？当初你之所以态度那么强硬地要把我送回我爸那里，是不想我和你一起负债，对吗？”
徐秦低垂的眉眼，淡然道：“现在说这些没意思。”
“所以这都是真的？对吗？”钟玉还纠着这个问题。
“对！”徐秦语气放重，“我不想你和我一起天天被人追债，我不想看到今天这样的场景出现，所以我才把你送走。”
擎在眼眶里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掉落，钟玉哽咽道：“你明明不用一个人承担那么多。”
“我当时告诉你又能怎样，你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学生，还得伸手问人要钱，你能怎样？”
“那你当时不也是吗？”
“至少那时我已经成年了。”
钟玉没了声音。
徐秦收敛着情绪：“现在这些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钟玉抽泣着，温吞道：“我只是不想你再背负那么多，我想告诉你，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我现在长大了，我可以赚钱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为了我付出那么多。”
徐秦目光一沉：“你是不是又想不考大学了？”
钟玉不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徐秦。
“我告诉你，你好好给老子去考大学，你要动别的心思你试试！”徐秦凶悍起来，“为你做这些事，老子他妈心甘情愿，谁也管不着，你要是有心理负担，那就考个好大学，好好读书，以后找个好工作，别像我活得这么憋屈就算报答我了。”
钟玉像个被训话的小孩，红着眼睛，腰板挺得笔直却一言不发。
徐秦静静望着钟玉，声音软了下来：“你让我省点心好吗，听我的话，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好吗？”
钟玉抿着嘴唇，半晌才轻微地点了下头。
徐秦叹气，拍了拍钟玉的肩膀：“你自己在这待着，我回医院了。”
钟玉却抓住徐秦的胳膊：“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徐秦眉头一蹙：“想去医院？”
钟玉摇头：“也不想。”
“那你想干嘛？”
钟玉低着头看着地板，嗫嚅道：“随便，就是不想一个人。”
徐秦垂下眼睫，转头去给莉莎打了个电话，让莉莎去医院照看一下周林，随后挂了电话。
“走，出去散步。”徐秦说。
钟玉擦掉脸上的眼泪，温温吞吞地说了个好字。
…………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
车窗降到最低，钟玉胳膊搭在车窗边，下巴搁在胳膊上，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窗处的城市夜景。
空气加速流动形成了闷热的风扑面吹来，钟玉任由风吹着，一直到脸在些麻麻的感觉才转过去。
目光从徐秦脸上掠过定格在他身上，他在开车，一直保持着沉默。
徐秦带了钟玉出门，没说去哪里，只是闷着头开车，漫无目的地开。
钟玉：“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随即，徐秦又补了句，“就当兜风吧，去到哪里算哪里。”
钟玉哦哦了两声。
她再次将目光移到窗外：“你后悔吗？”
钟玉的声音不大，在狂啸的风声中显得更小。
“嗯？“
钟玉并不知道他这个反应是没听清还是在问后悔什么。
“你后悔当年把我送回我爸那里吗？”钟玉声量拨高。
徐秦明显反应迟疑了一瞬。
钟玉转过目光落在徐秦脸上，他的侧脸在一晃而过的路灯下晦暗不明。
风声呼啸中，徐秦说：“在今天之前，我很后悔，因为是因为我把你送回去你才会受了三年的苦，但是今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不知道了。”
“为什么？”
“我不敢去想如果那些人下狠手的话，你会是什么样。”
其实钟玉也不敢想，现在回忆起都心有余悸，头皮发麻。如果那些人再野蛮一点，估计钟玉要吃点苦头了。
“在过去那三年，那些讨债的上门是常事，很多时候白天来我都不在，他们就砸了东西警告，后来他们就晚上过来……”
徐秦还记得好几个晚上，那些讨债的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逮他，将他拖到暗巷里殴打，警告他快些还钱。
那会徐秦三天两头就去小诊所看医生，几乎隔三差五就添新伤，也就是近一年来，徐秦工作稳定下来，那么钱都按时还上，那些讨债的才没再上门。
如果说徐秦没有送走钟玉，那些过去那三年，钟玉会像今天这样一直笼罩在高利贷讨债的阴影下。
现在说起来，好像不管选择哪一个都有不安定因素存在，不过这让钟玉的心结打开了。
当年她一直耿耿于怀徐秦将自己送走，总觉得他太绝情了，时至今日才知道一切都是这样的不得已。
他预知不了钟玉父亲一家的秉性，想着总归是亲生女儿，会把钟玉照顾好，这才狠心将人送走。
如今看来，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命运使然。
钟玉明白这样的无奈，所以此时此刻，一切都释怀了。
过去就过去了，现在高利贷也还清了，后面只要徐秦把借朋友的那些钱都还上，那么他们就真正的无债一身轻了。
钟玉仿佛感觉到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前进。
她忽地笑了声，声音像银铃般悦耳。
徐秦偏过目光来。
钟玉眉眼弯弯，转过眼神与徐秦相视着：“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嗯？”
“我在医院说的那些都是气话。”
“什么？”徐秦有些慢半拍。
“就是生气说的话。”
“……你说的是什么话。”徐秦一头雾水。
钟玉顿了顿，说：“我说我喜欢周林……”
“……”
“我不喜欢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他。”钟玉笃定地说，“我拒绝了他的告白，他才会伤心地去喝酒然后出了事，我是内疚自责才会哭的，我并不是喜欢他。”
那一刻，钟玉觉得把这些堵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的感觉真的好舒服，风都带着几分凉意。
徐秦没有说什么，但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钟玉瞥见了，不由问他：“你笑什么。”
徐秦努力压下嘴角的弧度，假装清冷地说：“没什么，就觉得今天的月光很好。”
钟玉不禁靠到窗边去看，只见渐浓的夜色中，一轮圆月静悄悄地挂在夜幕中，月色皎洁的清辉柔和地洒落城市与山野，像覆上温柔的白纱一样美。
“今晚月色真美……”钟玉喟叹道。
沉浸在夜色里的月光，清冷静谧，车内的他和她在月光下驰骋，迎着风，最后留下风，了无踪迹，像那一丝丝一着痕迹的爱意，藏得深沉，又挂在面上。
………
六月初，周林出了院。
出院那天是徐秦和钟玉来接他的。周林恢复得很好，除了一些筋骨上的伤要隔段时间回来医院复查，其他的伤大多已经无碍了。
徐秦去办出院手续时，钟玉扶着周林在一边坐着等。
钟玉趁这个空隙和周林说，让他以后别再喝酒，别再意气用事了。
周林觉得惭愧：“是不是觉得我太不成熟了？”
钟玉摇头：“你理解你的心情，但人生不能因为这一件事而废掉，人生那么长，不仅有感情失败，还有工作上的，为人处世上的，如果因为一件这样的事就放弃自己，去酗酒闹事，那么这个世界就乱套了。”
“我知道了，这种事情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周林笑了笑，“经过这事，我明白了很多，谢谢你和秦哥。”
钟玉亦笑了：“总之现在你就当是一个全新的开始，重新去面对工作，重新去认识你的朋友们，我相信你，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好，我相信你的话。”
钟玉看到周林放下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大病初愈的样子，由衷笑了出来。
彼时，离高考不过几天。
钟玉是年后才决定复习高考的，所以她要在今年十一月报名，参加明年的高考，而叶明泽是今年六月高考。
高考前一天晚上，他发了个朋友圈给自己加油，钟玉在睡觉前刷到，点了个赞，然后私聊了他。
钟玉发了个“考的都会，蒙得都对“的表情包给他，然后发了句“加油，你一定行！”
叶明泽秒回“收到祝福，承你贵言，一定能行”
高考结束后那个夏天，漫长而闷热。
在等待成绩出来的过程中，叶明泽选择了一个人旅游。
钟玉前几天才看叶明泽发的朋友圈人在长沙，今天就已经在上海了。
钟玉感叹，说也想去旅游。
徐秦问她想去哪里，钟玉有些受宠若惊：“你要带我去？我想去云城”
徐秦撇撇嘴：“我就问问。”
“……”
钟玉一场欢喜一场空。
一直到钟玉不再抱着旅游的幻想时，徐秦让她收拾好衣服，带她去旅行？
钟玉一脸懵然，瞪着眼睛望徐秦。
徐秦说：“明天出发云城。”
钟玉见徐秦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咧起了嘴角：“真的？”
“……”
钟玉几乎要原地跳起来，二话不说就往房间跑，回去收拾东西。
晚上吃饭时，钟玉边吃边拿手机查着云城攻略，徐秦见她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发笑。
“对了。”钟玉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怎么那么突然呀？”
“不突然呀。”
钟玉疑惑地望着徐秦，徐秦却像是酝酿着什么阴谋。
次日一早，钟玉带着行李乐呵呵地坐上徐秦的车，她才发现这是他的工作。
徐秦接了一单货，从南松送到云城。
“这就是你说的旅游？”钟玉心里落差很大。
“嫌寒酸？”
“那倒没有……”
“到了云城就能玩了，都一样的。”徐秦认真开着车，懒洋洋地说。
前面就是高速收费口了，拿了卡，正式进入高速。
原本这趟货是别人送的，徐秦知道钟玉想去云城，于是协商过后才得到这一趟送货云城的机会。
反正到了云城，卸了货就可以逗留几天再回去，那几天好好玩玩，就当是一场旅游了。
然而这一路上，钟玉却因为这件事情没有说什么话，徐秦心里不由忐忑起来。
在服务区休息时，钟玉坐在便利店的玻璃窗前，上完厕所的徐秦看到钟玉在发呆。进去买了红牛开了边喝边走过去。
“怎么了，还不开心？”徐秦仰头喝了口，喉结上下滑动。
钟玉盯着滑动的喉结，抿了抿嘴。
“如果你不喜欢这样，那我下次就不带你来了，回去后我给你买张高铁票自己去玩吧。”徐秦说，语气有些不爽。
钟玉知道徐秦又误会了自己，她忙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钟玉并在意这样子，只不过她一开始设想的是和徐秦一起没有负担，自由自在地旅行放松，然而现在这样，徐秦是工作状态。
她不想他那么累，想他真真正正全身心放松地去到一个城市游玩。
“我只是不想你这样，怕你累，心疼你……”
徐秦舒了口气，笑着揉了揉钟玉的头发：“傻丫头，我有什么累的，你担心我那么多干嘛，我很好。”
“可是……”
“可是什么？”
钟玉瘪着小嘴，巴巴地望着徐秦，徐秦就像撸小猫小狗一样揉着钟玉的头发，哄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