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灯光昏暗,静寂无声。
钟玉睡得安稳,好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少女酣睡。
徐秦在床边半跪下来,抓住钟玉从被子露出来的手,双手将钟玉的小手拢在自己双掌之间。
一滴温热的泪水砸落,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小玉,对不起……对不起……”徐秦声音沙哑呜咽,他压着哭声,忍着鼻尖的酸涩感,眼泪忍不住地砸落。
他低垂着头,额头搁在手背上,心痛难耐。
在过去的那些年时,他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难和挫折,他都没哭过,可是现在,钟玉因为自己当初的一个选择而变成这样。
心疼,自责,愤怒……各种复杂的情绪拥上心头,再强硬的心都崩溃了。
钟玉均匀的呼吸忽然紊乱,只见她缓慢地掀起眼皮,侧过头去,动作很轻,却足以让徐秦抬头起来。
昏黄的灯光中,钟玉看到徐秦脸上泛着的泪光,她有些诧异地皱着眉,神情憔悴得让人心疼。
钟玉拿手擦拭着徐秦眼下噙着的泪珠,声音潺弱:“你怎么哭了……”
徐秦努力地上扬嘴角,将钟玉为自己擦泪的手反握在手心:“哥哥哭是因为自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钟玉摇头:“没有,我很好,我什么事都没有。”
徐秦低垂着眼:“你要相信哥哥,今天你爸过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送回去,我说过不会让人分开我们,这是真的,我骗谁都不会骗你。”
“我相信你!”钟玉笑得眉眼好看极了,“你别哭了。”
钟玉见不得徐秦哭,她心疼。
“好,哥不哭了。”徐秦胡乱抹了一把脸,扬着嘴角,笑得十分少年意气。
“有没有人和你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徐秦摇头。
“你笑起来很好看,要多笑。”
徐秦重重地点头。
其实很早的时候,钟玉就发现徐秦笑起来很好看。
那是一次不经意的发现。
徐秦在篮球场驰骋,每进一个球都能看到他满是少年气的爽朗笑容。
钟玉第一次发现,原来真的有男生笑起来是那么好看的。
说实话,钟玉很喜欢看徐秦笑,但在家里,徐秦总是视她为仇敌,不是挑衅就是板着张脸,态度冷硬,让人不好相处。
那时候,每一次看到徐秦黑着一张包公脸,钟玉都会对他说:“你别这样,多笑笑。”
结果总是换来徐秦一句:“老子笑不笑关你屁事。”
………
苏小小和陆宇的车票是上午十点,徐秦和钟玉在九点半就把人送到了火车站。
临别前,钟玉分别和苏小小,陆宇抱了一下。
苏小小红了眼:“小玉,我会再来看你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钟玉笑着点头。
陆宇:“我们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在群里说。”
钟玉:“好。”
钟玉目送他们进站,告别了他们,她不禁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失落起来,有种烟花逝去后的冷清。
徐秦搂过钟玉的肩,像是给她烟花落寞后的温暖。
钟玉偏过头看他:“现在我们去干嘛,回家还是去玩?反正你今天不用上班。”
“哥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钟玉来了兴趣。
“去了你就知道了。”
说着,徐秦帮钟玉开了副驾座的门:“上车,到了你就知道了。”
钟玉坐进车,一脸期待。
从火车站出发,走了十公里路后拐上了高速。
钟玉看到高速有些诧异,上了高速意味着是跨市之行了。
高速上车辆飞驰,像风一样。
钟玉看向开车的徐秦,徐秦神情冷静,不悲不喜,这让钟玉心里的期待变成了担忧。
她感觉不到徐秦是在给自己惊喜,因而陡然生出的一丝不安情绪迅速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徐秦是在长屏市的一个收费站下的高速。
来到了长屏市,钟玉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这座城市是她最不愿回来的地方。
下了高速的,沿着省道一直往市区的方式开去,约莫开了二十分钟,车子开进了一个施工的工地门口停了下来。
钟玉有点懵,但见徐秦解了安全带下车,也跟着解了安全带下车。
“哥,你要干嘛。”钟玉不安地抓住徐秦的衣袖。
徐秦摸了摸了钟玉的头,温言道:“没干嘛,你在一边看着就行!”
说着,往施工工地进门的门卫处和保安说了几句,然后就站在一边抽烟。
又过去了十几分钟,就见工地里走出一个矮胖的男人,肤色黝黑,满脸横肉,衣服沾满了水泥和石灰,脏兮兮的。
“谁找老子呀,老子上班呢……”胖男人游目四顾。
“李华良……”徐秦沉着声音叫了遍这个名字,目光森寒如冰。
“谁叫老子!”李华良看过来,一眼就看到徐秦。
他睨着徐秦:“你谁呀?是你找我?”
徐秦扯唇一笑,“找的就是你!”
只见徐秦大步上前,气势汹汹,李华良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后退了几步,结巴道:“你你……你要干嘛……”
“老子来揍你!”
徐秦放下话,一把抓住李华良的后衣领,就他一整人往旁边的围墙上砸。
李华良撞到墙上,还没反应过来,徐秦已经上前,紧接着又是一脚踹过去,李华良被踹得再次撞墙,最后软趴趴地沿的围墙滑到地上。
“他妈的,你敢动我!”李华良勃然大怒。
徐秦无视李华良的怒火,不由分主地揪起他的衣领,将人抵到围墙上,毫不留情地握紧沙包大的拳头,一拳一拳地砸向李华良。
拧紧的拳头像石头一样硬,臂上青筋爆起,骨骼凸起,拳拳到肉,砸到鼻梁上,眉骨上,脸颊上,嘴角上,一直找到李华良鼻青脸肿,嘴角迸裂,鼻腔流血才停下来。
李华良眼冒金星,脑袋翁翁地从地上趴上来,恶狠狠地瞪着徐秦,仿佛要将徐秦生吞活剥了,然而徐秦随手捡起地上的粗树枝,径自往李华良身上抽打。
李华良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嚎啕大叫,缩在地上求饶,徐秦打得很狠,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
一直到李华良痉挛抽搐才停下手来,徐秦拽起已经打得不成人样的李华良,咬牙道:“我告诉你,今儿我是替钟玉报仇,你以后再敢动钟玉一下,老子弄死你!”
李华良痛得浑身哆嗦,巴巴地望着徐秦阴鸷狠戾的眼神,不气不敢喘。
全程在旁边的钟玉早已吓得小脸发白了,她瞪圆了大眼睛,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前是见过徐秦打架了,但这样狠辣疯狂,仿佛下死手的殴打一个人,是她从没看到过的。
徐秦掐着李华良的后颈部,用力控制着他,迫使他面向钟玉:“跪着给钟玉磕头,说对不起!”
李华良挣扎了一下,徐秦用力推搡了一下他的头,恶狠狠道:“说对不起!”
李华良被胖揍了一顿,哪敢不老实,乖乖地向钟玉说对不起,还跪着磕头。
徐秦勾唇,不禁看向钟玉,说:“哥给你报仇了。”
钟玉内心一颤,看着满脸伤痕,鼻孔嘴角都在流血的李华良,内心不悲不喜。
李华良伤害过她,侵犯过她,她恨透了这个男人,可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钟玉没有一丝波澜,她反而担心徐秦。
徐秦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打了人,李华良会不会转头就报警。
显然此时此刻的徐秦并不在意李华良是否会报警,而是在意钟玉是否出了这口恶气。
“看到没有,这就是欺负你的下场,以后谁敢欺负你,你不用怕,你直接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说完,徐秦放开了李华良,拉着钟玉走了。
钟玉不安地看着刚刚为自己报仇的哥哥,心里凌乱如麻。
回到车里,徐秦没有第一时间开车走,而是坐在驾驶座上,开了车窗,默默地点了根烟。
副驾的钟玉微侧着身子,看着轻烟缭绕着的徐秦,咬了咬下唇,问道:“你都知道了,是吗?”
徐秦吐了一口烟,手搁在车窗上,手指轻轻抖落烟灰:“是。”
“小小告诉你的?”
“不关她事儿,我逼她说的。”徐秦看向钟玉。
钟玉微微而笑:“我没打算责怪小小,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李华良在这里工作?”
“我问小小,小小告诉我的,不过她不知道我是来给你报仇的。”
“原来是这样。”
徐秦摸了摸钟玉的头:“小玉,这些年委屈你了。”
钟玉笑着摇头。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送回你爸那里!”
如果可以重头再来,徐秦怎么都不会轻易把钟玉送走,一定不会!
徐秦无奈地叹息:“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钟玉说:“那些都过去了,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时间,过去,现在,未来。过去已经发生,未来不可知,我们拥有的只有现在,所以,不必自责,把握当下最重要!”
徐秦笑了:“我们小玉长大了,懂事了!”
钟玉抿嘴笑了笑。
一抽烟抽完,徐秦拉下安全带扣好,启动车子。
钟玉边扣安全带边问:“我们打了人就这样走了?”
徐秦打着方向盘掉头:“不然呢?”
“如果他报警呢?”
“随便他。“
徐秦满不在意,但钟玉去忐忑不安。
不一会儿,徐秦的手机响了,他正在开车,没空接,转头说:“小玉帮我接一下。”
钟玉拿起手机,看到一串号码,只觉有点熟悉,但不多想,直接就接了。
电话那头的人一开口就骂道:“徐秦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居然动手打人?”
听这说话声音,钟玉知道是自己父亲。
不用猜,李华良知道是徐秦和钟玉来报仇,转头就打电话给自己姐姐姐夫,也就是钟父两夫妻。
徐秦冷笑,大声道:“那狗杂种还有脸打电话。”
钟父气极:“你太嚣张了,我们家不会放过你的,我们决定报警,你死定了!”
听到报警,钟玉心脏一缩,立马道:“你先别报警,我有话要和你说!”
钟玉的声音冷静而沉稳,没有显得一丝慌乱。
钟父顿了顿,随即笑道:“你不用给你那个流氓哥哥求情,我们肯定报警!”
钟玉冷声道:“如果你们报警的话,那我也报警,我还要告李华良猥亵未成年人,我高考前,还没十八岁,他三番四次对我动手动脚,我都有证据的,你如果要报警捉我哥,那李华良也逃不掉!”
这是徐秦第一次看到钟玉这样硬气地说话。
钟父那边半晌没有声音。
钟玉:“你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报警。”
说完一下就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就听见徐秦笑的声音,“可以呀,没想到小白兔都有凶巴巴的时候。”
钟玉:“狗急都会跳墙,况且是人。”
“你真有证据?”
钟玉摇头:“我没有,我唬他的!”
徐秦哈哈大笑:“我就知道……”
钟玉瘪嘴:“你难道真不怕他们报警吗,这事在外人看来你不占理!”
徐秦冷哼一声,嗤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蠢到让他有报警的机会。”
钟玉诧异。
“长屏这边的朋友帮我查过了,李华良在这边犯过不少事,斗殴嫖赌一样不少,我有他很多的料,他不敢报警。”
钟玉愕住:“你朋友那么厉害吗?“
“我满世界跑货的,几乎每个城市都有认识的人,我也是有这个把握才决定当着你的面给你报仇,如果没有把握,我可不会随便打人,这是真的有可能坐牢的!”
钟玉笑笑:“原来你还知道会坐牢!”
“总之你不要想那么多,这事就过去了,往后有谁欺负你就直对和我说,我逮他跪在你面前道歉。”
钟玉头一回觉得自己是有人保护的,充满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