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潮湿又阴冷,不敢深睡,何笙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对面牢房没关押人,但左右两边都有。
“犯什么事进来的?”
听声音从左边传来的,像个年轻男人。
何笙沉默着思索到底理不理他,最终道:“明知故犯”。
“???”
大哥一脸迷茫:“明知故犯什么?”
何笙垂眸,随口胡诌:“没什么,小事”。
“还小事?”
大哥惊笑:“能和我们关在一起的都不是小事,我们这边儿可都是犯的烧杀抢掠的重罪”。
何笙缩抱成团,不再搭理男人了,埋头继续困觉。
直到也不知什么时辰,狱卒再次站到门口,敲响木栅栏。
他睁开眼,望着无尽的黑暗,狱卒什么也没说,又丢进来东西。
这回学聪明了,他坐着没动,并不很有胃口吃那些脏东西。
狱卒没说话,就这样扔下东西走了。
何笙舔舔干枯的唇,太渴了。
“刚进来没胃口吧,看什么都想吐”,左边男人哧哧笑道:“你不吃就给我吃呗,别浪费了”。
何笙迟疑片刻,心想左边男人若能吃,也别浪费了,于是吃力地挪下木板,在黑暗中继续摸索东西。
“我刚开始来,也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左边男人找话聊道。
何笙再次摸到东西,和之前的一样,一个水囊,一个……包着的饼。
他正奇怪,右边突然有人说话:“别听他忽悠,一天只放一顿饭,今天已经放完了,肯定是外面有人给你送进来的东西”。
“诶呀,你这个老东西,自己不吃,还不准别人想法子填肚子”,左边男人埋汰道。
“哼”,右边男人冷冷笑道:“十两银子一个饼,二十两银子一壶水,你也配?”
“老东西!”
何笙攥紧水囊和饼子,仿佛它们就想宁楚月在身边一样。
许久,直到两边都安静了,他才打开水囊,舔了一下,果真是干净的。
如此便放心喝去一小半水,饼子也吃下半个,饱着肚子昏睡过去。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也没了时间变化,直到被尿憋醒。
他捂着肚子缓缓下木板,围着石板乱摸乱走,都要跺脚了,也没找到能方便的东西。
里面这些人在哪里上茅房的?
他感觉都要流出来了,绞着双腿咬紧牙关。
“面向床,往左边走到底,有桶”。
右边传来的声音简直犹如天籁,何笙低声说了声谢,飞快往左边走,也不怕踩到什么脏东西了。
左边碰到木栅栏后,往下摸果然有个桶,尿骚味刺鼻。
他抓起桶拖到角落处,拉下裤子就开始尿。
水声持续许久,时断时续,时大时小,最后在一滴一滴中结束。
他抖了抖,慢慢走回木板上,听左边男人嗤笑:“哟,憋挺久,容量不错呀”。
何笙撇过脸没理他,手上的尿渍往衣服上擦擦,又合上眼。
“请问公子尊姓大名?”他低声道,不用说,就知道指的谁。
右边男人未曾回答,倒是另一边急不可耐多嘴了。
“哈哈哈,他是谁?我告诉你”,左边男人叉腰站起来,仿佛来了精神气:“他……是一个被困了一年多,没人来赎,没人看的可怜虫!哈哈哈哈”。
何笙嘴张了张,终是什么也没说,翻身睡觉。
黑暗中,过了很一会儿,他又开口问道:“请问能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
“哈哈哈,在这里呀,你想是什么时辰,就是什么时辰”。
要过生辰了,也不知昨天的面他会怎么弄,得做好吃点犒劳他自己才好。
在何笙的担忧中,宁大厨当真开火煮面。
水烧得沸腾不止,他一把面扔进去,将盖子丢上去后,呆坐板凳。
已经一个晚上了,纪则铭也找了,根本不见他。
还没想出救人的其他办法,怎么就这么蠢!
越想越懊恼,他一拳挥向案板,掌指连接的骨头白了又红,表皮很快渗出鲜血。
“有人吗?何小哥?”门口的敲门声打断宁楚月。
宁楚月大步走过,脚底踩过空地晾晒的紫叶根,全部碎成渣沫。
门打开是杨商言,提着一个菜篮子,对宁楚月笑嘻嘻道:“这回我先把菜买好了,可以多陪陪何小哥”。
宁楚月脸色微青,视线与他错开:“这两日出门了,劳烦杨小哥过几日再来”。
听罢,杨商言一惊,神色着急:“哎呀,现在怎么好出门?很危险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发动了,到时候我不在他可怎么办?”
他是哥儿,最能感同身受要生孩子的哥儿多么需要帮助,度过煎熬的生产。
“嗯,我会尽快接他回来,多谢”,宁楚月飞速合上门,生怕再听杨商言多说一句。
心剜得生疼,只怕剖出来还在流血。
灶台上发出呲啦刺耳的声音,他回到灶台撤走锅盖,捞起稀糊的面条,直接撒盐巴,拌了拌开吃。
一碗面进肚子,味同嚼蜡。
不过也算过完生辰,回头阿笙问起来也放心。
他余光瞟向稀碎的紫叶根,忽地,眼眶微睁,洗了面碗直奔“缘来药坊”。
……
从药坊出来时,宁楚月依旧阴沉着脸,原本想胡州这么大个药坊,肯定有背景,可惜他无论开出什么条件,老板并不愿意掺和进来。
但他却借此机会知道了一个秘密,当日纪则铭在翠食居接待的人是两胡州牧,鹿枚。
州牧专掌监察太守之职。
有意思。
宁楚月敢去兵马司狱前买了一碗桂花蒸糕,东西太多不好央人送进去。
“宁公子留步”。
转弯处,有人喊住宁楚月。
回头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尹寿涛。
尹寿涛拱手道:“可否请宁公子喝杯茶?”
宁楚月收起蒸糕,随他走进一家茶摊。
他看着尹寿涛眼底含有歉意,缓笑道:“连累翠食居罚款五百两,实在过意不去,这笔钱日后定当还上”。
“诶”,尹寿涛抬手阻止他继续说:“这都是小钱,我来找宁公子,是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笙大厨在我们翠食居上工期间,表现优异,我们吴东家为此很感激”。
“何笙若能听到这番话一定很开心,我带他向吴东家道谢”,宁楚月拱手:“您平日对他们两兄弟本就十分照拂的”。
尹寿涛沉默片刻,又道:“若需要钱……”。
宁楚月摇头:“这回不光是钱能解决的”。
尹寿涛扫了眼桌上的蒸糕,双唇微抿,半晌开口:“这样,今晚子时,我想办法让你进去见他一面”。
他想这是自己目前力所能及的事了,稍稍宽藉心底内疚。
毕竟官府上门时,他并未承认知道何笙在官府明禁的名单上,推诿为何笙故意欺瞒。
宁楚月嘴角笑容难以掩盖,抬手道谢告辞:“多谢尹掌柜,我回去准备点东西”。
尹寿涛颔首,抬头又道:“对了,这回举报的是碧海雅阁”。
碧海雅阁。
宁楚月提眉,对这个结果很意外,终是点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