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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尘世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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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时,冬日温和的阳光探窗进来,依稀窗外竹影斑驳。贺家宅院还静如三更,尚没有人起来活动。

沈参玉似乎先醒了,由于两人挨在一起偎得暖和,他许久未这般安睡过,感觉骨头都酥了。但他却依然贪恋韩封弦带给他的那种安心依赖之感,继而轻轻合了眼,偷得浮生清闲。

韩封弦平日里也爱起早,他习惯了起来练武或是跑腿,没过多久就醒了。

他先是看见沈参玉屈着长胳膊长腿偎在他怀里,神情恍惚一瞬,回忆后才想起这已是贞和十四年。

“这小子长得真他娘的好看。”

韩封弦莫名有点怀念,仔细打量着沈参玉眉眼,只觉得他比十二岁十五岁那时候更加像个祸水了。

他没忍住伸手撩了撩沈参玉蝴蝶翅膀一样的眼睫,然后嘀咕着骂他说:“简直是活的狐狸精。”

沈参玉本就是假寐,他感觉到韩封弦醒了,感觉到那人在玩儿他睫毛,难免忍不住痒。

他只略微侧了个身,本就单薄的那件内衫领口就恰巧不巧敞开了。

还好对方非常直男。

韩封弦有点心虚地瞟了沈参玉一眼,摸了摸鼻子,准备自己先起身。

可他又忽然回头瞧了瞧那人襟口,发现沈参玉颈上隐隐一根红丝绳坠着。

他想着,从前没见过沈参玉戴这样的项链儿,一时间来了些兴致。

韩封弦悄悄把手递过去,然后沿着红绳将那神神秘秘的坠子拎出来。

接着他便惊了。

两枚铜钱。

韩封弦记得,当时给沈参玉的两枚钱都略有小缺口。只因卖糖人的老板向来十分好的,不会介意铜钱那么一个小瑕疵。

就是他当初给沈参玉的那两个铜钱。

沈参玉恰巧在这时候睁了眼。

韩封弦做贼心虚般忽然撂开那两枚钱,翻身起来。

沈参玉也不再装睡,利索起身,颇有兴致地挑眉望他,把那红线坠的铜钱又掖进领口,一边捡了掉在地上的衣服穿着,不咸不淡道:“有什么问题么?”

韩封弦支支吾吾:“没,没啊。”

沈参玉笑了:“那你怎么不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韩封弦:“……铜钱挨身上放也不怕锈了。”

沈参玉:“怎么?心疼你那两个钱?”

韩封弦没话说,只瞥他一眼,看沈参玉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开了门让阳光肆虐进来,顷刻间他看见空气中飘浮着的尘埃,他竟然实在地感到了时间的流动,又再一次恍惚于四年已过。

“你今天是不是回天都了?”

沈参玉四处找了把篦子梳发,心不在焉道:“嗯。你呢。”

“我?我可能会在这里再待些时候……以后的话,说不定会当个民间除妖师。游历天下,遍览山河。哦……最重要的,把月牙儿嫁个好人家。让她过安定的日子。可不能跟着我……”

沈参玉看着他犹豫一阵,忽然想起昨日见的那个罗裙少女,手里篦子也放下了,道:“昨日那个姑娘是?”

韩封弦颇有意思地转过身来,满脸骄傲与宠溺之色:“当然是我妹妹啊。你以为呢。长得标致吧。柳州的各大媒婆不知道来打听过多少次了。说让她嫁给哪个哪个府上的公子哥……乱七八糟的,我看一个都靠不住。”

沈参玉默默听着,忽而哂笑道:“那也不算猜错……的确是一家人。”

他取下腰间玉佩,递给韩封弦,莞尔道:“喏,这个玉佩……你替我留着。”

韩封弦认出这就是当初小六大着胆子偷到巷子里的那块玉,皱眉道:“给我?它不是很重要的吗?”

沈参玉勾了勾唇角,说:“是很重要。是我娘给我的。送给你了。”

韩封弦无法理解他的逻辑,忽然惊道:“你当我是你儿子?”

“……”

“两个铜钱卖给你的。”

沈参玉说罢拂袖走了,韩封弦觉得他脸色阴了那么一瞬。但只能无奈收了那暖玉,小心藏在腰间,觉得再不能被不怀好意的看见。

……

贞和十五年,长街柳色碧,飞絮盈满袖。

自从十四年年末,白曙云和宋知就暂居贺誉文府上,而眼见天光渐长,日子稍暖,宋知与贺誉文商讨着何日离开柳州事宜。

贺誉文依然随便地喝着小酒,似笑非笑说:“怎么,不会想去找尹师兄吧。”

宋知许久未听见他们那位大师兄的名字,目光黯淡一瞬,片刻后才艰难地点点头。

忽有一朵杨花落入贺誉文手中的酒杯里,倒是扰了他兴致。

“他当年不是走火入魔了……我记得那时只有你在他身边?”

“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了?”

宋知默然无言,只是抬头望着飞舞的柳絮。

“……后来他夺取你所有的修为,把你变成了一个根骨全无的废人,让你只能捧着书当个教书先生?”

贺誉文一声冷笑,蓦然捏碎了手中瓷杯。

“你怎么还不明白!尹遗烨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至今不死心?”

宋知忽然摇头,安抚似的轻叹一声:“世间最毒的迷魂药能如何?万事万物也莫过于我心甘罢了。我从前的修为,是我自愿给他的。怪不得他。”

贺誉文明显气不过他,压根儿不想听他说完便拎着酒坛扬袂而去。

“我管不着你的自由。”

宋知驻在原地,他却看见贺誉文留下的一个卷轴,竟然是他们的师父的东西。

当日不过午时,白曙云和宋知便离开了柳州。

白曙云见宋知一路上默然,只是眉头微微蹙着,于是问道:“师父,您在想什么?”

宋知被他的话晃了一下神,继而浅笑道:“在想我们接下来去往何处。你想回天都了吗?”

白曙云讶异答:“……我也不急。倒是更想在九州游历见识世面。”

宋知:“吾师曾留下了他毕生心血之作,可以窥探往岁之事。不过并不是回到过去,里面看不见现在已经死去的人。又致使没有他们的过去算不得历史。不够完整真实,但亦有其价值。我想我们可以在其中探寻一二。”

“对了,也算为师给你的夜的晋级考试,此次我们便分头行动。你去找安魂灯以及杨遣师兄的踪迹,为师便回头去寻我的故人。”

“嗯……那我们如何联系?”

“尘光卷放在你那里,此次时间不定,完成后你自可回夜行司……如若三年后还不见我归……”

白曙云没有听清他最后的话是什么,方才还在眼前的宋知就不见了踪影。

泛着异彩的尘光卷在他眼前铺展开,一串过往年岁的日期浮现在卷轴上。

近的甚至就在昨日,远的一直到嘉元三十八年。

他仔细推算了一下,嘉元三十八年,也就是他出生的时候。

但是他别的都不甚清楚,他从哪里来,具体是何月何日,所以如果想找到他的父母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了。

不过白曙云清楚记得,他乱入贞和八年季春的桃花林,遇见了扎了两个小辫子的阿璃。当时阿璃用了一个名为“蹉跎”的戏法,把他直接带到了次年阳春野桃树结果子的时候。

从那之后,他就没再见过阿璃了。

数月前在茶楼客栈那夜算是例外。

那红发的男人说可以在每月中旬循着月亮方向找到他,不过离上次大概有小半年了,白曙云也没有去实践过。

他决定把贞和八年剩余的时光补回来。

再与那个天真烂漫的阿璃见一面。

毕竟,他放出了六百年前的妖王,如今这个妖王又有些嚣张跋扈起来,假使他为非作歹,扰乱人间……那么,杀掉妖王的责任自然归他。

白曙云找到贞和八年季春的时间轴,尘光卷上又缓缓浮开一张颇为精细的地图。

他周身忽然漾开几缕桃花清香,于他再熟悉不过的清山秀水的凛然气息逐渐将他包围笼罩,再一睁开眼,面前是远山逶迤,隐入缥缈云雾里,山腰的粉雾桃林一直绵延至山头。

白曙云在暮曙山脚。

山下是张三郎的茅舍,就在他目光可即之处。

“他们”似乎是在吃午饭。

不过只剩了张三郎,坐在简陋的马扎子上,对面也是有个小马扎的,他看见樵夫把碗里的一个荷包蛋夹给前方的空气,荷包蛋自然落了空,溏心蛋溅落在地,而张三郎浑然不觉,淳朴的脸上只漾起了一个溺爱的笑容。

白曙云攥紧了袖子,不忍再看,背过身去朝山上走。

据他所知,张三郎的独苗张狗子,就是他出山入世的媒介。

但他们是无辜的。

思及此,白曙云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他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的桃花林,还是重新展开了尘光卷,把时间推到贞和十一年。

杀了张狗子的人虽不知是谁,但极大可能还活着,那样,他就能看到凶手。

依然是农历三月的季春时节。

再准确些,应当是春季要结束的最后几天。

白曙云能看到张三郎日出晚归,午时才回来简单烧饭的景象。

这样平淡而在他看来带着诡异的情景过了大概两天。

是夜,一两只萤火在茅草屋周围的草丛中飞舞,未安生的蛐蛐儿蝈蝈在静夜里独唱。

白曙云白日里无事打坐休息,夜里打起十分精神盯着过往历史的一举一动。

夜风裹挟着青草湿润的气息,恍然吹过白曙云的发丝。

一只萤火虫忽然飞向茅草屋的窗子,竟然将那窗子开了条缝。

白曙云皱眉,紧盯着那诡谲的荧光。

茅草房的那扇窗“吱啦”一声从内里打开,如果张狗子还活着,此时白曙云便能看见人的脑袋从里探出来了。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假使凶手不曾露面在明显之地,张狗子已死,那他也无法察觉。

他的心忽然沉了下去,在尘光卷里,他无法改变过去,甚至看到的过去都不完整。

白曙云正有些颓丧迷茫,可此时他看见在茅草舍前忽然出现的少年。

那少年披着火红艳丽的长发,穿一身华贵金绣纹的白裳。他的心狠狠一跳,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所谓阿璃不曾在数月前显现过真身,白曙云可能还会旁若无人一些。

璃灯勾着手指在幽幽月光下划着,白曙云看见那萤火虫在茅屋前绕着不去,接着木板门被谁打开,此时张狗子应当蹑手蹑脚地出来了。

张狗子夜里出来做什么呢?白曙云端详天色,实在搞不懂这三更半夜的他为什么不睡。

红发少年屈膝蹲在不远门口,这是他最喜欢的守株待兔。

“真是愚蠢啊……什么?给燕子姐姐捉萤火虫……燕子姐姐是谁?你喜欢她吗?”

白曙云只能听见璃灯自言自语的讥笑与嘲弄,他脸上带着漠然而戏谑的神色,与那个烂漫可爱的阿璃竟完全不同。

耳边响起银铃般森森然的笑声,白曙云的心也被此深深扎痛。

萤火虫消失不见,红发少年甩甩袖子,敛起笑意,一步步逐渐消失在了黑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南山道》最迟新年开更,文案不copy了(跪)baby们有空章末推荐看看点点收藏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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