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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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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沈尚书让管事知会王氏,便是要在后院内解决此事。

二儿媳的亲爹是手握实权的吏部侍郎,沈家不得不给颜面,休妻最终只是气极了的吓唬而已。

王氏深知此理,怎奈心头恨意难消,这头关了陈氏,那头立刻命人去审二郎三郎。

二郎和三郎被管事从家学带出来,见祖母身边的嬷嬷乌黑着脸,家丁撸高袖子侯在旁边,阵仗实在唬人,没两下就招了。

二人只说那日是三人同去后山,兄长出事以后,他们怕被牵连怪罪,才偷偷跑掉的,并非有意弃兄长于不顾。

二郎咬死兄长是自己不慎摔倒,三郎缩着不敢多嘴,怕引火烧身。

王氏最后下令,将陈氏从暗室中释放,禁足云山院半年,二郎三郎虽年幼但行事不妥,一人受家法十下。

寸宽的毛竹板用力抽打在掌心,二郎痛得嗷嗷直嚎,三郎倒是憋着没吭声,淌眼抹泪挨完了家法。

受完刑罚,兄弟俩四只手变得辣痛红肿,肉里还嵌着不少毛刺,简直惨不忍睹。

二郎心里更恨死了兄长,可他却连到底是谁揭穿的他,都一无所知。

秧秧神清气爽地翘着小短腿,躺在床上,听阿娘和四婶在外头一边喝茶,一边唏嘘二房受的处置。

沈崖和沈岩挨了家法,可沈渡却从此失去了光明,两相对比,她还是偏向沈渡。至于陈氏,人心不足蛇吞象,自作孽不可活,活该被禁足!

“也算对长房有个交待吧,唉。”

“大郎没了前途,无论怎样处罚也不能弥补,但愿大嫂能想开点。”

“难呐,前日我才去看大哥大嫂,俩人都瘦了好些,大哥平常笑眯眯的福泰模样,现在苦瓜似的,大嫂一见我就掉眼泪,唉,也是造孽。”

“长房若无人,将来只怕。。。。。。”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大哥大嫂会看着办的。”

秧秧立起耳朵尖,“看着办?”她不由琢磨起来。

沈渡没了前途,将来再也不能继承长房,大伯父为保住将来的地位,可能会再生一个儿子!

秧秧翻身坐爬起来,感到空洞茫然。

她想起进府晕倒时,沈渡一脸关切的神色,还有他及时送来的枣泥糕,更有祈福上香时,沈渡帮她出手收拾沈崖,不准沈崖欺负她。

他明明是个很好的兄长,人又聪慧,全家都盼着他能超越、或成为第二个沈三爷。

就这样前途尽毁?连父母也要抛弃他吗?

秧秧左右不是滋味,很想为他再做点什么。

趁阿娘没注意,她从侧屋偷溜出去,想去看看沈渡是何情形。

秧秧连走带跑,来到长房的远山院,她不知沈渡在那间屋子,就随意拉住个过路的丫头询问:“大哥哥住在哪?”

丫头圆脸细眼,长得瘦仃仃的,见一个小豆丁端着煞有介事的表情,说话直来直去,丫头一愣神,反应过来问:“三姑娘?你是来看大公子的吗?”

秧秧嗯嗯点头,“你带我去。”小手扯住她的衣角。

丫头只得把她带到沈渡屋外,抬首示意:“就是这里。”

秧秧四下观望后,问:“怎么不见郎中?祖父不是请了御奉,来给大哥哥治眼睛吗?”

丫头答道:“御奉守了七日就回宫复命去了,只留下两副药方,让大公子先喝药。”

御奉要伺候宫里的主子,治不好的话,离开也合情合理,想到这,秧秧的心往下沉了沉。

“你去吧!”秧秧模样老成地对丫头点点下颌。

丫头对她一笑,低头退下了。

秧秧推开门,昏暗的光线袭来,她偏头适应了一下,才抬脚跨进去。

里面陈设华丽,药味很浓,一张梨木大案上面码放着书集文献,摆得有些凌乱。墙上挂着山水字画,百宝架上全是稀奇的玩意儿,有主人儿时玩过的磨合乐,黄胖,也有珍贵的汝窑茶具,天青色的瓷花瓶,黑曜彩的大茶盏。

一架古朴的白云出岫屏风后,安置着沈渡的床榻。

秧秧透过屏风边沿,往里细瞧。

沈渡应是面墙而躺,腿曲弯着,压在被衾上,秧秧侧耳倾听,没什么声响,估计是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踅过屏风,看见少年穿着月白色锦袍,背影清瘦。

她站着不动,那背影也静得仿佛石化一般。

秧秧这时才知道,大哥哥没有睡着。

“大哥哥,你要好好喝药,祖父在民间寻找名医,一定会治好你的。”

她不知该说什么,就连安慰也显得虚空,在现实面前差强人意,她的声音越说越低。

沈渡背对着最小的妹妹,干涩的双眼变得潮湿,他不知该不该转身,在妹妹面前露出他瞎子的模样。

“大哥哥,那日真的是你自己不慎掉下去的吗?”秧秧站了一会儿,又细声细气地问。

沈渡动了动嘴角,他至今未对任何人说出过真相。

那日三人一同上山,有说有笑跟平常无异,可他刚低头爬完石阶,余光就瞥见二弟促狭的一抹坏笑,二弟趁他另一只脚尚未站稳,伸手用力冲他一攘,脸上还露出了称心如意的得意之色。

他心想坏了,然后天旋地转地摔下石阶,后脑勺磕得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接下来便是浮浮沉沉,有一道光引他纵身入幽暗,又有哭喊声、念咒声不停地呼唤他醒来。

他在束缚中挣扎,偶尔跟着那道光徘徊在黑暗未知的门前,最后光变得黯淡,他找回了意识,却没能找回完整的感知。

他睁开眼,发现没有一丝光线,耳边是阿娘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慈爱,那时候他的一颗心就像沉进了海里,向着无底黑暗,坠个不停。

“祖母罚了二哥三哥家法,二哥说兄长是自己摔倒的,真的是这样吗?”秧秧偷听到沈崖和陈氏的对话,虽未完全推测出真相,但她知沈崖绝对不清白。

沈渡没有回答,他已经瞎了,就算二弟当时是故意的,翻出来又能怎样呢?除了再闹一场鸡飞狗跳。

他无法原谅二弟,但他也不想长房与二房再结仇。

沈渡用力擦擦眼眶,背对着妹妹坐起来,秧秧忙不迭上前,还递上肉乎乎的小手,力图扶稳他。

沈渡握着她温暖的小手,估摸着已面朝她了,便端正坐好,然后浅浅抿唇道:“二弟已经受罚,此事到此为止。”他看着一点儿也不委屈,什么气都咽了下去。

秧秧咽不下,她着急地说:“大哥哥,如果是有人推你摔下石阶,你千万不能包庇他呀,祖父祖母一定会替你作主的。”

沈渡找回身体的重心,慢慢松开了秧秧的手,他无奈地笑道:“三妹妹,哥哥成了瞎子,实在是无颜见人,刚才冷待你,你别放在心上。”

他睁着眼,笑容温和,眼里却毫无动静,秧秧一下就心酸起来。

“那日二哥三哥是先来找的我,我没跟他们去,他们才去找的大哥哥,这件事我告诉了祖父。”她说。

沈渡心道原来如此,是三妹妹给祖父提的醒,他很高兴三妹妹向着他。

“这件事别再告诉任何人,三妹妹记住了?”他不怕事,可二弟对他都敢使坏,欺负一个小姑娘更不在话下。

秧秧乖巧点头,“记住了,大哥哥别灰心,你的眼睛一定会好的。”

扎针喝药折腾这些日子,还有御奉诊治时叹过的那些气,都让沈渡逐渐认清了惨痛的事实:他再也看不见了。

可他自己虽绝望,却不想关心他的人绝望,还向妹妹和颜笑道:

“好,我一定好好喝药,就算治不好眼睛,只要肯努力的话,瞎子也能派上用场,将来做不了名臣良相,还可为医卜乐师,哥哥绝不会因此消沉,虚度一生。”

就算被人暗害至此,他依旧没有丢弃志气和信仰。秧秧眼眶一热,难怪人人都对大哥哥抱有很高的期望。

“阿爹告诉我,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大哥哥将来一定比左丘的成就更大。”秧秧替他加油。

沈渡还是温和笑着,“三妹妹天资聪颖,等开了蒙,将来一定会前途似锦。”

“嗯!再过两日,我就要去家学啦!祖父说沈家的子孙都是五岁开蒙,希望到时候,夫子教的文章不要太难才好!”秧秧黑眼亮晶,眼底透着一些小担忧。

沈渡静了一会儿,才道:“若文章太难,有听不懂的,便及时去问夫子,不要憋着不问,善问才进步快。”

秧秧点头:“我记住了,大哥哥,你好好休息,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沈渡说:“三妹妹去吧。”

秧秧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待脚步声渐渐离远,沈渡强忍的眼泪才夺眶而出。

他再也去不了家学,不能参加科举,前程仕途灰飞烟灭。

他痛得割肉滴血,难道这一切全是上天的安排?

为了不让阿娘太伤心,才九岁的他从未放纵自己尽情痛哭,只是积极配合御奉们治疗,随着希望一天天减少、消失,他像被巨大的黑暗吞噬,不甘和哭泣都化成了隐忍和沉默。

三妹妹今日来访,不知拨动了何处心弦,将他体内深埋的情绪悉数振荡而出。

沈渡崴倒在床上,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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