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果不其然，格兰芬多的同学们对于他们的学院英雄哈利·波特一晚上给学院扣了这么多分数的事情非常不满。

你做好一个学生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平生事端？

人与人的际遇往往不同，因而也难以共情。

哈利原本是学校里最受欢迎、最受敬佩的人物之一，如今一下成为了众矢之的，这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哈利那样怕自己如今的快乐都是虚幻的。

如今不管哈利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说一些指桑骂槐的话时还会刻意拔高声音。

坦白讲，哈利很习惯这样的待遇了。在德思礼家的11年，他没有一日过的不是这样的生活，此刻在霍格沃茨遭到这种对待，竟有些古怪的熟稔。

看来巫师和麻瓜也并没有多少不同。至少在人性上，大家都是如出一辙的——肆无忌惮。

谁也不比谁高明。

不过哈利没想到的是，不光格兰芬多对此颇有怨言，就连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都因此对他怒目而视。

哈利明白他们都不想要斯莱特林获得学院杯，但仍然感觉到不适。就好像他生来就是为了打败斯莱特林似的。

更加火上浇油的是，斯莱特林现在成了校园里唯一见面会冲他微笑的群体——感谢他为斯莱特林获得学院杯做出的卓越贡献。倒是马尔福，罕见地没有对他进行挖苦，大概是因为他作为扣分当事人之一，也难以独善其身吧。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流逝着，很快就到了期末考试前的一个星期。就在哈利以为自己的第一个学年将会按部就班地收尾的时候，命运的丝线轻轻波动了一下，荡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尘埃。

一天下午，哈利一个人从图书馆走出来，听见有人在前面不远处的教室里抽泣的声音。好奇心本能地驱使着他走上前——

是奇洛的声音，哈利心想。

“不行——不行——不能再干了，求求你——”

奇洛的声音听上去痛苦极了。

似乎有人在威胁他，哈利又走近了几步。

“好吧——好吧——”奇洛依然在抽泣。

接着，奇洛便匆匆走出教室，手上还在整理他用来包头的围巾。他脸色苍白，看着摇摇欲坠。哈利怀疑他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

可是等哈利往教室里面瞟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利瞥见对面的门开了一道缝，难道另一个人刚刚是从那里离开的吗？

那会是谁呢？

斯内普？

不管怎么说，奇洛听上去似乎是要屈服了。魔法石的保护又弱了一分。

“这么说，斯内普终于要得手了？”罗恩一边写着魔药作业，一边听着哈利讲述。

赫敏纠正了罗恩的一处拼写错误：“别忘了还有路威呢。”

临近考试，什么事情都不能让这位女巫分心。

可罗恩却并不看好：“万一他早就知道怎么通过路威了呢？”

最后，三人一致决定，今晚关禁闭的时候哈利和赫敏顺便找海格打探一下情报。

费尔奇领着他们和马尔福走到海格的小屋附近的时候，刚好看到海格从屋子里出来，准备进到禁林里面去。

“说真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马尔福看着海格的一身装扮，说。

哈利瞥了他一眼，没搭话。

“哦，你们终于来了，”海格看向他们。

“海格，我们是要去禁林里面吗？”赫敏犹豫地问道。

“对，”海格点点头，“我们今天可是有正经事要干。林子里最近不大太平。”

德拉科难以置信，哈利第一次听见他用那样不冷静的嗓音说话：“学生是不该进去禁林的，仆人才要干这样的事。如果我父亲知道了——”

海格毫不留情地说：“如果你们还想留在霍格沃茨的话，就非去不可。你们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除非你觉得你父亲更希望你被霍格沃茨开除。”

哈利看见马尔福没有动弹。他愤怒地注视着海格，很快又垂下目光。哈利感到新奇，他明明已经那样恐惧，却还是没有离开。是因为觉得被开除的后果更惨吗？

“你们往那边瞧，”海格举起汽灯，“看见地上那些闪光的东西了吗？银蓝色的那些。那就是——”

“独角兽的血。”德拉科看着那一大片银蓝色的血迹，皱眉道。

“没错，那是独角兽的血。禁林里的一只独角兽被人弄伤了，照这个出血量，估计是活不成了。上个星期我就已经在禁林里发现过一头死掉的独角兽了。我们今天就是要找到这只受伤的，然后……看看还能不能帮帮它。”

哈利感觉到马尔福的呼吸频率变快了。

他在害怕。

“如果伤害独角兽的那个人或者什么东西先发现了我们怎么办？”或许是天太冷了，哈利听见德拉科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只要你和我或者牙牙在一起，禁林里的任何生物都不会伤害你。还有，不要离开小路。”

海格的严肃中总带着一丝轻松，可这并不能让几个孩子安心，甚至加剧了他们的恐惧。

“好了，现在我们兵分两路。”

“我要牙牙。”德拉科抢先说。

“可以，但是我得说，它可不是个胆大的。”

海格看了看赫敏，又看了看纳威，最后还是将视线落到了哈利身上。

“那么哈利，你和马尔福一起。我领着赫敏。如果找到了受伤的独角兽，就发射绿色火花；如果遇到了麻烦，就发射红色火花，我会去找你们的。”

牙牙在前面嗅闻，德拉科提着唯一一盏灯，和哈利并肩走在禁林幽暗的小路上。

他们沉默地跟着牙牙的足迹，像是无话可说，也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哈利不自在地低着头，搜寻着独角兽血液留下的痕迹。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哪里不自在。

或许是无论他看向哪里，马尔福的灯光总能恰到好处地递上吧。

太……亲密了。仿佛在这个四下无人的深夜里，他们不再是针锋相对的敌人，而是体贴入微的同伴。

良久，哈利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动物们互相搏斗、残杀，不是非常正常的吗？为什么你们对待这件事的态度都那么……慎重？”

德拉科抬眼看了一下哈利，有点惊讶救世主居然几次三番主动和他说话了。

“对其他动物来说正常，但是对于独角兽来说，就太不正常了。我的魔杖是独角兽毛杖芯，所以当时我有回去查过很多关于独角兽的资料，”德拉科看着汽灯照出的那一小块亮光，“首先独角兽非常难抓到，它们是非常强大的魔法生物，强大到连麻瓜都有所耳闻。其次，杀死一只独角兽……是非常严重的罪过。独角兽象征着圣洁和善良，它几乎没有攻击性，但又非常强大。杀死一只这样的魔法生物，会给你的灵魂留下无法磨灭的魔法印记。”

“像是留给罪人的烙印。”

德拉科还有些更加可怕的猜测，但那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部分，就更加不敢跟敏感的救世主讲。

哪怕那部分称得上和波特息息相关。

“既然这么害怕，那为什么还要进来？”哈利看向德拉科，突然问。

德拉科有一瞬间哑然，他缓缓垂下手中的灯，光晕散落在地上，照不见他们的神情。

“我可以死在这里，但不能被开除。”

哈利惊讶于马尔福如此直白地说出真相，也惊觉他此刻的声音居然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哈利不明白，他对父母的记忆寥寥无几，但弗农姨夫和佩妮姨妈几乎把达力当作眼珠子一样保护。对达力的要求更是无有不应。

“他们对你……不好吗？”眼前这个原本在他心中与达力别无二致的男孩，陡然变得陌生起来，哈利以己度人，犹豫着问出了口。

德拉科有些恍然，几乎分不清自己此刻是在用哪个身份同波特说话。

阴影里，哈利听见德拉科哂笑一声：“不，可悲的正是他们爱我。”

哈利不知该如何作答，也想不通人为什么会因为被爱而感到痛苦，只好沉默地低头。德拉科也不再讲话，若无其事地提着灯照亮。

行至禁林深处，哈利忽然瞧见前方的灌木丛上溅上了一些银蓝色的痕迹，星星点点的血迹在夜色里闪着光辉，竟然格外好看。

来自一头独角兽的、濒死的美丽。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哈利蓦地问。

德拉科牵着牙牙，只能听见牙牙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哈利的问题让他皱了皱眉，不自觉地靠近了哈利一些。

“没有，你听到什么了？”

哈利从德拉科手里接过汽灯，四下照了几下，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说不好，就是一种……像是什么东西爬过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从进了禁林开始，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

循着血迹，哈利和德拉科逐渐深入了禁林中心。越靠近禁林中央，路就变得越发窄小，以至于两人最后越靠越近，几乎呼吸可闻。同样地，他们越往前走，血迹便越多。

等到几乎找不到路了的时候，顺着树木的错乱缠绕着的树枝藤蔓的缝隙，他们看见了一块空地。

而空地的中央，躺着一只闪闪发光的、洁白的动物。

正如传说中那样。

可它已经死了。

但即使是一只死掉的独角兽，都看上去那么圣洁、美丽。哈利瞬间明白了马尔福说的“杀死独角兽会背负上罪孽的烙痕”的原因。

哈利情不自禁地想向它靠近，才刚迈了一步，就听见了一阵簌簌的滑动的声音。这一次，德拉科也听见了。

德拉科悄悄指了一个方向，哈利看过去，空地边缘的一处灌木丛正在抖动。紧接着，阴影里闪出一个戴着帽兜的身影。

那像是个人，又不像是个人。

因为那个东西就像是蛇一样在地上爬行。

德拉科和哈利呆住了，就在这个当口，那个东西来到了独角兽身上有伤口的一侧，低下头去，毫不犹豫地咬上独角兽的脖子，吮吸声大到他们在这头都能听见。

德拉科被惊得后退了几步，尽管他捂住嘴不想发出声音，但脚下却不小心踩断了几根树枝，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那身影抬起头，独角兽银白色的血液滴落在他的前襟上，像是某种华丽的装饰。夜色浓重，他们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哈利觉得他正盯着自己。

“嘶！”哈利的伤疤一阵剧痛，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好像他的伤疤真的像是一道闪电，要活生生将他的灵魂和□□劈开一样。

哈利疼得几乎要晕过去，朦胧间，他看见那个身影朝他飘了过来，可是他却连动一下身体，都办不到。仿佛那个看不见脸的人，用一个眼神，就将他钉在了原地。

哈利感觉到牙牙从他身旁挤过，落荒而逃，带得马尔福一个猝不及防。

“啊啊啊啊——”

哈利听见马尔福的声音越来越远，而自己却动也动不了。

我要死在这了吗？哈利悲哀地想着，几乎要失去意识。

突然，他感觉到谁抓住了他的手。

“跑啊，笨蛋！”马尔福的声音，难得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