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听着邓布利多的话，点点头。他的伤疤还是很疼，但这刚好提醒了他，有些疑惑他还从未得到解答。

“先生，还有一些事情我不太明白，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些事情的真相。”

“真相，”邓布利多叹息道，“多么美丽而可怕的东西啊，需要格外谨慎地对待。我会尽量回答你的问题，除非我有充分的理由守口如瓶，那样的话，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当然不能说谎骗你。”

哈利意识到他或许仍然无法得到完整的答案，但这仍然是他难得的机会。除了邓布利多，没有其他人能够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并愿意告诉他。他们要么恐惧伏地魔的名字，要么执意把他当作脆弱的孩童。

“伏地魔说他当年杀死我母亲，是因为我母亲拼命阻止他杀死我。可是话说回来，他为什么想要杀死我呢？一个婴儿？”哈利缓缓地问道。

邓布利多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问我的第一件事，我就不能告诉你。今天不能，现在不能。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暂时先别想这个事了，哈利。等你再长大一些……我知道你不愿意听这个话，等你做好了准备，你自然会知道的。”

“但你终究会告诉我的是吗，先生？”哈利抬头望着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平静地回应着他的目光，微笑着说：“是的。”

得到保证的哈利明白此时追问无用，只能问出下一个问题。

“那么，为什么奇洛不能碰我？”

“你母亲是为了救你而死的，”邓布利多这次回答得很快，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意义重大又令人不忍细听，“如果伏地魔有什么事弄不明白，那就是爱。他没有意识到，你母亲对你那样强烈的爱，是会在你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的。不是伤疤，不是看得见的痕迹……被一个人这样深深地爱过，尽管这个人已经死了，也会给我们留下一个永远的护身符。正式因为这个原因，奇洛不能碰你。内心充满仇恨、贪婪、野心的奇洛，把灵魂出卖给了伏地魔的奇洛，是没有办法触碰一个身上带着这么美好的标记的人的，他会痛苦难忍。”

说到这里，邓布利多仿佛对医疗翼千篇一律的白色屏风产生了兴趣，哈利刚好借这个空档擦干眼泪。11年来他在人间苦熬，从没有人告诉过他，有人为了爱他付出了生命。可这样爱护他的母亲，他再也见不到了。

当情绪恢复时，哈利继续问：“那件隐形衣，您知道是谁送给我的吗？”

“啊——”邓布利多像是难得有点尴尬的样子说，“那是你父亲碰巧留在我手上的。我认为你大概会喜欢它，毕竟是件很有用的东西。当年你父亲主要是靠它溜进厨房偷东西吃。”

哈利破涕为笑，接着说：“奇洛说斯内普他——”

“叫斯内普教授，哈利。”邓布利多略显严肃地纠正了哈利的用词。

“是的。奇洛说，斯内普教授恨我是因为他当年恨我父亲。这是真的吗？”

“差不多，他们当年确实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有点像你和马尔福先生。”邓布利多说着看向了旁边的屏风，“或许也不太像……不过后来你父亲做了件斯内普永远无法原谅的事。”

“什么事？”哈利全神贯注地听着故事，丝毫没有注意到邓布利多校长是怎么知道他和谁关系不好的。

“他救了斯内普的命[1]。”

“什么？”哈利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的，”邓布利多缓缓地说，“人的思想确实非常奇妙。斯内普教授无法忍受这样欠着你父亲的人情，我相信，他这一年里之所以想方设法地保护你，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就能使他和你父亲扯平，谁也不欠谁的。然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重温对你父亲的仇恨……”

哈利努力思索着这段话，却又觉得哪里理解不了。然而这样的行为使他又开始头痛了，只好先放在一边，不往下想了。

“最后一个问题，先生，我是怎么把魔法石从魔镜里拿出来的呢？”

“哈，我很高兴你终于问我这件事了，”邓布利多有些开心，“这是我的锦囊妙计之一，牵涉到你和我之间的默契，这是很了不起的。只有那个希望找到魔法石——找到它但不利用它——的人，才能够得到它。其它人只能在镜子里看到他们在点石成金，或者喝长生不老药延续生命。我头脑聪明得我自己有时也会感到吃惊呢！”

回答完哈利的最后一个问题，邓布利多便准备离开：“你该享受你的糖果了，哈利。再待下去庞弗雷夫人要生我的气了。不过比比多味豆我劝你还是少吃，你真的无法想象都有什么恶心味道。”

邓布利多说着拿起已经被拆开的比比多味豆盒子，拿了一颗金棕色的豆子丢进嘴里。

“该死，是耳屎味的。”

将盒子递给哈利之后，邓布利多说：“我真的该走了，你的朋友也要等着急了。”

“期待再见到你的那一刻。”

邓布利多侧望着哈利，米白色的屏风衬得哈利看上去天真又无辜，甚至还很脆弱。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病房。

***

医疗翼的庞弗雷夫人是个善良的女人，但是非常严厉。

严厉到连哈利想见见自己的朋友都要磨她半天。

“只见五分钟。”哈利恳求道。

“绝对不行。”

“可是你都让邓布利多校长进来了。”哈利喃喃。

“是啊，你也知道他是校长嘛，自然有所不同。你需要休息。”

“我不是正在休息嘛，您看，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求求您了，庞弗雷夫人。”哈利眨着眼睛，格外无辜。

“好吧，”庞弗雷夫人没办法地说，“只准五分钟哦。”

罗恩和赫敏这才被放进来，活像是探监一样急迫。

“哈利！”赫敏飞快地冲了进来，看起来想要给哈利个拥抱，但考虑到他的病情便又放弃了。

哈利松了口气，他的头还在疼呢，可承受不住这个。

朋友们给他带来了很多学校里的消息。

暑假前的一周是大家最无所事事的八卦时刻，整个学校都在谈论这件事。哈利昏迷期间，同学们送来的礼物渐渐堆满了旁边的病床。

很多人整天追着罗恩和赫敏问当时的情况。可是他们也并没有陪哈利走到最后，他们也很想知道哈利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伤成这样，又昏迷了好几天。

邓布利多甚至都担心极了。

他们一度以为哈利再也醒不过来了。

哈利于是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讲给他们听：奇洛、魔镜、魔法石、伏地魔……罗恩和赫敏听得非常专心，每到惊险的地方，他们就紧张得倒抽冷气。当讲到奇洛头巾下裹着的伏地魔的时候，赫敏甚至失声尖叫出来。

“这么说，魔法石没了？勒梅就要死了？”罗恩不无可惜地说着。

“我也这么问来着，”哈利嚼着糖果，说，“邓布利多认为，对于头脑十分清醒的人来说，死亡不过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

“我早就说他有点神经兮兮的。”罗恩看上去对他心目中英雄的疯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你们俩的情况怎么样？”哈利讲完自己的故事，问。

“噢，我很顺利地返回去了。”赫敏说，“我把罗恩叫醒——这可花了太长时间了——然后我们冲去了猫头鹰棚屋，想同邓布利多取得联系，不料却在门厅里碰上了他。他已经知道了——他只说了一句‘哈利去盯住他了，是吗？’然后就赶紧奔向了四楼。”

“你说，邓布利多是不是故意要你这么做的？他好像太了解情况了不是吗？我们的每一步好像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一样。”罗恩说。

“如果真的是这样，”赫敏犹豫地说着，“那就太可怕了……你很有可能会被杀死的。”

“不，我觉得不是的。”哈利若有所思，想起先前Sliver谈及魔法石或许是个陷阱的看法，“我认为他大概是想给我一个机会。他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我觉得他十分清楚我们打算做什么，他没有组织我们，反而暗暗地教给我们许多有用的东西。”

魔法石防守的空虚不是偶然。

七位教师参与防护关卡的制定，中间可能产生的泄露方式太多了。想想附身在奇洛身上的伏地魔，哈利甚至觉得邓布利多牵扯这么多人进来就是为了找出那个霍格沃茨内的叛徒。

魔法石的确是诱饵，但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伏地魔的。哈利稀里糊涂地搅到其中，纯粹是意外和他的本能导致的。

或者说，这是命运的安排。

“我认为，他让我懂得魔镜的功能绝不是偶然的。他好像觉得，如果可能的话，我有权面对伏地魔……”

正在哈利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的时候，庞弗雷夫人无情地闯了进来。

“你们已经待了将近十五分钟了，快给我出去！”

“听着，你明天一定要来参加年终宴会！分数都已经算出来了，意料之中，斯莱特林得了第一名——你错过了最后一场魁地奇比赛，没有你，我们被拉文克劳队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宴会上的东西还是挺好吃的。”罗恩边退边说，声音越拔越高，最终还是被庞弗雷夫人一挥手撵出了病房，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

短暂的热闹过后，医疗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唯一的小病人窝在病床上，很快便在精疲力竭中睡了过去。

庞弗雷夫人的严格并不是没有道理，哈利的确曾经虚弱到几乎死去。而他身上的痼疾又岂止是因攻击产生的虚弱？长期严重的营养不良，远远落后同龄人的发育程度，近日来持续的睡眠不足和精神紧绷……她甚至不明白哈利这样小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苦难和压力。

空旷的医疗翼里，小小的救世主呼吸逐渐绵长。病床边的米白色屏风后面，这才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德拉科走到床边，看着哈利陷入沉沉的睡眠。

这是他多久以来难得的好觉了？

“你真的爱担责任，是不是？”德拉科轻手轻脚地撩开救世主额前的碎发，久久地看着他。

熟睡的波特不会回应他的问话，醒来的救世主不会想要看见他。

他们之间，如同霜露与灿阳，共处时总是难得片刻安宁。

德拉科坐在椅子上端详着哈利，几乎有些迷恋这样的感觉。阳光渐渐变得绚烂，晚霞在医疗翼惨白的画纸上投下大片火焰般的光辉。时间的流逝在这样的静止中竟然显得格外迅速。

庞弗雷夫人或许会来给波特送晚饭，虽然德拉科觉得他根本不会醒。因为前几天她就是这么做的。

他得走了。

德拉科从怀里拿出一个湖绿色的信封，放在哈利病床边的桌子上。为了确保它足够明显，他还调整了好几次角度——尽管这没什么意义，绿色的信封摆在空无一物的白色桌面上，本身就已足够惹眼。

然而德拉科还嫌不够似的，走到那个硕大的礼物堆前，把一个墨绿色的小包裹从最底下刨了出来，摆在了最顶上。

做完这一切后，德拉科又站着看了一会儿哈利，给他盖好踢散的被子才绕回了屏风后面，拿起从扫帚间顺来的公共扫帚，趁着黄昏悄悄飞了出去。

医疗翼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同没人来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1] 关于邓布利多说詹姆救了斯内普，应该是小天狼星告知斯内普在满月如何进入尖叫棚屋，结果差点被狼化的卢平杀死的那次。这里只不过是邓布利多不想说出更深层的秘辛（关于斯内普和莉莉），而随口扯来的状似合理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