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百无禁忌,诸事皆宜。
黄昏时分,霞光染红了半边天,街上虽寒风刺骨却热闹非凡。
司徒震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红衣,喜气冲淡了眉眼间的凌厉凶戾,又兼肩宽腿长身姿挺拔,衬得他越发矜贵高雅,仿佛是世间最英俊迷人的新郎官。
敲锣打鼓、吹拉弹唱,迎亲队伍停在了纪府正门前。
司徒震翻身下马,在一声声‘恭迎六姑爷入府迎亲’中,大步跨过正门。
前厅里,纪府众人正等着,神情僵硬,氛围微妙。
可司徒震眼里却只有头顶红盖头,身着大红嫁衣,手捧明黄圣旨的新娘子。
他快意一笑,走到新娘子身边,轻声道:“鸯鸯,夫君来娶你了。”
新娘子低着头不说话,只有握着圣旨的指尖微动。
司徒震知道她害羞,不甚在意,转身朝坐在主位的纪弘逸、赵夫人拱手:“岳父岳母大人,请吃小婿的新茶。”
仆从捧着两盏新茶上前,纪弘逸、赵夫人伸手接过,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纪弘逸装模作样地嘱咐:“日后要夫妻和睦,儿孙满堂。”
赵夫人装都懒得装,直接道:“去吧。”她身后站着的纪黛鹃,满眼怨愤不甘。
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他们能够配合最好,不配合也有不配合的法子。
司徒震目光不在意地掠过众人。他握住红绸一端,将另一端递给新娘子,嗓音愉悦轻快:“鸯鸯,走吧。”
新娘子握住红绸。他在前面牵着,她就跟着慢慢走,一步一步走出了纪家大门。
“新娘子出门咯——”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红对牌开道,新郎官骑马领于前,八抬大轿随于后,一百二十八抬沉甸甸的嫁妆逶迤缀后,形成十里红妆。
满天彩纸花瓣洒下,间或夹杂着喜糖喜钱。路边看热闹的百姓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伸手接到喜糖喜钱的同时也没忘了送上声声祝福。
“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新郎新娘琴瑟和鸣,瓜瓞延绵。”
“新郎新娘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司徒震痛快极了,得意程度不亚于统领左军那天。
婚礼过后,他带着鸯鸯回北地过日子,任凭京都各派势力打生打死,无论谁登上皇位,都需要北地将领驻守燕云关,他只要忠于皇帝,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而他极力躲避结党营私的姿态,将成为下一任皇帝信任的根据。
万般心思转瞬即逝,司徒震翻身下马,走到花轿跟前:“鸯鸯,到家了。”
轿帘掀开,伸出一只细嫩白皙的手,司徒震托住她的手掌,修长有力的手指将她的手指完全握在掌心。
花轿压低,新娘子迈步出来。
司徒震弯腰,手伸到她膝弯处,微微用劲,就将人横抱起来。
“将军。”红盖头底下传来小小的惊呼。
“鸯鸯,你太慢了,而我已经迫不及待。”司徒震抵在她耳边轻笑,“抱紧我,就和上次一样。”
片刻后,新娘举起双臂,绕到他颈后,松松地环抱着他的脖颈。
她倚在他的颈边,有些份量,却又轻飘飘的,模样又乖又软。
司徒震心里发痒,抱着她大步迈入侯府正门。
永安侯府比纪府热闹多了。听闻他成亲,镇北老将军所在的中军,勇毅右将军所在的右军,还有自己带回来的亲兵,有一个算一个,通通跑来凑热闹,再加上永安侯府的经年旧交,接到请帖赴约的朝廷官员,将整个侯府挤了个满满当当。
他刚抱着新娘子进来,满大厅的人就开始起哄。
“吓着我家夫人,以后要你们好看。”司徒震笑骂一句,放新娘子下地,拿走她手中的圣旨,放在主位正中的高脚方桌上。
众人纷纷敛眉肃目,不敢再放肆。
喜乐大作,傧相高喊:“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司徒震,纪黛鸯同握着一根红绸,面朝皇天后土,躬身一拜,蒂白首盟约。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面朝皇帝赐婚圣旨、沈老夫人等长辈,躬身二拜,立同心誓言。
“夫妻对拜——”
两人再次转身,面朝对方,躬身三拜,从此夫妻一体,举案齐眉。
“礼成。送新娘入洞房——”
厅中瞬间再度喧嚣,不少人簇拥上来,扯着嗓子大喊:“将军,今天咱们喝个痛快!”
红绸松落,新娘子被搀扶着朝里走,司徒震心中突然迸发强烈的不舍。
“等等!”他长臂拨开众人,大步走到新娘子跟前。
竟一矮身,半掀红盖头钻了进去!
入目是她艳冠群芳又惊慌失措的脸,司徒震揽住她的腰,不管外面震翻天的哄笑声,偏头吻了上去。
思念和不舍热切地倾泻而出,在撷取到她芬芳的气息时稍稍满足。
他扣着她的后颈,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在屋里乖乖等我,我很快就来。”
“嗯。”她小幅度点头。
司徒震钻出盖头,目送她离去。
片刻后他转身,撸起袖子痛快大笑:“来!今天不把你们喝趴下,我司徒震的名字倒过来写!”
纪黛鸯被搀扶着往新屋走,喜娘在旁边讪笑:“将军举止粗鲁了些,但他是真喜爱您。”
纪黛鸯擦去嘴角的水渍,耳根发烫:“我知道。”
他迈过门槛,走到床边坐下,暗袋里的瓷瓶硌得他心慌。
这药待会儿要下到哪里?
因为时间仓促,做工粗糙,这药丸化开之后是褐色的,微带腥苦味,直接下在茶中,很容易露馅。
若有碗汤羹或荤粥就好了。
思忖片刻,他开口要求:“我饿了,想喝猪肚粥。”
“为免失礼于夫君,大婚当日新娘子不可以吃东西,保持口齿清新,身体洁净,您且忍忍。”
纪黛鸯搬出杀手锏:“若将军知道了,定不舍得我挨饿。”
“这……”喜娘为难。
脚步声走远,似乎是要去吩咐厨房煮粥,纪黛鸯刚要高兴,就听见她又回来了,然后手上被放了块糕点。
“现在外头全是宾客,厨房忙得团团转,实在分不出人手煮粥,这是早上刚做的栗子糕,您将就用些。”
纪黛鸯顿时后悔,早知道不点名道姓了。外头宴席上随便一碗汤羹或者荤粥端进来就好,他不挑剔。但现在改口,就是无理取闹。
他食不知味地吃完糕点,又喝了杯茶,喂饱了咕咕叫的肚子。
这药到底要下在哪里?
要不下在茶里,说这是补药,骗他喝下?
将军好像没那么蠢。
要不含在口中?反正他吻他的时候喜欢吃他的口水。
纪黛鸯脸热地想,不行,这样他也会中招。
中招了不要紧,但身上的印子掐不了,明天骗不过去。
他翻来覆去地想,始终没有想到一个万无一失、妥善的方案。
屋内炭火烧得旺盛,温暖如春,纪黛鸯穿着层叠繁复的嫁衣,竟微微有些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快,抬进来……”
“将军,将军您醒醒,请掀新娘子盖头。”
红色尽褪,眼前骤亮,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躯扑过来半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枕在颈边不动了。
新郎官喝多了。
顿时满屋尴尬,喜娘倒也身经百战,强笑着说:“如意秤挑盖头,新人称心如意。”
众人抓起花生桂圆,轻轻撒在两人周边,喜娘道:“花生桂圆撒帐,新人早生贵子。”
丫鬟奉来合卺酒,让两人略微沾唇,喜娘道:“交杯互饮合卺,新人同苦共甘。”
最后,喜娘将醒酒汤放在桌边:“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就先退下了。”
众人离开,屋门合拢,纪黛鸯望着桌上的醒酒汤,忽然有了主意。
“将军,我去给您端醒酒汤。”纪黛鸯掰开腰间的大手,将人推到床上,提起裙摆跑到门口,做贼般插上门栓。
他回到桌边,从暗袋掏出瓷瓶倒出一颗,放入醒酒汤中。这醒酒汤本就是热的,拿汤匙轻轻压一压,搅动两下,药丸就全化开了。
“将军,喝醒酒汤了。”纪黛鸯端着汤走到床边,轻声唤道。
司徒震仰躺在床上,双眼闭着,睡得正香。
“将军,醒醒!”纪黛鸯提高了音量,但他依旧没有反应。
纪黛鸯无奈,将碗放到床边,企图扶他起来,强行灌药。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也低估了司徒震的重量——他真的好沉,一只胳膊根本扶不起来,如果两只胳膊扶,就灌不了药。
纪黛鸯累得满头大汗,倚着床柱喘气。
好热。
还是先把身上的印子掐出来,再灌药吧。
他解开腰带扒开衣襟,盯着自己的胳膊思索,掐多重以及掐几个。
而他身后的司徒震,突然睁开了眼睛。
司徒震眼眸沉暗地看着她,她衣衫半解,香肩半露,肚兜的红色丝带系在颈后,细细地勒进白嫩的皮肉,香艳万分。
蓦地,呼吸粗重起来。
他起身抱住纪黛鸯,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狎昵调戏:“原来鸯鸯比我更加迫不及待。”
他亲吻她的耳根,手探进衣裳里。
纪黛鸯吓得心肝儿一颤,险些丢了魂。
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吗,怎么突然又醒了?
他按住腰间作乱的大手,挣扎道:“将军,您还没喝醒酒汤呢。”
“不用醒酒汤。就凭那帮小子,想喝趴我,还得再活两百年。”司徒震咬开她后颈系结,长腿一扫,床边的醒酒汤咕隆咕隆滚下去,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