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罗临歇息一段时间,直到身体好得七七八八,又开启新一段旅程。
不过,从这次启程,他们的路途注定更加艰辛。
乐洵兴起,计划走水路。
渡口还剩一辆船,温萧书与人商量好后,朝三人望了眼,而后径直登船。
船身很大,可容纳数十人,这个想法短暂的在梁沢脑海里逗留片刻便被他压下,他发觉经过山巅一战的自己太过谨慎,他心里亦有不安,是左臂上完全显形的怪异符号带来的。
余光瞥见一抹寒凉,梁沢哑然失笑,倒还有与他一般的胆小鬼。
小心谨慎可救人一命,适当地收敛锋芒少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被青年拍了拍肩头,霍生全身肌肉放松,藏起袖中利器,他跟上几人的步伐。
与船家说好后,梁沢先去船舱内部看看情况,乐洵好奇里面的布置,亦跟上去。
拂开挡住视线的帐幕,使光线顺利地照射进去,内部的漆黑被照开大片,两人可见内部的大致,这船里头门窗关得紧紧,连一点缝隙都不留,置身如此黑暗当真寸步难行。
乐洵嘀咕:“今天阳光这么好,他们怎么不开窗晒一晒,里面阴暗得好像藏着鬼。”
他难掩激动地低声唤了声梁沢,梁沢不明所以,只见他踮起脚尖挪向最里侧的一间屋前,暗含害怕又不乏隐秘的兴奋地道:“我敢肯定,这里面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知梁沢信不信,但他止住马上叫船员开窗的想法,朝乐洵的方向靠近而后一举推开门。
瞧也未瞧乐洵吃惊的神色,他的眼直直地望进去。
屋内有着稀缺的亮光,映着一朵应当是被人随意丢弃的朝阳花。
“就是一朵朝阳花啊。”乐洵不免失望地道,“还是要枯的。”
他欲碰床上蔫了的向日葵,又如烫了一般缩回手,人也本能地向后退,只因依偎在夜明珠身侧的朝阳花顷刻间变成一个蜷缩着身子沉睡的短发青年。
“贺星河?”
短发青年被乐洵的惊呼叫醒,他睁开万年不变困倦的眼在二人间来回扫视,而后慢吞吞地半靠在床头,打了呵欠道:“早啊,各位。”
长臂捞回一侧的夜明珠,他半睁的眼又闭上,原来他还在梦里。
但仅是一刻,他遽然坐起身,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们怎么会在这?”
二人没说话,默然看着贺星河后悔地抱住头,无需多言,贺星河真身是朝阳花的秘密已经暴露。
他起身犹不肯放下夜明珠,看了二人一眼,往最里侧苟了苟,试图拿着夜明珠挡住自己的脸辩解道:“其实你们所见都是幻象,你们是中了我的招了。”
然而两人“你看我像不像傻子”的表情,已摆尽他们的态度。
贺星河叹了口气,“早晚都会被发现,不如就直接告诉你们,除你们外我可是谁也没说。”
嚯,这小子分明是装不下去了,才舍得告诉他们。
“我的身份,是灵。”
这世间有七种存在,人,妖,鬼,魔,神,灵兽,还有一种便是灵。
除却常见的人妖鬼,魔是人和妖困于心魔不得自解的变化,神一直是传闻,未曾有过真正的存在。
像乐洵这种吸收灵气而化形的灵兽,不如同样可以以同种方式化形的妖怪凶残暴虐,且相比妖怪一贯以吃人为常态,灵兽的存在好太多。
它们数量不多,寿命与妖怪等长,而且每一种灵兽都有其特点,单说乐洵,他身为灵鹿,便有灵鹿一族都会有的强大自愈能力,也是天生的阵师,同时他们的战斗力弱小得不堪一击。
世间若还有比灵兽更少的存在,那便是灵,人们一生中难见一次的灵。
灵可以是很多种,各样的植物,稀奇古怪的玩意,就单拿梁沢的故友迟溪来说,即便是镜子一类的死物,都有可能成为灵。
它们的化形过程极为漫长,要等上千年才能化形,期间开了心智的它们无法动弹无法说话,日复一年都在始终如一的环境下生存,有难以承受的灵会选择放弃吸取灵气,最后灵力枯竭而死。
灵便愈加稀少了。
迟溪是幸运的,他在天山被老头当成雪捧走,提前化形少免百年的寂寞,而贺星河不如他那样好运。
他曾该经受着至少一千年的孤苦。梁沢想道,难怪总觉得他身上缺少一种青年人该有的生气。
“不过有一点我一直都未骗你们,我确实天生不擅灵术。”贺星河诚恳地道。
众人都信他所言,以灵气为生却无法发挥灵力的存在,世间也非难得,尤其是灵一类,他们本来就不该有人一样的喜怒哀乐和身体,能够化形可以称得上是惊喜,纵使要等上千年。
“你不想让他人知道,我们定会替你守好秘密。”
贺星河没有回复梁沢的话,他睡时穿戴整齐,现下下榻也很容易。他问道:“只有你们两个吗?”
乐洵道:“温哥和阿生在外面,你是要去哪?”
穿好鞋站直身,他的困意早被先前的惊吓消了大半,此时少有清醒的贺星河冲他们咧嘴一笑:“我哪也不去。”
他忽皱着脸捂住自己的肚子道:“这觉睡多了,容易忘记人生大事,待我解决完再同各位一块出去,可好?”
光听这话就很有味道了。
两人即刻离开,留下贺星河一人在内。
贺星河坐了许久,方揉了把脸推门出去,外边的门窗应是被他们推开的,他生起一股烦躁,挑着阴影处走。
“你做什么?”
是梁沢的声音,他没走,回头的贺星河可见他一直停留在门外未曾离去,贺星河本就烦躁的心更有暴怒的趋势。
“关你什么事。”
“我关心你。”
贺星河没接住这话,又听那个无赖道:“你去那么久真的没问题吗?”
“滚!”
他明明知道却还要言语戏耍他,贺星河再不搭理他,抢他前面出去。
余光瞥见半日才从帐幕后出来的乐洵一人,温萧书道:“你们在里面待了许久。”
乐洵回道:“我们遇见了贺星河,里面只有他一个,不过你们先别进去,他在……”
乐洵做了个捂鼻子的动作。
温萧书被他形象的动作逗乐,同时也疑惑梁沢怎么不与他出来。
帐幕被人狠狠撞开,是贺星河先出来,身后跟着一脸惬意的梁沢。
船外三人听见里面传来的怒喝,再观二人的情态,显然是梁沢又引得贺星河生气。
贺星河这人真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他走到哪靠到那,这下他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打了他醒来后第一个呵欠。
“你们要去北方吗,我顺路可以一起。”
船已经开动一段距离,乐洵听他此话道:“你刚刚说你哪也不去。”
“我现在哪也都去。”
态度随意得很。
“不,我要去睡觉。”
贺星河一人又回去船舱里。
这一日平静地度过,直到漆黑的夜里才真正的热闹起来。
夜晚,湖水迢迢,月色溶溶,从某处漂来的船,打破了暗夜安宁。
“不行,太挤了,你们都给我出去。”
“大家就是要一起才好玩嘛,你睡了那么久也该起来了。”
“你在胡说什么,喂,那是我最后一块肉饼。”
“好好吃,贺星河你一定还有的吧。”
“我真的最后一个,别吃了。”
乐洵三下两下就将一块肉饼吃尽,“你一定还有。”
“有也不给你。”他恶狠狠道。
“不要生气,我带来书一起看啊。”
贺星河没有理睬他,只是见被他拉进来的霍生也专注于书上内容,这使得他总忍不住偷偷去瞄封面上的书名。
《农家霸妻驯娇夫》?
贺星河忍不住黑脸,名字一听就是不正经书,偏偏霍生看得分外认真,贺星河心知霍生可没乐洵不靠谱,难道书中其实另藏玄机?
霍生如饥似渴地读着,全然不知身侧有人因他而抓破了脑袋,经历上次五毒幻兽后,霍生愈发信任乐洵给的书籍,日日都要腾出时间读书,其用功程度激得乐洵又买了数本狗血。
屋内寂静非常,贺星河因心中疑问愈觉浮躁,终是忍不住要将二人赶出去。
乐洵将书落下,贺星河想将书还回去时,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书露出里面夹着的纸条。
“贺星河是大傻瓜。”
一门之外的乐洵严肃地与霍生道:“我数到一,我们都要跑回房间,阿生,一!”
同时刻房门被推开,贺星河甩书怒斥:“滚!”
很快,船上所有人似乎都进入梦乡,然而白日里伪装成船员的杀手都在此刻现身。
他们提前在屋内放了迷烟,却还是蹑手蹑脚地朝几人屋里靠近,湖面无波一如他们刻意放小的动静,实则在湖底深处正酝酿着风波。
梁沢躺在床上,意志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他早先怀疑船员身份,到了晚上果然一群杀手按捺不住对他们动手。
旁边的归一剑蠢蠢欲动。
就是这个时候。
归一剑倏地一下飞来将他与杀手隔开一段安全的距离,梁沢睁开清明的眼,目中所见的是再熟悉不过的白面具。
是无名阁来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