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是个大环境，稠人广众，这种场合下不仅限制了葛晋文，也限制了曲彻。

曲彻摆开自己的手臂，抬到一侧，跟葛晋文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葛晋文不好大幅度地再去抓上曲彻的手臂，那只手掌只好隐隐搭在曲彻倚靠的沙发背上。

室内冷气逼人，葛晋文愈发大胆，宽厚的手掌刚要搭上曲彻肩膀，曲彻便起身，睥睨着葛晋文：“失陪，去个洗手间。”

葛晋文落空的手垂滞半空，兀自又收了回去。

他神态自若地盯着曲彻的背影，来了句情绪饱满的气话：“哼，没教养的东西。”

两个小歌手呆若木鸡，摸不着头脑一回事，给自己师父献殷勤，还不忘抬高自身贬低曲彻，嘴里的话妙语连珠：“师父，他就是人火气焰大，蹬鼻子上脸，您消消气，您不还有我们唱歌听呢吗？”

葛晋文看了会儿两个徒弟那张脸，登时气更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句话实在应验，粗着嗓子指着两个人的鼻子扯骂：“你们哪个能长成他那样，还用在这给我伏低做小？心里那几桶泥浆心思当我真猜不出来！”

越看越不得劲，葛晋文脚一蹬地，心想怎么也不能白来一趟，人老发昏，偏要朝着洗手间去。

曲彻从洗手间公共区域抽了几张卫生纸，衣服虽说是借来的要还，但是一想到那只咸猪手在这件衣服上逡巡他就膈应得难受，几张纸擦了好一会儿，丢进垃圾桶，再掀起眸子朝镜子里看，葛晋文此刻正一只手逮门立定，那双老鼠似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他。

曲彻轻笑，镜子里较远显现的那张脸让葛晋文心思难耐，手脚跟着发痒，有蚂蚁来回攀爬上架似的。

“您老这么多年不回来，瞧我这脑袋不好使，都快忘了您了。”曲彻转过身去，背靠洗漱台，双手拄在上面，“你说你是惹了谁，出去躲了这么些年，还敢回来呢？”

葛晋文一步一步逼近，白亮亮的灯光比内场那昏沉的破地儿好多了，灯漂亮，人也漂亮，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无处遁形，他并不恼曲彻揭他疤，干瘪的嘴巴咧开笑意，滴水不漏：“你是真不关心师父我啊，我这七年去国外进修，你是一次都不联系啊。”

“七年前你还嫩着呢，就是个没安全感的大男孩，那时候你有这么高，”葛晋文手比划了一下，“现在又长高了点儿，那时候你一双大眼睛看着我，缠着我问谱子，现在长大了，也叛逆了，师父都不知道叫一声。”

曲彻最恶心有人提起他之前的事情，又远他几步：“你是怎么进场的？”

“啧，曲彻，你也太看不起你师父了，不管怎么说我算是个资历深的音乐人，是你的前辈，想邀请我的人那也是枚不胜数。”葛晋文叹息一声。

“倒是你，就是靠人气砸出来的，你说你这刚回来，还能适应吗？实在不行，来我这儿吧，还能不记前嫌继续教你！”

“不计前嫌？”曲彻脸上带着挥不去的冷意，“你已经有了新的宠物，还要我干什么呢？”

葛晋文一手搭上了曲彻的肩膀，任凭曲彻怎么下钩子，都老奸巨猾不上当，和蔼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徒弟啊，他们还得跟你你学习呢！你可是我最爱重的徒弟。”

他眼神突然一定，舒展眉头，看着曲彻：“还在录音吗？太浪费。”

曲彻早就料到：“那就不费口舌了。”他摁灭口袋里的手机，两只手压了压自己的腕骨，沉默半晌，没等人反应过来，便攥住了葛晋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腕，葛晋文还能眯着眼笑。

曲彻狠狠向上对折，葛晋文似乎听到了自己骨裂的声音，一声尖叫在洗手间迅速蔓延：“啊————”

葛晋文抱着自己那只肿胀起来的手，嘴里不干不净：“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恩人的！白眼狼，贱……”

曲彻一把扯来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葛晋文整张脸贴在洗手间的镜子上，脸上的几圈肉被挤压到变形，波浪似的盘旋，曲彻拉起他，再往镜子上撞：“我告诉你，我现在是二十七，不是十七，你那点儿手段给谁管用你自己心里清楚！”

葛晋文咯咯笑了起来，手腕已经发麻没了知觉，嘴里模糊道：“白眼狼！你当我不知道？你今天能站到这个位置都是用屁股换来的！哪个大老板能让你委下身子呢？”

曲彻揪着他的后衣领，整个人往地下一甩，葛晋文双手抱头磕在洗手间门把手上，又随之倒地，双手敞开，曲彻皮鞋在瓷砖上发着空洞的响声，葛晋文重重的呼吸一起一伏，大喘着，又对曲彻笑：“你跟曹已延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听，活该被骗！”

曲彻一只脚踩上他那只要废掉的手，蹲下身子碾压：“有你什么事？”

葛晋文的叫喊声如雷声灌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抽出了那只被踩着的手，双臂紧紧环绕着曲彻的腿，一双手依旧不老实往他大腿上摸。

这里很快被人围观，曹已延和程思也跟在一群人中央，曲彻被两个工作人员拉开制止住的时候，程思正举着手机拍摄，被他冷漠的神情瞥了一眼后，慌乱地把手机收起来，没拿稳又掉到了曲彻脚边。

曲彻挣脱开工作人员的钳制，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扫了一圈来围观的人，个个冷眼盯看他。就像是在观看什么弑父弑母名场面一样。

程思看清地下躺着的人后，惊呼跑到那人身前：“葛老师——”

他双手慌忙无措不知道扶哪里，又半跪着捡起手机，打开了通讯界面，曹已延眼疾手快握住程思颤抖的那只手，一脸冷峻：“不行。”

程思压抑在心中的情绪突然爆发，但又爆发得虚假，只敢扯着嗓子喊话：“我打120！120总行了吧！”

随后曹已延对着那群围观过来的人群鞠了一躬，深感歉意地说：“请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也不要传得太离谱。”

曹已延在圈子里人缘好，在场的几乎都是跟他合作过的演员，这一举动看来就是为自己昔日队友说话，人善念旧情，大家也表示理解，且圈里离奇百怪的事情多了，几个人内部说说就行，不会传开。

人群里不知道谁来了一句：“散了吧都散了吧。”不过几秒大家都当看了个笑话离席了。

“曲彻，没事吧？”曹已延这句话问的当真暖，仿佛两个人多亲近一样。

曲彻踱步走到他面前，手掌摊开放在他眼下，给他看手机界面，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你不用通过在外人面前维护我从而来维持你那些可怜的形象。”

“我也不需要你维护。”

“别管我的事。”

曹已延默然片刻，挑挑拣拣自己心里的那些话，笑意有些戏虐：“你想多了。”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同时开到了青年大赏的门口，正好是颁奖进行完群众退场的这一刻，没多少人知道救护车上躺的谁，但所有人都看见曲彻在警察堆里，高高的个头还跟着走了应急通道，又坐进了警车。

这件事迅速发酵，但是网络上的所有人都被裹在一团雾里。

［怎么回事？怎么现在还没人爆出来？？？？］

[消息封锁了，我问了活动的几个工作人员都闭口不提！]

［120也来了，只有一种可能，曲彻打人了啊。］

［急死了，切不开的瓜比没瓜还让我难受。］

［我就想知道谁躺120了。］

［等瓜。］

曲彻前脚坐警车到警所，还没进门，就看到了警局门口停了一辆熟悉的Aventador，漆黑色车身旁站着一个人，

手里转着打火机等人。

谈似维不是个长情的人，成年前无论是玩具还是游戏，玩几天就会腻，成年后就连跑车都会半个月换一辆，唯独这辆19年的兰博基尼隔几天就要开着玩儿。

就连给他辅导作业，他也是今天想学数学，明天又想学化学，兴趣爱好几乎为零。那时候有篇作文叫做——我的梦想，谈似维跟他说，他没有梦想，一脸委屈地问曲彻怎么写这篇作文。

他对谈似维说，你有什么可以坚持喜欢的，就可以把这个当作梦想。

那时候谈似维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话，一脸得意，在作文纸上一笔一画地写道：我喜欢哥哥，我坚持喜欢的，这就是我的梦想。

曲彻当时还没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无奈地用橡皮给他擦干净，谈似维啪一下眼泪就落下来了。

嗷嗷大哭又重新写上了，手臂遮着作文纸，一点儿不让他看，曲彻耐心对他解释：“这不是梦想，梦想是实现自身价值的事情，取决于你以后想干什么……”

“想干哥哥！”谈似维一头扎进曲彻怀里，闷声大喊道。

曲彻脸唰一下就黑了：“行行行，你爱写什么写什么，我不管你了。”

最后那篇作文的开头还是那样：我喜欢哥哥，我坚持喜欢的，这就是我的梦想…………

老师还给了个同情分，二分，再附赠“跑题”二字。

出分之后谈似维就把卷子藏起来了，太丢人，还含含糊糊骗曲彻自己得了满分。

谈似维把打火机抛进车里，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之前坐过谈似维的这辆车，感觉并不舒服，就连伸展都有点儿难受，更何况对于谈似维的身高来说。

“家属，我陪同。”他慢慢看了眼曲彻，曲彻知道今天不让他一起进去，等出去了估计倒霉的还是他。

曲彻说：“这是我弟弟。”

警察同意说：“消息还挺灵通，那就一起进来喝茶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一至周五晚上要上实验，更新时间都会很晚，估计在晚上11点多，不能熬夜的姐妹第二天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