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青筋的手再一次摁下了一泵沐浴液。

这是第十次，还是第十一次清洗了，但皮肤上那种湿冷的粘腻感仍未消散，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浓重的腥臭味。

靳宴颌紧唇抿，淋湿的额发下，双眸尽是厌恶。

说不清是对那个Beta，还是对臣服在她的高跟鞋下的自己。

他觉得那时候自己失了智，过往每一次的发热期他都可以平稳地度过，没有一次像这回般，被褪下人皮衣冠，激活体内的猛兽。

而更令他难以启齿的是，他可是Alpha，血腥与掳掠是刻在他的基因的东西，他该反手将那个Beta压制住，成为真正的领导者与掌控住。而不是被她驯服，蜷缩在她的高跟鞋下，承受着她带来的痛苦与酸爽。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是她饲养的猛虎，她手里握着的长鞭是引导规训他的利器，他臣服，他俯首，他卑微地将她的奚落凌虐视为恩赐。

这不是他。

这不该是他。

靳宴关上了喷洒。

秘书战战兢兢在办公室里等他。

会议室的骚动毕竟事关靳宴和耀闻的名誉，被封锁得很快，而社畜们忙忙碌碌，因此也没几个人发现靳宴的失态。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秘书想，知道的人越少，靳宴处理起他们来就更没有负担。

被辞退，被封口，被迫远走他乡甚至于暗杀，秘书把一个个可能想过去时，靳宴从独立的休息室走了出来。

他在里面的淋浴间待了整整两个小时，终于觉得清洗干净了，如清教徒般将衬衫的扣子扣到最顶上那一颗，裁剪得体的西装马甲将他的贲发的肌肉裹住，像是某道封印禁令，只有随着他的动作隆起的背肌，才在无意间展示出藏在靳宴优雅外表下的凶狠。

“那个Beta呢？”金石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杂质，儒雅俊秀的五官依然沉稳，唯有镜片后的金眸闪过一丝冰冷，像是手术刀泛起的冷光。

秘书此时终于意识到，她出于愧疚把楼月放走是件多么错误的事，她战战兢兢地答道：“她辞职了，但我还没审批通过她的申请，当时太过混乱，我没有来得及管她，我……”

秘书的声音都在发颤。

靳宴冷漠地打断她：“把她的资料拿过来。”

每一个入职耀闻的职工都需要填一张职工个人信息表，里面会有详尽的信息介绍，包括通讯地址与电话。

靳宴的目光却停留在了楼月那张二寸照片上，照相馆流水线的成品，再加上本人拍得也非常漫不经心，可以说那是张失败的作品，但饶是如此，靳宴只是看了眼，就觉得下腹发紧。

她真的是Beta吗？

靳宴放下信息表，道：“去找她。”

在等待消息的时候，靳宴取出了终端，打开了江忱左发给他的视频。

这则消息昨晚就进入他的终端了，但他一直懒得理会，王储自有皇帝陛下管教，而他现在的当下任务是进一步剥夺Omega的工作权与受教育权，这种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根本引不起他的注意。

而现在之所以会拿出来，是因为他突然想起，这个Beta的住址似乎与楼月的住址重合了。

他无声地将短短几秒钟楼月与王储进入公寓的监控视频循环了五六遍，终于确认是同一个人。

与此同时，秘书那边传来新的消息，单身公寓已经人去楼空。

哪怕是因为与上司有过密的接触，寻常人都只会担心被开除，哪会跑得这么快？

楼月几乎是把有鬼写在了明面上。

是为了不连累那些可怜的秘书吗？

靳宴起身，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吩咐秘书长：“处理掉那些秘书。”

秘书长是帮他做脏活的心腹，但秘书们不是，因此大换血是必要的事。

*

这绝对是她此生做过最愚蠢的决定。

楼月坐在街边小店，吃麻辣牛肉面的时候仍然这么想着。

这个世界本来就糟糕烂透了，底层人再摇旗呐喊，也没办法让真正决定他们命运的上等人的思维变更一分一毫，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无能狂怒，做出这等以卵击石的事？

楼月呼噜噜地吃面，辣意直冲脑门，让她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啧，还是不够爽。

她夹了块酸萝卜。

在她埋头干饭的时候，她周遭的场地一点点被清理干净，虽然人和车流走了，但苍蝇馆子经年累月留下的污渍，气味仍然存在。

楼月就当没看见停在路边的那辆加长版豪车，心安理得地抬手：“老板，再来份凉拌牛肉面！”

面馆老板从未见过当下的场景，他顶着保镖的视线犹如顶着高压线：“小姐，你朋友在等你……”

所以能不能别吃了？求求你姐姐，赶紧走吧，小小面馆实在容不下这尊大佛。

楼月掀眼，道：“靳总既然来了，就请他进来坐坐，我别的请不起，一顿牛肉面的钱还是有的。”

她似乎说得很客气，但笑容满是挑衅。

就知道你这种有洁癖的龟毛总裁，连下车走进苍蝇馆子的勇气都没有。

你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嘛。

靳宴蹙了蹙眉头。

车内的保镖道：“靳总，我直接把她绑上来吧，那种地方实在是太脏了，您实在没有必要去。”

靳宴西装的每一处针脚都透着优雅与精致，香水味道内敛清透，而不似眼前的这个苍蝇馆子，肮脏，气味繁杂刺鼻。

如果是过往，靳宴一定不会踏足这等贫贱之地，甚至于在见楼月以前，他一定会让人把她按住，浸泡在池子里，用刷子仔仔细细地把她刷干净，如此才能允许她靠近。

可是现在，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已经被这个无礼的Beta弄脏了。

靳宴的薄唇锋利得仿佛薄薄的手术刀刃，他踏步下车，精致的手工皮鞋踩在脏兮兮的道路上，颀长的身体往那张窄小的餐桌走去。

与此同时，信息素炸开，仿佛靳宴手中的一把镰刀，刀刃挥舞，将面馆的烟火气息，食材气息，以及流动顾客的汗水气息尽数斩尽，只余雪松的清冽在发酵，让人在呼吸间不觉吐出白气来。

楼月抬眼，靳宴正好在她面前坐下，长腿折进窄小的座位中，但他仍不落任何下风，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楼月一顿，将新上的凉拌牛肉面推到他的面前：“这是说好要请靳总的牛肉面。”

神色自若，一如往常，丝毫不为Alpha那嚣张的信息素所影响。

所以，她真的只是Beta……吗？

靳宴望着面前的楼月，她随手扎了个马尾，此时发绳有些松散了，跑出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一侧，让她平添几分慵懒随性。那双猫眼有些浑不吝，红唇嘟嘟的，让她看起来十分诱人。

靳宴收拢大掌，十指扣起放在膝盖上，道：“自由党？”

楼月被呛到了，咳得面红耳赤，明明开水瓶就在靳宴的手边，他却仍旧稳稳地坐着，连帮个忙的意思都没有。

真是毫无同情心的上位者。

楼月倒了两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她喝得太急，水线从唇边流下，沿着衣襟，窝进了隐秘之地。

靳宴喉结微动，错开了眼。

楼月放下水杯，仍旧不可置信：“你怎么会怀疑我是自由党？”

她以为他是来找她算账的，结果，霸总不愧是霸总，永远理性先行，先扫除嫌疑。

靳宴调查过楼月与奥德里齐的关系，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委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只是有些怀疑而已，如果楼月不是自由党人，或者是反保守党的人，那她说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靳宴道：“关于离职搬家的事，你给个解释。”

“我觉得丢脸。”楼月快速地说道，“当时的处境比较尴尬，就算他们都在会议室外，但门一开，还不是什么都知道了。我要脸，要不是没钱，现在可能已经移居外星生活了。”

靳宴一噎，面色变得很臭。

是他被玷污，是他被弄脏，他都没把楼月弄死，楼月有什么好觉得丢脸的？

这种事，无论怎么看，都是他更吃亏吧。

他可是记得她如何得意样样地用高跟鞋踩着他，那种感觉简直跟戏弄被关在牢笼里的老虎似的。

她明明那么享受，丢脸，她有什么好觉得丢脸的？

“我今天……真与你无关？”

若是往常，靳宴绝对不会用这么没有技巧的方式问话，但楼月接二连三的操作让他三十年的涵养与理智化为乌有，他磨着尖牙，想得却是无论她怎么回答，都得好好地折磨她一番。

“什么事？”楼月一脸无辜，“我是恰巧经过会议室，看到秘书无措地站在那儿，才好心上前问她发生什么事。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经过那里。”

那双猫眼里俱是不屑。

“毕竟靳总的反应，还不如我在会所点的那些男A模……啊！”

靳宴突然把她拽了起来，隔了半张桌子，楼月也不知道他这么大力气，再发什么疯。

她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与其让靳宴去把她和突如其来的发热期的联系在一起，还不如多说点烂话，让靳宴彻底憎恶她。

楼月尖叫：“你别乱来，我跟王储殿下约好了，这周末要聚餐，如果我没按时出现，他一定会怀疑的。”

靳宴懒得理她，一只手就把她拎了起来，像是在拎一只孱弱的毫无还手之力的野猫。

保镖看到他出来，想要把楼月接过去。

靳宴没理会：“开车，去酒店，让人送两套衣服来。”

楼月惊恐地看着他。

靳宴瞧着她，一字一顿道：“放心，我会亲手把你洗得干干净净。”

那瞬间，楼月一点都不怀疑，靳宴会用消毒水把她从里到外刷干净，然后再把她泡进福尔马林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