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绪电话响得及时，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朝月松然招手，显示屏幕给她看。

“实在抱歉，公事很赶。”

桌面上的人均站起来告别，月松然状似起身相送，“老贺忙自己的去吧，我们还想和贺老师聊聊天，下次闲暇再约。”

贺绪点头，欠身离开。

“最近年纪大了，看徐老师递交上来的文件总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月松然目送贺绪离开，又坐下，手晃着一个半立着的杯子，里面淌着黄色的茶水。

不一会儿杯子竟斜立起来，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交叉，腰一直板正，似乎永远不会垮下，视线睥睨，“不知道徐老师对此有什么高见？”

徐念恣咳了一声，“或许是前辈在后辈的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月松然顿时笑了，那张脸突然笑那么一下，要人命的操作，“徐老师真会说笑，在我们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月松然是个空降兵啊？”

徐念恣碰了个软钉子，像月松然这么不避讳的人真少见，她倒是坦荡。

“徐老师，”月松然指尖朝下，示意徐念恣看，“你觉得这个茶杯为什么会立起来呢？”

“是努力就可以的吗？第一个立起这个杯子的人就可以被称为前辈，后来的人立得再好也只能是前辈的后辈。”

“第一个立起杯子的通常不是因为发现了平衡术的原理，而是因为离奇的发现，所以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立起杯子的人。”

月松然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没有高位者都说教派头，没有浸润的好为人师的微笑，只是平平淡淡的，似乎今天天气好不好都没有关系，因为和你无关。

“不过本质上，不论是称呼前辈，还是自谦晚辈，她们都在于掌握了平衡术的本质，被称为前辈的人不过是这个原理还未成文的时候，在实践上成功了。”

月松然还是那个姿势，“所以呢，教育体系也是这样的，不管身处于这个体系的哪个职位不过是在传达一样的东西，大可以给学生主体一点信任，她们不懂前辈后辈晚辈这些事，才敢后生可畏。”

“哎呦，说的有点多了，”月松然扶额，“徐老师，你说有道理吗？”

徐念恣名校毕业，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她职教年份不长，可是也不算什么也没有经历过，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以描述的人。

情绪实在太稳定了，她觉得她无论和谁交往，都像一场向下兼容的 bug 修复效果。

她调动自己的阅历回复，“月局说得有道理，确实要多给学生一些信任，回去我就彻查这件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至于枝枝同学，我深感抱歉。没有了解清楚学生的本质就妄下定论实在是有失老师的本分。”

月伊然转了玻璃圆盘，给一个空杯斟香槟，又旋转了过去，直到圆盘停到徐念恣面前。

“徐老师的责任心我们都看到了，不过呢，我们枝枝从小到大，虽然成绩没有特别拔尖过，但是也不会因为那么一分两分就干那样的事情，毕竟她不缺这个分数。”

“徐老师的歉意呢，我们也收到了，不过……徐老师在学校那两句气话让我们枝枝在学校可能会受到点非议，你看这——”

徐念恣秒懂，立马接过话茬子，“老师说气话确实不利于树立良好的老师形象，我也要深刻检讨自己。”

月松然抿了一口茶水，“要是学校的学生都知道有这么一位知错就改的好老师就好了，那我相信徐老师的说服力一定可以建立起来哦。”

“哎呀，”月伊然突发奇想，“你真的是突发奇想，你怎么知道只要徐老师把东西发在三中校公众号上，就可以形成良性循环了？”

月松然假装不懂，“怎么是我，明明是徐老师的真心可鉴，这么翔实的办法都可以想得出来。”

月松然:“是吧？徐老师。”

月伊然:“是吗？徐老师。”

两人异口同声，问话无异，但话里藏刀，不锋也利。

徐念恣脸都笑僵，冷汗直冒，“是是，一定，一定。”

下午两点。

明枝和宿晟约好了去拿修好的磁带播放机，她摁掉闹钟下楼。

“小姨。”

月松然戴着一个美式头戴式耳机看《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见她下来，把耳机取下来，“枝枝要一起看电影吗，去我的电影院看怎么样？”

明枝解释自己和别人约好了，下次再一起去，月松然道，“那枝枝去哦～”

明枝点头告别，离开前去冰箱里拿了一盘阳光青提放在桌上，“小姨吃。”

月松然微笑，要去拿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立着的手机被弄湿。

她立马把手机壳取下来，小心翼翼地看里面地那一张拍立得。

幸好没湿。

明枝看到了一张极度漂亮的脸。

明眸皓齿，美艳绝世。

-

明枝出门，手里拿着最后的三颗车厘子。

这是近段时间明寄尝试沙拉轻食，昨天在超市采购时给她买的车厘子。

骑着她的小电驴去音像店赴约时，一只野猫袭来，她被吓得大惊失色。

停车下去抱猫到路边，念了几声咒语，和猫对视的时候，发现它眼睛里。

有和她一样，如出一辙的清澈。

带着点愚蠢，看来没有被吓到。

她松了一口气，去骨后奖励了它一颗车厘子。

出门前，她自己吃掉一颗，坏的。

现在她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掉了一颗。

二十分钟后，明枝到了音像店，而这次它没有再锁门，不过门口挂着一个“停止营业”的牌子。

进入时，她发现里面的布局好像有些改变，似乎。

多了一个猫爬架。

她探头，发现宿晟不在，里面空无一人。

镜面门空掩着，会不会在那里面？

明枝想。

她敲门，门有回音，正巧宿晟端着两杯饮料出来，“哟哦，来了。”

明枝点头，把手里的纸袋子拎起来，“来的路上看见一块蛋糕很好吃。”

“这样啊，”宿晟很给面子，“那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

“诺，”宿晟垂下的睫毛很长，眼窝深，显得乖，“给你调的。”

明枝问:“什么？”

“尝尝。”宿晟举杯子至右眼前，比了一个 wink 眼，他嗓音有点哑。

明枝“哦”了一声又问：“是不是上次烧烤的那种口味？”

酸涩又甜的味道。

她喜欢的冰糖葫芦味鸡翅。

宿晟点了一下头，随性散漫道:“是哪个味道，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明枝闻言立马抿了一口，察觉确实是自己喜欢的味道，玻璃杯还没有立正便斜倒，她一口气全灌到嘴里，还连连点头。

宿晟笑了一声，手朝上隔空碰了一下她的杯子，而后一饮而尽。

一只橘猫从门外探进来，“喵”了一声。

明枝眼尖，立马上前，蹲在猫咪的旁边。

橘猫的体型不胖，看起来很小，上面还挂着一个铃铛。

上面还有一个字母 Z。

“喜欢猫？”宿晟问。

明枝点头，手指了一下猫，“你的吗？”

宿晟点头，“喜欢就撸。”

电话响起时，宿晟看见某个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他失笑，说了声抱歉，去外面接电话前，回头看了一眼。

光未经允许，擅自进入，巧碰棱镜。

人眼的触觉一晃一晃的，像白月光登场的 buff 叠加。

看见的人，像温习了一次梦。

“喂——”宿晟收回眼应声。

王虎林无奈，“哥，我喂几声了，你他妈才喂啊。”

宿晟拧眉，“你有事没事？移动的卡是不够贵还是你确实寂寞？”

“靠，”王虎林叫唤，“你至于吗？多少说两句联络感情都不可以了？”

宿晟无情，“不行，没事挂了。”

“四岛！四岛！” 王虎林服了，“林喜欢上次你烤的那个鸡翅，能不能把配方给我们立个招牌？”

宿晟回头看了一眼，大枝和小枝还握起手来了，“不给，你们还缺招牌？”

王虎林当然知道不缺，他可是新东方烹饪技术学校的头牌，但是林悦薇喜欢，就缺，“缺，怎么不缺。”

“缺也不给。”宿晟无动于衷。

王虎林一步也不让，“不是你不给，你露什么手，这会儿藏着掖着了？宿你玩不起。”

宿晟对激将法耐受不了一点，“你还是四岛去吧，激将技术 low 到我反击欲都没有。”

“四岛个头，”王虎林灵机一动，“你玩不起没关系，咱们枝枝学妹肯定记得鸡翅的味道，你把学妹的微信推给我，我麻烦她复述一遍，配方都不用麻烦你了。”

宿晟嗤笑一声，“山楂萃取液，油焦冰糖，剩下的就交给王厨师了？”

王虎林在那头笑，虎牙俏皮。

宿晟挂断电话，z 突然窜上书架，一跃到他的肩膀上。

他转过身抬眼，猫跃到他的手上，然后与她对视上。

昏黄微曦，枝繁叶茂。

少年少女，橘猫蝉鸣。

命运的齿轮似乎从某个节点便开始转动，然后站在某个台阶，你以为一览余生。

其实是天光给的幻觉。

而明枝却因为吃了一颗坏掉的车厘子，运气不太好。

被啄食的车厘子，和她一起蜷缩在墙角。

夏天像长了獠牙，不过方寸之间的咬合。

坏掉了她的整个盛夏。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起来一看，竟然在我之前有三个点击，但是发现没有收藏增长的现象，觉得蛮开心的，因为刚写完一章就被“看见”的感觉蛮让人窃喜的。

x 部分修完了，后面的 y 与 z 有无数个写哭自己的细节，我知道 xyz 都是你，可你怎么总是围观记录，有没有在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