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惜命，就遵医嘱。不然你对不起我费心思研制的药。我去帮你抓药，明日再来看你。”兰杞替青枫掖好被子。

青枫讪讪地笑了笑：“遵命。玄苍山扁鹊大人。”

兰杞叹了口气，心中感慨：现在的人，珍惜身体的有几个？

他关了门出去，看了眼门口各占一角的两个人，察觉到二人间气氛有些微妙。他替青枫捏了把汗：青枫平日里都是过得什么水深火热的生活，连伤了病了也不得安生。于是他找来鹿灵：“这几日他不能忧思过度，你劝着青枫点儿。”

鹿灵背着手：“很严重吗？先前的大夫竟说他无碍了。”

兰杞很是严肃正经地点点头：“不能宽心，伤势会恶化。我这回见他，只觉得他有心事。刚才一把脉，才知他心中郁结已久，再这么下去，恐怕要伤了五脏六腑。”

“是啊，自他进了葫芦城，确实有些不一样。平日里虽然带着笑，眉头却经常皱着。原来他的烦忧，都藏在心里！放心吧，我宽慰宽慰他，他本是洒脱之人，一时陷入困境也是有的，想通了就好了。”鹿灵晃着头说。

兰杞垂着眸，以他的了解，青枫素日洒脱不羁，但在正事上一向不马虎，他的困境，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天色将晚，我还要赶路，就先告辞了。明日我抓好药送过来，女侠不必相送。”

鹿灵点点头：“先生慢走。”她不理解，青枫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明明事情越来越明朗，一切都在按好的方向走，而她认识的青枫，也一直都是笑着的，让她开导，她连何处下手都不知。但逗趣儿，能使人心情舒畅，总不会错吧？

想到这里，她找来几个鸡蛋和果子，沾了墨汁，画上眼睛和嘴巴。又照着先前她在城里买的葫芦帽，缝了几个小的给它们戴上。她蹑手蹑脚地摸进青枫的房间，悄悄地把这些表情各异的“小人”放到茶桌上。随后跑到厨房，开始鼓捣起来。

赤枚在院子外，找了棵树，拳打脚踢，等树上的叶子掉得遍地都是，他反而有些愧疚：好不容易长出的叶子，被他这么一弄，全没了。他席地而坐，望着不远处的玄苍山，有些惆怅。他们刚死里逃生，就搞得不愉快。他们都知道此行祸福难料，但从未有过离开之意，青枫显然是伤了心的，不然也不会说出“散了吧”这样的重话，他一向不以此玩笑。赤枚缓了会儿，小风吹着，心情也畅快了不少，于是起身走向院子，脚才迈进去，就听到厨房里“叮铃咚隆”的声音。

“做饭呢？”赤枚走进厨房，就看到手忙脚乱的鹿灵。

鹿灵抬起手，拂过额前的一缕碎发，笑着说：“我试着做点儿新菜！清淡美味，还要模样可爱，最好是一看就想笑的那种！你有好主意吗？”

“滑稽的？比如嘴歪眼斜的？还是山灵野怪那种，脸毛绒绒的？”赤枚伸出手比划。

“诶？青枫爱酒，这几天喝不了，要不我捏几个长眼睛的酒葫芦给他吧！”鹿灵眼珠子一转，手上的面团就变作两个圆滚滚的球。

“你这是勾他的馋虫！他不是能望梅止渴的人，万一晚上酒瘾犯了偷摸喝上两口，药就白喝啦！”赤枚直言道。

鹿灵眨了眨眼，她确实没想到这点。捏着手上的面球扯了两个耳朵出来：“你说得对！要做点儿他吃不了的！比如，这样的猫啊狗啊老虎啊！”

赤枚点点头：“我帮你！”随即洗了手，在面团上捏起耳朵来。

不一会儿，面香就引了个人过来。橘茉顺着香气寻到蒸笼旁，猛吸了几口：“咦？什么这么香！”

鹿灵添了把柴，笑道：“我们给青枫捏了几个菜团子。”

橘茉看着桌上摆满了果蔬，也跃跃欲试：“合该有我一份！喝药嘴里苦，我给他做点儿甜汤吧！”

赤枚抱着柴火回来，撞见切菜的橘茉，两人有些尴尬。

蒸笼上的热气腾腾而上，鹿灵抬手掀开盖子，见面团已经鼓起，有戴着老虎头的小猫，也有咧着嘴的小狗，甚至有些五颜六色的四不像，真还就是嘴歪眼斜的模样。她笑出声来，心底的高兴跃然脸上，也忘了还在灶台上，伸手就去拿面团，烫得两手通红，踮着脚直叫唤。

赤枚见状，把柴火一丢，舀了盆凉水递过去。橘茉也凑过去，端了盘子去夹。

“给青枫准备的。”赤枚伸手去拦。

“我知道。”

“别把脸夹坏了。”

“吃的东西，我有数。”

橘茉的手确实很稳，是有些颠勺功力在身上的。数个大大小小的面团被他按形状和颜色归类，排列得整整齐齐。连鹿灵都忍不住称赞他摆盘的功夫。

趁着面团热腾腾的，赤枚削了几根斜方木块，搭成架子，把放着面团的盘子卡在里面，悄悄地放在茶桌上。怕面团的“脸”塌陷，又怕没了惊喜感，几个人想法子唤醒青枫，开了条门缝，躲在门后听动静。

鹿灵嘬着嘴，学鸟的啼声。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随后婉转莺啼，到了后面几声：“咕咕咕咕。”

赤枚站在后面，捂着嘴憋得面红耳赤，他已经分不清是鸟叫还是鸡啼。橘茉紧随其后，“嗷呜嗷呜”地嚎了两声。在他听来，二人一唱一和，如同鸡飞狗跳。赤枚本想参与，又怕发出的声音，是什么不知名的小动物，只好听着二人前后呼应。

青枫躺着，迷糊间听到“鸟啼鸡叫”，甚至还有些“鬼哭狼嚎”，他以为自己屋里被群鸟围攻了，甚至怀疑窗台外来了些奇怪的飞禽走兽。

他挪动双腿，捏着被角，缓缓地移了个舒服的位置，偏头看向窗外。一片阴影笼罩在灌木丛上，四周连只苍蝇都没有，何况是鸟影。

“咕咕咕。”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他梗着脖子，扭头看向另一边。

一堆戴着葫芦帽的圆脸，有挤眉弄眼的，也有斜着眼笑的，他噗嗤一声笑出来。视线上移，是几个饱满的面团，准确的说，是个大饼。七彩的耳朵，长短不一的胡须，大小各异的眼睛，最离谱的还有戴着虎头帽的小猫。

他是伤了，但不是伤了脑袋……青枫不猜也知道是屋外人的杰作。他们拿他当小童来哄，以为他会喜欢这些可爱滑稽的圆脸，虽然他确实笑出声了，而且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青枫，我们送的礼，可还喜欢？”门缝探出鹿灵的脑袋。

“你说这个猫饼，还是葫芦蛋？”青枫咧开一嘴白牙。

“什么猫饼，我不是嘲讽你有毛病，也不是说你是糊涂蛋……”鹿灵食指对食指，眼睛斜瞟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喏，戴虎头帽那个，不就是猫饼？”青枫伸出一指，那只猫歪着嘴，好像在洋洋得意。

“我作证，它只是一只单纯的猫饼，果蔬汁做的！”门缝又多出两只眼睛，听声音是赤枚。

“你们有心了！我都不忍下嘴了，进来一起吃！”青枫朝门外招招手。

赤枚推开门，进去给青枫倒了杯水，“枫子，见你开怀，我们打心里高兴！”

“是呀，愁眉苦脸的对身体不好，兰杞让我盯着你少思少想，哎哟，面团子要趁热吃！”鹿灵转身就把兰杞抖搂出去。

青枫心下涌出复杂的情绪，无奈地摇摇头，兰杞还真怕自己忧伤而亡，对自己万般叮咛也就罢了，还嘱咐旁人盯着他。世间美酒还没尝遍，他又怎会想不开。

“枫子，才说的宽心，怎么又皱起眉头了！”赤枚轻呼。

青枫失笑：“没有酒，我不开心。”

“有甜汤啊！”橘茉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进来。

“酒糟吗？”青枫双目炯炯。

橘茉摇摇手指，咧着嘴：“滴酒不沾！但色香味俱全！”

他盛了碗甜汤端到青枫跟前：“此汤只应天上有，不信你尝尝？”

青枫舀了一勺，入口甘甜，唇齿芬芳。他端着碗咕嘟几口喝下去，嘴里的苦味都散得一干二净。

鹿灵递了个猫饼给青枫，自己磕开一个蛋：“葫芦帽还是我上次逛集市买的，城里摊上小玩意儿多，挺有意思。”

“我也还想逛夜市呢！”橘茉撇了撇嘴。

“甭提了，现在城中守备森严，别说集市不开，连只苍蝇都放不出来。说真的，流山寇有那仿制的本事，怎么不去开个古玩摊！我们千辛万苦找来的，竟然是个赝品。”赤枚嘴快，顺着话就全盘咕噜出来。

“何为赝品？”

“呵！还能是什么！我们寻来的水玉冰葫是假的……幕夏国那个什么姬侯，现在正在城里发疯责难呢！”

赤枚肩膀被人扯了一下，抬头撞上青枫探究的目光，连忙拍了两下嘴。心想：坏了，怎么被他顺嘴说了，完全忘了兰杞的嘱咐。

“我没那么脆弱，无需瞒我！”青枫轻笑。

见几人迟迟不肯开口，又道：“我不寻事，城主自有分寸。别说我现在伤着，不能下床，就算好了，当下我们也不便露面，何况我也没那么大的责任感。你们但说无妨。”

赤枚闻言，拍了下桌子道：“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