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越发的圆了，悬在山巅之上，淡黄的光映得山下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无尽的深渊，要把人吸进去。

明日便是点壶大会了，青枫觉得屋子里闷得慌，找了棵树对月小酌。偏这月儿也不解风情，冰冷如霜，任由黑暗延伸到无尽之处，视若无睹。

青枫晃了晃酒葫芦，这就空了？

一跃下树，本要打壶酒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明月巷。

裁缝铺紧闭着门，青枫犹豫半晌，在敲与不敲之间徘徊，还是拍了门。

出来开门的安景，一脸警惕：“你是何人？”

“如沐清风，月下裁缝。安兄，我找沐君。”青枫抱拳，随后又将腰间的竹笛递给安景。

安景拿着竹笛端详了一阵，才开口道：“快进来。”

三人上次见面便约好，若是有事登门，暗号竹笛辨别身份。

沐君正在烛下调香，见青枫进屋，脸上露出喜色，随即又变作担忧，青枫无事不登门，想必遇到难事了。

“你……”

“我……”

也不知是什么默契，二人同时开口，相视一笑。

安景倒了杯茶给青枫，似乎也觉得好笑：“你俩干啥呢？”

“明日就是点壶大会了，各国都会派人来争夺水玉冰葫，三教九流的人也会混进来，而且近日流言颇多，月神一说只怕是有心人散播的，我来一是提醒你们小心行事，别中了奸人诡计；二来流山寇在暗处，我怕横生枝节，找沐君讨些玲珑散，有备无患。”青枫一身酒气，眼眸里却很是清澈。

沐君点点头，但有些为难地开口道：“配制玲珑散需要飞檐山上的紫汐花，当年师父并未告诉我在何处取得。”

玲珑散为清尘仙人所制，后来白烨又把配方传给了沐君，却没有透露紫汐花所在。

青枫眼睛一亮，直道：“我知道紫汐花在哪儿！”

“你见过我师父？”沐君才反应过来，四人应当是她师父白烨邀到葫芦城的。沐君和白烨以师徒相称，得益于当年白烨亲传玲珑散，但也多年未见。特别是沐君去了西域后，几乎就失去了联系。她只知道白烨偶尔在飞檐山清修，但并不知具体位置。到了葫芦城，怕招人耳目，也不曾去拜访。

青枫寥寥几句盖过，道：“我们就在碧茶楼，眼下点壶大会在即，无暇分身去采紫汐花，过几日我带你们上山。时候不早了，我还得打壶酒去！”

沐君浅笑，坦言他们明日也会去点壶大会凑凑热闹，让安景送青枫离开。

青枫离了明月巷，直奔忘忧阁去。望着琳琅满目的酒罐，青枫心想：要是他是酒铺老板那该多好！

待桑离酒装满酒葫芦，青枫回到碧茶楼，已经夜深了。其余人已经入睡，只剩在屋顶吞吐气息的银蔓。

青枫飞上屋顶：“怎么？怕打不过。三更半夜也在静修？”

“我总觉得不安。说不上来，就是那种山雨欲来但无半声雷的感觉！太平静了！”银蔓深呼一口气。

青枫把酒壶递给银蔓：“喝点儿？”随后表示他今晚也是相同的感觉，所以出去走了走。

银蔓摇摇头：“酒不醉人人自醉。夜深了，去休息吧。”

青枫失笑，是谁先在屋顶如痴如醉的！

……

鸡还没啼几声，就被锣鼓震得上蹿下跳。

青枫是被震耳欲聋的锣鼓声敲醒的，鞭炮声一阵又一阵，仿佛要把葫芦城里的炮仗都炸完似的。翻身下床，三两下穿了鞋，青枫揉了揉太阳穴，捂着脑袋站到窗前，放眼望去，街上已经围满了人。

远处的台子上，两侧分别站着十个彪形壮汉，用力地敲击大鼓，粗壮的胳膊绷紧了，有种不把鼓皮敲破不罢休的姿态。台子中间坐着两个长衣水袖抱着葫芦的女子，面若桃花，身姿挺拔。两个女子随着鼓点，指尖在葫芦上跳动，发出悠远绵长的声音。

待声音停下来，舞着长龙的队伍从屋檐上飞驰而下，玄色的龙身带着双翼，远远望去就像一条龙盘旋在屋顶，街上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那龙飞驰之间，跃到了井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井里突然升腾起一阵云雾，一座金身玄神像就显现出来。四面八方飞出踏着葫芦的红衣女子，在红绸织成的灯幕上跳起舞来，一时间红绸下的灯笼纷纷亮起，在破晓的微光里耀眼夺目。

幕下走出两位道骨仙风的白衣人，一个是白烨，另一人是陌生面孔。

白烨抚琴，另一人吹笙，仙乐入耳，台下的人都不自觉地闭眼聆听。等再睁眼，台上已经变成了个单脚立在硕大葫芦顶的玄衣男子。男子手持玉剑而舞，身姿轻盈，一个倒立，跃进了葫芦口里。硕大的葫芦侧倒横卧，葫芦口里跑出六个穿着肚兜的红衣娃娃，六个娃娃发髻也编成葫芦状，脚上踏着玉壶，翻了几个跟斗又进了葫芦口。

再出来时，是六个清秀男子，分别抱着玉制的笛、箫、瑟、埙、筝和琵琶。六人并排而立，唇红齿白，眉眼含笑。远处乐声传来，六人身后走出一个白衣女子，手上端着木盘，盘中放着玉葫芦，葫芦身上盘旋着两条雕刻精美的玉龙，龙口中含着夜明珠。

“这就是传说中的水玉冰葫！”

“今天真是开了眼啦，那可是上好蓝田玉做的！”

“不知会花落谁家啊！”

“只那价值万金的夜明珠，就够老百姓吃一辈子了！”

“各国高手如云，来比试的不乏皇亲国戚，恐怕也不在乎那两颗夜明珠吧！”

台下已经人声鼎沸，不少人开始起哄。

“各位稍安勿躁。今日各国来宾前来比武，是我葫芦城之幸。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点壶大会万国争锋赛，拔得头筹者，老夫以此水玉葫芦相赠。比试午时正式开场，诸位参赛者请入围场稍事休息，”白烨站在台上，负手而立，神色平静。

众人在喧闹中散开，各国参赛者由迎宾人领入围场，西苜国与幕夏国交恶，看着西苜国队伍抢先一步走进围场，幕夏国为首背着弯刀的侍卫冷哼了一声：“恐怕是先去送死的吧！”

“你说什么！”西苜国队尾的士兵不干了，匕首指向马脖子。

“一个小卒也敢置喙，不要命了！”侍卫的弯刀架在士兵脖子上。

“姬随，别生事。”侍卫身后轿子里传来清冽的男声。

“今日且放过你！滚吧！”侍卫冷哼了一声，故意重重地勒了缰绳，马蹄就踏在士兵屁股上。

“欺人太甚。”士兵嘀咕了几句，被队伍里的人拉着往前走。

“早晚要踏平西苜国，不过弹丸之地，气焰倒如此嚣张。”侍卫收起弯刀，策马向前。

楼上饮茶偷闲的青枫，望着剑拔弩张的两队人，来了兴致。好戏不过片刻，两队人马就乖乖地进了围场。倒是后面马队里的蓝衣女子，很是招眼。女子骑在马上，围着面纱，看不清表情，可是远远地瞧着，总觉得她有种睥睨众生的不屑。好似对上女子瞧向楼上的视线，青枫侧身连忙隐在窗后。

三队人马依次进了围场，后面陆续跟着其他小国和葫芦城的武士。

有意思！台上人分庭抗礼，台下人倒是讨了乐子。可惜了进不了围场的人，看不到好戏喽，青枫心想。

放下茶杯，青枫直奔银蔓房间，敲了几下却没人来开门。银蔓向来不是贪睡之人，何况早上那么热闹，只怕是喝了蒙汗药的人才能睡得着，想来他是出去了。又依次敲了赤枚、橘茉的房间，依旧没有回应，青枫这下真觉得奇怪了。

想到自己还没吃早饭，也不多想，先下了楼。

“秦管家，快来！”

银蔓三人已经坐在桌上喝着米粥，赤枚朝他招手，秦管家是他们提前准备的称呼，青枫差点没听出来是在叫自己。

“怎么不叫我？”青枫坐下来，有些不满。

“门都快拍烂了，你就是听不见！”赤枚重新演示了一遍。

刚才的鞭炮声着实是大了点儿！

青枫完全不承认自己耳背，盛了碗粥笑道：“今年参加比试的人还真不少！往年不来的也来了，敌逢对手，我可不信他们真是冲着水玉冰葫来的。”

“慎言慎言！任他们是图什么，也与我们不相关。”银蔓道。

“就是就是！有热闹不看，又不是傻！”赤枚越说越激动。

“就是傻才被你们骗过来，让我喝白粥……”橘茉又盛了碗粥。

其余人都没想到橘茉在意的这个，望着橘茉苦兮兮的样子，默契般地低头喝粥，憋着笑意。

“方才我瞧见队伍里有一蓝衣女子，气质出众，也不知是哪国人士？”青枫转移话题。

“我们在西市也见过一个戴着面纱的蓝衣女子！就……很……风情万种！”赤枚比划着。

“女子以纱遮面，尤擅马术的，恐怕只有者月国了。”银蔓轻声道。

“下午有好戏看喽！”青枫兴致盎然，恨不得比试立马开始。

“人多眼杂，还是小心为上。”银蔓道。

众人点头，不自觉地瞟向疯狂吸粥的橘茉。

万国争锋会，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