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透透明的大片玻璃照射进来，在积灰已久的地面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本来这种堆满了废弃事物的地方会有这种专门用来观赏风景的地方就已经有点奇怪，可能这层之前是用作其他用途，后来才被改建的吧。

虽然用「观赏风景」来形容这个看台的用途有点奇怪，毕竟外面可是一望无际的沙子，除了沙之外还是沙，除非你是个骨灰级仙人掌爱好者，否则大概不会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唯一算是比较亮眼的，大概就只有挂在天上的那轮明月吧？

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白色的月亮在今晚显得格外的圆，以前朝奈无聊时在某个科普节目上见到过一个名词「特兰西瓦尼亚效应」，似乎是月亮最圆的那段时间，病人死亡率会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明显提高，各样的犯罪事件也会随之上升。

她当时原本还只是当个笑话随便听听。

现在看来，她几乎都想用这个现象来解释如今的惨况了。

“...唔啊...！”

被人狠狠踩住肩膀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在那个人还满怀恶意地将整个人的体重都压了上去，肩膀关节的位置发出了骨头惨叫的声音，让朝奈痛得几乎讲不出话来。

“不说的话就只可以用这种方式对待了，不然我还能痛快地杀了你，但你的顽强使你丧失了这次机会啊。”光照在飞坦的脸上更突显出他脸的惨白，虽然有种阴森的美感，但在受害者的眼中这张脸简直就像恐怖的地狱罗剎。

“你的痛苦耐受度有多高？让我看看吧。”

重量越发地沉重，疼痛的浪潮也跟着不断涌来，他像是在故意一步一步加重压力一般，好观赏猎物的恐惧加深过程，但令飞坦失望的是，脚下的少女始终都只是表现出一副忍耐的模样，只字不出。

“...这种程度果然还不够吗？既然这只手臂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不要也没关系吧。”

男人面露不耐地抬起了脚。

再加大力道狠狠地踏了下去。

除了一声砰地巨响外，还伴随着咯吱一声。

肩膀的关节完全脱臼——不，不只是脱臼这么简单，骨头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好像还碎裂了。剧烈的痛楚宛如波浪般蔓延开去，朝奈的呼吸忍不住急促了起来。

她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用目光瞪着那个占着主导地位的黑衣男子，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了那句话。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飞坦先生。”

相当干脆的一句话，即便知道自己可能会遭受到无比残酷的命运，朝奈仍然如此选择。

是啊。

再怎么愚钝也该想出来了。

——帕里斯通叫她来的目的。

“我记得我上一个拷问，还有上上一个拷问的人都是这么对我说的。结果都是一样所以就不提了，你最好还是有点新意吧。”

飞坦弯身伸手一把掐住少女被绷带包裹住的颈部，往上提起再直直撞到旁边的墙上，五指渐渐收紧。

后脑勺有什么温热的液體流了出来，发丝都被浸湿了一片，朝奈有一瞬间连思考都模糊了起来，脑中原本串节起来的字句都变得分崩离析。他的指节冰凉，其中涵含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氧气被慢慢夺走的感觉并不好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一秒钟都好像被拉长了无数倍。

“啊，你的嘴唇都变紫了，没事吧？”

“......”

“啧，在这种情况下都不挣扎一下吗？无聊。”

飞坦用像是在丢掉烂掉的布偶一般的手法把手中的少女甩在地上。她爬起身后用唯一可用的那只手颤颤巍巍地撑着地面，不间断地咳嗽，脖子上多出的那一圈红痕无比显眼。

“真是搞不懂，拼命到这种地步，你是那家伙忠心的仆人还是其他什么的吗？”

“咳咳...咳！”

“有听到我说话吗？”

少女对他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飞坦勾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像是发现了什么。

“你该不会听不见了吧？噗哈哈。”

耳鸣。无比尖锐的耳鸣贯穿了她的整个大脑。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在脑中驶过，像辆不讲理的脱轨火车，屏蔽了一切来着外界的声音。朝奈此时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如果这样可以使计划成功的话，那忍耐一下也未尝不可。

天色已经很黑了，他应该也明白事态的重要性，自己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至于其他，都无关紧要。

“失去了耳朵的话，下一步会是什么？听觉、嗅觉、视觉...喂，你要不要选一下？如果不回答的话，就由我来帮你选吧。”

她听不见飞坦在说什么，但是见他的表情，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吧。头很晕，无法把眼中所见的画面送入大脑的资料库再加以分析，所以也分不出他的口型。

像是已经决定好自己的行动方针，彷彿为了自己的理想即将步往刑场的英烈，但少女心中并不存在那么激昂的情绪，她有拥有的只有平静，无比的平静。

平静到一种地步，好像没有身为受害者的那种自觉。

“视觉？怎么样？.....忘了你听不见了，真可怜，还有你的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

那种好像无论什么事都影响不了她的表情，跟置身事外的陌生人一般，飞坦从未见过有人在他手底下还能露出这种表情的，这使他微微皱眉。

他走了过去，朝奈没有任何要躲避或者后退的迹象，不过就算她真的做了大概也只会变成无用之举，她那双眼如同风平浪静的黑湖，没有任何掀起浪花的迹象，飞坦越看越觉得碍眼，这是在瞧不起他吗？

“这个、分给我一个吧。”

飞坦轻轻地把手抚上少女的右眼，用那种向朋友借手帕一般的语气开口。

下一秒。

黑掉了。

右边的视野，黑掉了。

他张开手，手上躺着的是一颗完整的眼球，末端甚至连着跟着被扯下的神经，整个手掌心都被染红了，正往下淌血。

...

...？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反应过来后的痛楚翻江倒海，比刚才脱臼时更要来得凶猛，她用手捂住自己应该已经是空洞的眼窝处，铁锈味已然成为空气的主调，额上的冷汗直冒，与血混在一起弄湿了胸前的衣料。

生理性地被痛楚催逼出来的惨叫。

好痛好痛好痛，如此的语句占领了她的整个思维，她几乎没办法去思考别的什么东西，甚至不清楚她现在是痛出眼泪了还是单纯地在流血。

她失去了右眼。按这个发展看来，这个人应该真的会折磨她直到她说出答案为止，否则便是永无止境的血腥地狱，她会被他用各种方式打碎。

换句话说，只要她不讲，他就不会离开这里。

浓重的血腥味。可能是打开了某个储存气味记忆的收藏箱吧，以前她在协会工作的某一天，也曾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划了好大的一个伤口，当时有什么人打破窗户闯进来了，而她正是被飞溅的透明利刃袭击的那个不幸人士。

从虎口到掌心的一大条血痕，里面的粉肉清晰可见，对于职业猎人来说，说严重倒也不严重，说轻微也不轻微，处于尴尬的中间值。

一直流下去的话会打湿重要的文件的，她想，这样就要重新再填一份了。所以她只是随便用纸巾把血吸干，保证不会弄脏其他地方，然后才继續工作。因为血流得真的很多，她不得不抽多好几张纸巾在旁备用，还时不时瞟一眼周围的同事，把受伤的手藏得更深。

不想被人发现。

因为应付不重要的事情很麻烦，她习惯了掌心的阵痛，一把自己放在他人的聚光灯下，就有种难受的感觉，会很想逃离现场。不过很多人都讨厌被关心，不知道背后是什么原理，但既然大多数如此，那她自己也只不过是「大多数」中的一员罢了。

飞坦原本以为他这么做会让事情更加有进展，失去了眼睛，一般人都该哭着求饶或者恐惧他的下一步行动了吧？但是眼前的少女除了最开始的那声尖叫外，就再无动静。

然后。

“我不会讲的。”她如此重复了一次。语气中没有颤抖。虽然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飞坦低声啧了一下，其中透着满满的不耐，原本以为完成率至少会增加到五十，现在看来好像连一都不到，他举起了手中的伞剑，刀锋闪着冰冷的寒光。

他的动作很快。

少女的身上多出了许多触目惊心的血洞，不算刺得很深，但是以视觉效果来着非常震撼，血液喷出来后简直变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的绷带都被染红了，湿湿粘粘地贴在身上有种下雨天被打湿的袜子的那种不适感。

明明是金先生好心帮她缠的，朝奈似乎已经对周身的痛楚麻木了，这样的话不就全部白费了吗？真是的，太对不起人了。

好像濒临破碎的并不是她的身体，她只是一个在局外冷酷旁观的旁观者，无论自己的身体到了什么地步，始终都不能引起她的怜惜。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飞坦给出了如此的评價，他知道朝奈正在忍受痛楚，因痛而产生的表情扭曲还是相当明显的，只不过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早已丢下了手中的眼珠，但是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即使他在她的面前将其踩成了一团恶心的肉酱。

好像在对待什么不重要的东西。

他再抬脚向前一踹，少女脆弱的身躯自然是无法抵御的，她因着他所用的力道而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飞了出去并滚了几圈，同时也听见了咔嚓一声。

呼吸所带来的疼痛增加了，肋骨应该断了几根吧，她在模糊的意识中勉强思考道。喉咙好像卡住了什么东西，朝奈为了排除异物而再次咳嗽，但她现在处于一种仰面朝天躺着的状态，想咳出什么并不容易，经过她的一番努力下，才终于把卡在喉咙里的血块吐了出来。

她当然不是什么受虐狂，也不是面对死路而失去希望的绝望者。

理由很简单。在时间所剩无几的如今，帕里斯通他的目的应该是要自己拖住这个叫飞坦的家伙，他自己去处理掉「媒介」吧，但是他跟她根本不可能有长时间的战斗，她显然会在开头就马上退场。

目的是「拖延时间」，但手段却不是「战斗」。

手段是什么呢？是刑讯。只要飞坦仍然执着于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情报，他就不会马上杀了自己，与此同时，也可以迫使他留在这里，不会去其他地方转。

如果是帕里斯通的话，计划应该万无一失吧，这一点不需要她去担心。她只需要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到十二点再准时回溯就好了。

一切都很完美。

只要进行下去就好了。

“算了，直接用最有效的方法吧。把你的指甲一片片地拔出来如何？”

在半边视野已经一片漆黑的情况下，朝奈偶然望见了上方的一角，有一个金色的人影站在那里，其实她的剩下的那只眼睛已经被红雾笼罩，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但是。

遍体鳞伤的少女虚弱地勾起一个试图使人安心的笑容。

对着那个地方比出了口型。

「快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8-23 00:03:34~2023-08-26 03:0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与长夜长辞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