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殊仔细听完左清焰的叙述，点了点头，神色带着回忆：

“十大恶鬼，皇宫典籍中倒是有所记载，我曾翻阅过，的确如此。”

凌殊从小便是定好的皇族与仙门联姻之人，是以皇宫中的特殊古籍会单独允她去翻看，让她了解人、仙、宗、鬼四者之间的联系和古今因果。

但皇宫古籍乃凡人记录，凡人受身体、寿命等限制无法参与太多，所以记录并不详细，最多便也只能到“第一恶鬼名为留衣，于仙鬼大战前失踪”这种程度。

详细的比如它是男是女、长相如何、实力如何、擅长什么、喜好什么、过往经历等等，统统不知。

再加上古籍多有丢失，残本不全，后来宗门更是与人间分隔开来独立而存，记录愈少。

是以尽管凌殊已经算是目前人间最了解这些的人，可对许多往事也是一知半解，甚至对现今的宗门情况基本可以说是完全不知。

而另一边柳轻听到凌殊的附和时，却又是新的一愣：

原来这玩意儿，也是常识？

柳轻默默松了口气。

她就说应该不至于，左清焰看着也不像是这么心机的人。

现在离他黑化的时间可还早着十万八千里远呢，要真是白切黑，后面那么些悲惨遭遇他都能忍得住？

不可能，又不是神经病。

但柳轻据此又有了新的疑惑：

既然是常识，那为什么原著中后来鬼界破出、鬼主现世时，所有人都那么震惊？

为啥那会儿世人大都不知道鬼界还能有鬼主这种存在？

现在连这人间郡主都知道，就算后头又过了几十年，但按理来说，也总应该有些什么高人之类的知道吧？

另外，是她记岔了还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记得，原文中左清焰是在黑化之前才第一次知道留衣的事迹来着。

就是左清焰众叛亲离被打入鬼哭崖那会儿，恶鬼留衣为了诱惑左清焰以身饲鬼，扯谎告诉左清焰自己很牛逼，能想复活谁就复活谁，但复活需要高级修仙者的自愿献祭。

然后怎么能显示他有这么牛逼呢，他又不能当场复活一个给左清焰看。

所以留衣就跟左清焰讲了自己老多年前在仙鬼两界叱咤风云的那些事儿，还吹牛逼说自己是唯一一个从仙鬼战场中存活下来的。

实际上它莫名其妙不知道在哪个旮沓昏了千八百年，压根儿都没上得去战场。

但就这事儿，她明明记得描述左清焰的反应就是震惊，第一次听说这么牛逼的事情，然后很自然地就被忽悠了。

而因为左清焰信了留衣的邪，却在献祭法术中不小心被鬼气侵蚀，神智残存之下反杀夺气，这才点燃了他的黑化之路的啊……

怎么他现在就知道留衣了呢？那后面又为什么会相信留衣的话？？

左清焰等凌殊说完后点点头，似是不经意地看过几人一眼，随即继续“据闻”：

“据闻，恶鬼留衣失踪，是偶然被神泽压在了某个秘境。”

宋小小对这些信息一无所知，连神泽是嘛玩意儿都不清楚。

明明她看的只是本披着修仙壳子的虐恋情深文，哪里晓得这么些跟男女主感情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宋小小看起来高冷，其实原本是一个喜欢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的宅女。

当初穿书时她被世界意识告知，因为她看小说的时候为男配流了太多泪，小说之灵为了给她一个满意的阅读体验，就通过世界意识转达意见，让宋小小自己进来帮忙创造新结局。

而为了小说世界完整性，只有做完“拯救男配”的任务才能回到现实，机会只有一次，她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参与。

原本只是一本小说，看过就忘，完全没必要冒着回不去的风险来改劳什子的结局。

然而宋小小当时正刚看完大结局，为男二左清焰最后以命换命的悲情结局哭得稀里哗啦。

眼泪一上头，心中大无畏，她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而此时此刻听到左清焰在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根据“npc不说废话”定律，宋小小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某个秘境……”

不会就是这个秘境吧？

她以为她的拯救任务是拯救左清焰的感情线，让他不要爱上那个女主来着。

所以实际上，她还要负责字面意义上的“拯救”？

要……救命？

哦，她说呢。

怪不得她一穿过来就坐火箭一样连续突破两级，等级差点直追左清焰这个第一天才，修行起来嘎嘎顺手。

感情是担着护卫的职责。

让她好好想想，千年前的、十大恶鬼，听着就不好整。

她一个区区金丹，要怎么对付啊……

柳轻听到身侧宋小小的呢喃，表情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不明。

难不成师姐也知道这些？

还真是常识啊！？

但她这一回头却发现，宋小小不是那种附和补充的表情，而是凝重又审视，还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有些复杂，她看不懂。

于是柳轻下意识顺着宋小小的目光看去，方向似乎是她们刚刚逃亡来的那边。

柳轻看着看着，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蓦地一僵：“什么意思？那不会、就是……”

就在此时，她们身后有话传来:

“方才的恶鬼，或许便是留衣。”

左清焰的沉稳声音敲定分析，让在场众人心中思绪万千，神态各异。

柳轻不可置信愣了半晌，忽地联想到什么，急急忙忙回头看向左清焰。

却见左清焰已经扶着凌殊往山上走了。

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

联想忽然中断，柳轻看着几人的背影就是一懵。

这种第一恶鬼与鬼主苗子首次相见的重要时刻，黑化前奏、关键剧情、生死转折，就这么被……跳过了？

怎么了，她错过了什么吗？

云梦从头到尾云里雾里，此时倒是清楚地解答了柳轻的疑惑：“走了师姐，那边有个山洞，先去休整。”

而与在场稍显沉肃的气氛大相径庭的是，刘白极其心宽地大咧咧跟在左清焰和凌殊两人后面，还顺手摘了片树叶打飞，一步一跨地往山上蹿，像个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快乐猴子。

刘白当然快乐。

原著中左清焰背着个微不足道的克妻嘲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正道时问鼎巅峰，入鬼界后开创先河，总之就是一路机缘、随时机缘。

后来更是直接开大、跨过成仙那步，突破世界意识飞升成神，踏碎虚空逍遥自在去了。

什么碾入尘埃呀、什么绝望困境啊、什么草根翻身的屈辱情节等等等等，统统没有，而且只要是跟着他的人，就没有哪个死了废了掉了队的。

坎坷折腾的纠葛屈辱和龙傲天不搭，除了带着一个完全没有伤害值的克妻嘲讽，左清焰的成神路上，只有爽。

在刘白看来，左清焰不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而是真正的龙傲天。

虽然鬼界副本是左清焰到达正道巅峰之后才会去刷的，但是先刷道具和装备，也不影响嘛。

至于左清焰现在只是金丹期，金丹修士对至少出窍期的恶鬼，犹如蚍蜉撼树？

无所谓，区区跨级，普通操作。

别说出窍了，哪怕那恶鬼是合体他刘白也不带怕的！

打不过自然有各种传说中的老爷爷来帮忙，龙傲天的力量，土著人一无所知！

所以只要稳稳跟着左清焰，他有啥可愁的，他完全相信龙傲天的王霸之气。

左清焰一开始本打算好，若有人问他是从哪里听闻这些异事，便说藏书阁偶然翻阅，只当是奇闻故事讲给他们，敷衍过去。

却没想到直到众人到达山洞就地开始修整调息，都没有任何人再来问他。

不对劲。

凌殊是人间皇族，与他们的信息渠道不同。但这些久远事迹修真界闻所未闻，这几个第一次离开宗门的弟子，当真丝毫没有觉得他知道这么多，是一件十分异常的事？

还是说，他们心思深沉到能够丝毫不表现出来？

心中又加了一道怀疑的痕迹，可左清焰也并未有任何异样神色。只从万物袋中拿出了清冽药膏，欲直接给凌殊糊到脸上。

凌殊侧脸下颌处有一道细细长长的、被空中翻卷的发丝割出的伤口，尽管极细，在她光滑白皙的皮肤上却也亘着一丝不算隐秘的痕迹。

凌殊心中思索着恶鬼的事情，只稍稍出神便见左清焰打开药膏盖子，沾了一指便往她脸颊方向而来。

方才飞剑之上风声凌冽气势如虹，凌殊在疾风中只能紧闭双眼默默忍受着强劲的气流，并不知自己受了伤。

见状她急忙双手按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腕，出口同时递了一个疑问惊讶的眼神过去：“大师兄？”

这是何意？

其他几人顺着他俩的动静望了过来。

左清焰语调一如往常般大义凛然公正无私：

“你受了伤，需要抹药。”

此言一出，旁边几人动作整齐划一顿时全都往凌殊看去。

刘白站得远，仔细在那美目流转的白嫩小脸上盯了半天都没找见左清焰口中的伤，于是伸着头朝凌殊走了两步。

宋小小正好位于凌殊伤口的那边，倒是很快察觉到了，只是…

她看着那丝恐怕连明天都待不到的细细暗红，心里刷新了对男二左清焰的认知:

面冷心热至此，也怪不得最后愿意献祭自己成全别人。

真让人头大。

凌殊闻言下意识开始回忆自己是在哪里受了伤，然而这一回忆，先前过分亲密的举止又闯入脑海，搅得她微微笼起了眉。

偏偏此时四师兄还大睁着眼睛往她跟前凑。

众目睽睽之下凌殊更是觉得难为情，面皮都开始火辣辣的，实在维持不住皇家郡主的风范。

于是她快速小声跟左清焰道了谢，喏喏着一把将药膏盒子抢了过来：“我自己来。”

左清焰第一次亲眼看到这副场景。

见凌殊似实在抹不开面子，左清焰既无法明白她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却又觉四肢百骸轻轻暖暖的。他莫名感觉甚好，于是便勾着嘴角顺着凌殊心意支走了所有人：

“我来设防护阵，你们到附近看看，有没有灵果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