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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石中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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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把说明加在文章前面了~关于本章的一些说明。

《石中火》这几章都是军医视角第一人称自述,从他的视角来讲述岳飞、吴玠等人的事,时间跨度很大,从历史向的建炎年间一直跨到绍兴二十一年,后续还有更多发展。

正如我简介里所说,军医作为“本不属于那个时代的人”是这一串历史变动出现的原因,他有自己完整的复杂来历,最后会在番外里写。

但——他在宋朝的这一生依旧是一个和当时其他人都一样的人,没有金手指,也不是提前了解未来的穿越者,身上不带任何buff。他正常地出生在一个当时家境不错的家庭里,正常地成长,学医,从军,辗转任职,在自己的工作里一点点不知不觉改变了历史走向。

以及,改变当然会付出代价。

我与岳相公早年曾有一面之缘。

建炎元年夏,我因公干自长安一路向东,途径陕州。彼时先有河东大败,后有故都沦陷,二帝为金人所虏不过两月,当今官家五月刚在应天府即位改元。山河满目疮痍,生民流离失所。陕州亦在月余前遭兵祸,守官四散逃逸,幸有李彦仙太尉率众坚守。我到陕州后正遇激战,无法西返,遂留在李太尉军中,一道救治伤员、安顿自东京与洛阳来投的无数百姓、抵御金人。

自家在陕州前后不到一月,见李太尉日夜筹谋、身先士卒,音容笑貌今日犹在眼前。六月我欲北上大名府前线,在城外正遇李太尉调兵遣将,太尉百忙中叮嘱“战火连天,军医一路保重,待重回西北之日你我定能再见”,谁知一面是永诀。如今李太尉名姓早入史册,小朝廷与当年别无二样,当年一心南巡,今时偏安东南,故都恢复都千里之遥,遑论西北。

我第一次听闻岳相公声名便是在北上大名途中。

当时在陕州已约略听闻——官家在应天即位不久,就有不知名姓的小军士上书千言,请求官家不可南渡,不应听汪、黄之言,应趁此机会北上收复中原云云。当时随耳一听,只觉此人见地非常,满腔孤勇、一片丹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忠勇二字,真非人人可当。

结局不必听都可想。若换个世道,兴许还能出一段慧眼识才、不拘一格、君臣相知的佳话,如今当然不可能。非但不可能,当时忙碌间还曾想,愿此人不要因此丢了性命,毕竟无数先例在前——当然在后的例子一样不少,无穷无尽。

去往大名府途中,满路所遇都是携家带口向南的百姓。有自太原府来的,讲太原坚城三关屏障,金人陷太原城时如何惨烈;也有自大名府来的,听闻我是渝州人,如今要前往一线,劝我一介大夫何苦搏杀送命,看当今新天子模样,不如尽早返乡,渝州西南腹地,总是安全。

正值盛夏,酷日炎炎;偶有暴雨,行道更难。本想尽快赶路,怎奈兵祸刚过哀鸿遍野,北人不习中原气候,更兼几番疫病流行缺医少药,白骨累累乱蓬蒿,一路只能遇一名病患便尽力救一名。纵然昼夜不分竭力救治,个人之力又怎能穷尽,只得不断看着无数本可得救的人死于眼前——自家大观年间便曾数次南北游历、几番途径东京城,每次都要小住月余。犹记当时天子与朝中衮衮诸公行径;到政和年间在军中走动后,所见所闻荒谬绝伦,铭心刻骨。后来至此局面,天子与诸公尚有名姓可知、有天下人哀叹不幸,这无数条连名姓都不可知的人命——又该何人来偿。

前沿消息传递快慢不定。我在几位救治之人的口中第一次得知当时月余前上书的小军士、后来的岳相公的名字,也得知了岳相公更早的事迹与事件的真实结尾——被夺去军籍,归故乡去。

寥寥数语。

就如诸多往事般,一石投入浩瀚江面,很快溅起一片水花、画出一圈波纹,之后又很快归于平静,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至少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如此。起始便是终末,但名姓事迹能被口口相传、能为时人知晓与记得,已经很非同寻常。

以上是我当时心境。如今来看,当然可当作净是胡言。

不到两月后,我便又次听闻相同名字,并见到名字所代表的人。

彼时我刚到大名府三日,正逢张招抚多方招揽英才抵御虏人。我在城中先后遇见数位早年游历时相熟的朋友,有人依旧习武,也有人已与我一般从医。众人聊及近况,有来投日久的友人欲带我们去见张招抚,走至帐外时,友人指与我们道,“喏,那是小岳统领,你们这些时日也听闻过吧?他现下又来张招抚帐下做事。”

这便是早年故事全貌。

我在大名府并未停留太久,听闻张招抚被贬岭南时我又路过凋敝破败的中原各地,得知张招抚于途中不幸被害时我刚走到长安。当年在大名府叙旧的友人,到绍兴初年已大半不在人世,有人一年后战死于东京城外或太行山间,也有人救治伤兵累死在任上,消息都在数年后才几经波折传到川陕。此行之后十几年我都再未离开川陕,想早年各地游历、奔走羁旅,不防间顷刻终结于此;而当年所见的小岳统领,也早成了赫赫有名的岳相公。

吴相公主事川陕后,一日谈及旧事,听闻我靖康到建炎年间曾到陕州、大名府公干,还真笑问我当年可曾见过岳相公。诸将中吴相公始终也只愿与岳相公一人往来,那时他们还不算知交,两边战事合作渐多,属官往来公干,相公常有兴趣多打听问候一二。年前他给岳相公写过私人信件,岳相公亲笔回了,内容不知是什么,横竖相公心情很不错地更多说了几日。

他一看便是随口问,并不认为会得到肯定答案,见我点头,只以为我诓他,举杯哈哈大笑;直到我言及具体日月与事项,相公才认真起来,想了想,问道:“军医此话当真?与我讲讲,岳相公当年是什么模样?”

岳相公当年是什么模样?

建炎元年一路见闻,就如那些自我记事起每年定要来两三次的无头无尾、互不重复的真切噩梦般,早可泰然处之,但向来记得清晰。当时帐外一面,不过各自简略带着名姓官职招呼。那时的岳相公当然与后来传闻中的相似又不尽相同,神采飞扬明眸善睐,一个简单的招呼都觉应是活泼性格,夏日的大名府日光干辣辣地刺眼,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意气风发得叫人心惊。

吴相公当时笑谈,可惜自家早年从军时,不曾有军医这般天时地利的一面之缘,只恨相识甚晚,如今数年内更不可能相见;那便等到各自提兵北上之日,在燕云或白山黑水间聚首,也是一件快事。

这是绍兴五六年间事。吴相公当时自然不会料到,他与岳相公的第一面会是后来那般情境。

绍兴十一年秋日,吴相公入朝觐见,再见岳相公便是此行。

我们启程前,吴相公还与小吴相公讲,“许久不见岳相公消息,上回得到消息还是你在腊家城时日,岳相公往楚州巡军”;我们自渝州走水路,相公只令一路不可随意停留、需全速前进;等我们船到东南地界,离改陆路尚有数日,便有人来报临安城内震惊天下的冤狱事。若算算时日,岳相公入狱时正是我们刚登船时。

除夕前日,吴相公上午便奉命进宫赴宴,只带着当时的卫队长李木一人,一去六个时辰,杳无音讯。待晚间二更已过再见到吴相公,入眼先是小李满脸汗泪交流蓬头散发;后是吴相公猛然自院外大步而来,抱着一个人,上面一袭黑袍盖了,映着月光都可见相公官袍上沾的血迹深浅斑驳。

医官本行,这天算是全派上了用场。

人是很难救的,浑身冰凉遍体鳞伤,一胸口血都像流干了。小李已经说不出话,吴相公也什么都不说,只叫先救人。

吴相公果然是常能行非常之事的人。

这是不该救下的人,论什么都不该——于当时情形不该,于医药一道更不该。但我们医者可不就是成日做“不该”的事,医药一道可及、可解的还是太少,唯有不断求索尝试。此事于行医一道也值得大书特书,只是当时不得空,直到次年秋日,才补完记录。

这便是自建炎元年短短一面十四年后,我再见岳相公的情景。此时我仍是医者,他是岳相公,也是我需救治的伤者。

岳相公是我行医几十年中救治过的最不寻常的人,连“之一”都无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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