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后，又是同丞相大人一同用过午膳的林溯，跟着萧婉清上了早早停在相府北门的一辆马车。

除了这辆马车外，后头还有一辆，是专门装货的，备的都是一些日常简单的薄被软纱什么的。

萧婉清同她说，早在两年前的时候，她就将尚已年迈的嬷嬷送到府外去了，还在城北边为她置办了一座院子，好让她安心地颐养晚年。

只不过，她没有告诉过林溯。

去年冬天的时候，嬷嬷害了病，其膝下无儿无女，又无人照料，所以萧婉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一次，给她送些东西，也陪她说说话。

林溯就想，怪不得前两年她回丞相府的时候，就没再见过嬷嬷了，原是如此。

那个老妇人，也是当年继萧婉清之后，第二个让她感到有亲切感的人，嬷嬷年岁已高，这要是害了病，应该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想到这，林溯也不禁黯然神伤地低了些脑袋。

萧婉清见状，凑过去牵住了她的手，往她身上靠了靠。

不知为何，萧婉清也从当年那个只敢牵她手的小姑娘，变得喜欢对她动手动脚的，没事就往她身上靠，但小姐说，关系好的两个人就是这样的，她若不这样，便是和自己关系不好了。

林溯抬头瞧着萧婉清对她展露了一个浅而轻柔的笑意，随后姑娘便冲着马车外边喊道：“走吧。”

路途不算长，也不短，马车有些颠簸，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到了萧婉清说的那座城北的小院，林溯跟着她下了车，萧婉清便差着人将后面那辆马车上的东西送进去。

远远地，便看见了院子里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

林溯朝那望去，不同于走进去的侍从，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是逆着迎出来的。

萧婉清似乎也是看到了，她往边上偏了偏脑袋，顺着林溯的视线同样望了过去，只是一瞬间，她便认出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嬷嬷，您怎么出来了？”萧婉清急步迎了上去，搀扶住了那摇摇晃晃的老妇人。

林溯也跟着走了过去，这时候她才知道，眼前这个体态垂老，面容枯朽的老人，竟然就是六年前第一次同她谈话时，那个慈祥和蔼的老妇人。

“小姐来了，老奴岂能不来相迎啊……”那花甲老人说着，又将浑浊的视线落在了萧婉清身边的林溯身上。

老妇人眯着眼看了看这变化颇为巨大的小姑娘，一会便欣然点头道：“这……是林溯吧？”

林溯怔然了片刻，似乎是没想到眼前的老妇人居然这么快地就认出了自己。

萧婉清便也瞧了身边那高挑冷峻的姑娘一眼，对着嬷嬷笑道：“是的嬷嬷，是阿溯。”

老妇人也是一脸笑意，堪堪点着头，边一下一下地拍着萧婉清搀扶在她身上的手道：“好……好啊……这么些年不见，那个总喜欢跟在小姐你身后的小丫头，也长成大姑娘啦。”

萧婉清垂眸含笑，却仅仅只认同了嬷嬷的后面半句话。

“老奴没记错的话，小姐您昨日该是及笄了吧？”嬷嬷又接着说道。

萧婉清抬起头，默然片刻，便接着含笑点头道：“是。”

“是老爷为您簪的发吧？”

“……是。”

“好，好啊，老爷一直都是最心疼小姐您的，只可惜昨日那一场及笄礼……老奴没能亲眼见到啊……”

嬷嬷继续一下一下拍着萧婉清的手，林溯转头看了一会萧婉清面容上那提到丞相大人时，还稍有落寞的笑，到最后听到嬷嬷话时，她眼中的笑意逐渐转变为悠久悠久的沉默。

林溯收回了视线。

随后萧婉清缓了缓神，对着老妇人道：“嬷嬷，我先扶您进去吧。”

老妇人痴痴地点了点头，萧婉清弯下腰搀扶着那佝偻到都直不起背来的老人，往回走去，林溯遂也上前，在边上帮着搀扶了一些。

二人将老人搀扶回了屋子里，老妇人靠在榻上，萧婉清替她捻了捻身上的薄被。

“小姐啊，您以后，不用再替老奴送这些东西过来啦。”嬷嬷看着那为她忙前忙后的大小姐，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嬷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只要您还在一天，婉清便会来上一天的。”萧婉清停下手，林溯从边上为她搬来了一把椅子，萧婉清看了看她，便在那坐下了。

“小姐您……唉……您简直是和夫人当年一模一样啊……也不知道将来是哪一位郎君有这么好的福气，娶了您这样的好姑娘做妻室啊。”嬷嬷边看着萧婉清，边感慨道。

嬷嬷在这之前便是一生未嫁，膝下这才无一儿一女，等到了晚年，居然还要劳烦那位对她有恩的萧夫人的孩子，来照顾她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她才希望小姐日后能寻个好人家，定不要再孤苦一生罢了。

不过小姐命好福气大，受天人眷顾，日后，又怎么可能真的会像她这个老妪一般。

萧婉清愣了一下，她还从未想过要嫁人，更没想过以后会有什么夫婿，但她坐在那张椅子上，随即便摆正了神态，含笑附和着：“是。”

随即嬷嬷又看向了边上站着的那个年轻漂亮，却仍还有些稚气的姑娘：“还有林溯，她也是个好姑娘啊，小姐……您以后可也得替她寻个良家啊。”

萧婉清向边上昂了些首，也看向了那个姑娘，林溯不解其意，未能应话。

遂而萧婉清低笑一声，向嬷嬷点头应道：“是。”

那老妇人高兴地点着头，握着萧婉清的手，就仿佛她真的是自己的女儿一样。

后来萧婉清又陪着嬷嬷说了会话，林溯不太适应这样的气氛，就去外边走走看了看。

又半个时辰后，萧婉清才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眼站在门边抱着刀的林溯，之前见老人的时候，她将那柄刀藏起来了，遂而萧婉清抿唇一笑，向她道：“走吧。”

林溯往后看了一眼，跨步跟上了萧婉清。

马车离开了城北的小院，也不知道，她们还能再来几次了。

晚上的时候，萧婉清还是坐在林溯房间里的那张榻上。

姑娘脱了鞋袜，青衫单薄松垮，青丝旖旎，披落在肩上，烛色浅淡，她拿着本书在看。

林溯依旧在边上擦刀，她抽空抬眼看了看那榻上软倚着靠枕的姑娘，又微微低下了头。

萧婉清放下了书，偏眼看向了她。

“阿溯。”萧婉清还是轻轻唤了她一声。

林溯抬起头来，表示了答应，紧接着便瞧见那榻上的姑娘眉眼含笑着问道：“在想什么？”

林溯重新低下头，放下了手里的刀，将它收入刀鞘后，回答道：“在想小姐日后若是出嫁，对方又会拿出怎样大的架势来。”

林溯光是想到那场声势浩大的及笄礼，便觉得世间万物，都及不过此了。

萧婉清却是笑了一声，姑娘摆手轻覆上了那本被丟在小腹上的书本，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低着些嗓子道：“有那么重要吗？若是对方同样于我有情，爱我敬我，视我如世间瑰宝，那我不要聘礼，又有何妨呢？”

林溯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在那一盏盏通明的烛灯下，举起了那只漆黑的刀鞘，又将它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才转头道：“可若是真心相爱，必然是想要给对方更好的啊。”

林溯心中想的是，若是真心全意地爱一个人，即便是要摘星星摘月亮，也要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送给她啊。

即使不这样，能娶小姐那人家的聘礼，也应当是要比那及笄礼上珍贵的宝物还要好的。

“那你呢？日后，你想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林溯正想着，只听见靠在床榻上的萧婉清向她发了问，她抬眼瞧过去，萧婉清也同样瞧着她，那人眼中是一望无际清澈的明潭。

林溯道：“小姐，我不想嫁。”

林溯才不觉得嫁了人有什么好的，她见过的城里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她又不是小姐，哪有那么好福气，更何况，她也不喜欢男人。

萧婉清面上含着深邃的笑，轻应了一声，转眼便敛了眸，不再去看她的眼睛了。

接着姑娘又往榻上翻了个身，缓口气便道：“阿溯，我累了，你来替我揉揉肩吧。”

听着，林溯随即收起了桌上剩下的刀带配件，吹了灯走到了榻边去。

萧婉清就趴在那，抱着只枕子，将那书又举在身前看。

林溯在榻边挨着萧婉清坐下，抬起手来揉上了她的肩。

一时半刻，林溯盯着趴在那看书的萧婉清道：“小姐，你这样看书，会不会对眼睛不好？”

“那我不看了，看你吗？”说着萧婉清还真合上了手中的那本书，玉臂向前一伸，枕着胳膊向她看了过来。

林溯没了话，低着些头，继续替她揉着肩。

可林溯的确好看地紧，世上无人不爱美物，更何况是生地如她这般冷柔娇媚的漂亮姑娘。

萧婉清就趴在那笑眯眯地看着她，林溯那双颇为有力的手摁在她的肩背上，指掌是微凉的，力度也正正好。

姑娘舒服地哼笑了一声，遂而盯着她道：“你再往下些。”

林溯听见了，便将揉捏的位置往下移了一些。

“再往下。”

林溯继续往下。

“再下。”

林溯抬起头来：“小姐，再往下就是腰了？”

“我腰也酸。”姑娘娇声道。

林溯怔然片刻，无奈地吸了口气，于是便替萧婉清按上了她身后轻纱下，那道纤软的腰肢。

萧婉清抚唇盯着她看，那满含柔意的清冷眸都潮地好像能挤出水来了。

等林溯继续再揉了一会，萧婉清说她想要睡了，林溯便停了下来，起身去灭灯。

灭完灯后，林溯又重新走了回来，萧婉清往里靠了靠，给她让了些位置，只是林溯半跪在榻边，没有立刻上去。

“小姐你今日还要抱着我睡吗？”林溯突然问道。

她边问边想着，若小姐回答不是的话，那她就去替小姐再取个抱枕来，若小姐回答是，那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只是萧婉清悄悄撇了她一眼，笑道：“不用，今日偏暖，你身上太热了。”

林溯暗暗松了口气，但还是去榻边上又取了个抱枕过来，递给了萧婉清，又才平静地往那张床榻上躺下了。

可萧婉清接过那只抱枕的时候，还有些小小的不情愿，林溯没有察觉。

正当林溯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身边却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紧接着一片温软顺着她的手臂又贴了上来。

“小姐，你不是觉得热吗？为何还要贴过来啊？”林溯转头疑惑着道。

萧婉清低声笑着，丢了那只抱枕，瞬间又搂上了她那睡得板直的细腰：“因着你与我的关系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要聘礼，你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阿溯你心不心动，你不心动我来…我恨

（其实现在也还是一个暧昧状态，萧婉清那句话也不是专门说给阿溯听的，只是林溯问了，她就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