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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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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了一下午奏折,楚添辛觉着乏,伸手拉过哥哥磨墨的手,放在掌心摩挲把玩。

“今日过午,绿绡又来求情了。哥哥,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

“绿缛错了心思,无论什么处罚都是她活该。只是若非因为我,她也不会犯下这等死罪。十六,算我求你,让我代她受过吧。”

“嗯?”楚添辛低头,正对上季庭泰俯身蹲在他身前,仰起脸看他,撒娇似的祈求。

哥哥素来体贴,但凡不出格的要求都会答应,无条件迁就纵容,百依百顺,榻间亦是温柔小意,就连偶尔的说教也都是柔风细雨,让人没由来地想照他的话做,不让他失望。

“哥哥想怎么代她受过?”楚添辛捏着他的下巴笑,“绿缛背叛,少不得是与外界串通。我要她此生留在太子府,哥哥也要代她受过吗?”

季庭泰面不改色,笑盈盈望着他:“十六早有决断了。”

既打定主意不再追究,又为何处处回绝绿绡,甚至罚她一人去擦整座延阳殿的地板,惹得许多人侧目?

季庭泰垂眸。

帝王心术,不是他该过问的。

“可惜在哥哥心里,十六是忘恩负义之人,心狠手辣呢。”楚添辛俯身,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朝他倒去,垂在脸侧的发冠系带自对方眼前划过,露出那双伪作受伤的眼睛,“哥哥,我好伤心。”

“我如今可抱不动你了。”他失笑,却仍是平平稳稳把人抱起来,几步放到榻上。

“哄你睡觉好不好?从前的歌谣我还会唱呢。”他颇为骄傲。

“‘哄’可不够,‘陪’我才行。”

楚添辛拉过他,懒懒散散。

“我都要让人害死了,你还想着为别人求情。”

“你不会的,我的十六最是聪慧,无人能伤到你。”

楚添辛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季庭泰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楚添辛的额头。楚添辛舒服地合了眼,任时间缓缓流淌,两相无言,情意暗自生长。

“哥哥。”

“嗯?”

楚添辛轻声问:“若是我不肯原谅绿缛呢?”

“……”

“哥哥?”

“那我也没有办法。”季庭泰叹息,抚抚他的头发,重复道,“我没有办法。”

“……”

“最终做决定的是你,我如何想不重要,谁都不重要。”

楚添辛沉默着。

因为他是皇上。

所以连哥哥都不能违拗他的心意。

他掌握着临国的方向,不该也不会因一个人优柔寡断。

他忽然想起过去的事。

那年冬日,他在太子府后门发现了一只小狗,气息奄奄,阿嬷可怜它,偷偷拿了碗米粥喂它。

楚添辛抱着哥哥的腿。

“它好可怜,哥哥,收留它好不好?”

楚庭泰低头,楚添辛手里攥着一把柴火,脚边放着一只球,不远处的树下,有一个搭了不到一半的窝。

“孤若不允,你欲如何?”

“……”年幼的楚添辛咬着嘴唇,眼角耷拉下来,攥着柴火的手不知所措,“我,我听哥哥的……哥哥不允,就把它送走。”

他刚要说什么,楚添辛就仰起脸。

“可是它无处可去,哥哥,它好可怜,养它好不好?我把我的吃的分给它,不用哥哥担心,它会很乖的。”

“去把师傅昨日讲的背一遍,背得好,就留它过冬,开春了再给它寻个好人家。”

楚添辛一恍神:原来那时候,自己也是不能违拗哥哥的,只是因为哥哥疼爱,他才得以放肆,哥哥才做出让步。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松开环在哥哥腰上的手,起身走向书案。

季庭泰看他要处理政务,习惯性跟上想帮他磨墨,却被他挥手避开。

“哥哥,你在这里,我没办法静心处理政务。”

“那我回芙露殿了,晚膳时候再来看你。”

楚添辛不耐地吐口气:“晚膳……温昭仪月份大了,我去看看她,哥哥不必等我。”

“……好。”

也不知楚添辛是怎么了,说变脸就变脸。受他影响,季庭泰心事重重,没留神遇上来觐见的楚问宴。

楚问宴皱眉:“得势几天,规矩就忘光了。”

“宁王殿下万安,王妃万安。”

叱罗颜生性活泼不拘小节,见他有礼,不多责怪:“季侯免礼,既要回府,我们就不打扰了。”

楚问宴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方向,想必季侯暂不回府吧?”

“皇上与臣议事毕,圣上天恩,特许臣下稍作歇息。”

“哦,好大的恩,竟罔顾宫规,放外臣入后宫。”楚问宴冷哼,“你且去罢。”

“是,谢殿下,臣恭送宁王,王妃。”

楚问宴走了两步,顿住脚。

“季侯,你应当明白,皇上究竟因何看重你,莫生他念。”

“是,臣下谨记。”

待离得远了,叱罗颜悄悄打量他:“他真的和先太子一模一样?”

“单论容貌,至少八分相似,声音亦有六七分像,若非我亲眼看着九皇兄入棺下葬,只怕连我也会被骗去。”

“那皇上怎么不早一点封他?若是我,必然会忍不住,见他第一面就把人收入后宫。”

“阿颜,在宫里不许放肆。”楚问宴低声警告,末了又问,“若是我早早离开你,你还会找别人?”

“不许吗?我们草原的女子向来洒脱,才不理会你们守身如玉那一套。”

楚问宴笑:“又来了,我们临国哪里不好?至少我对你是一心一意,你还不满足么?”一阵风起,他借着帮她理顺碎发的间隙靠近她的耳畔,低声呢喃,散在风里,“若我早早去了,你就回草原去,另觅良婿……我不要你守身如玉。”

叱罗颜没有说话,也不知是否听清。他退后几步,保持该有的距离:“你且去宫里逛逛,我待会儿去接你。”

“嗯。”

楚添辛随手把批完的奏折往旁边一放,揉揉眉心。

“怎么了?”

“陛下,这是安阳传回来的家书,请陛下过目。”

家书不过薄薄几页纸,承载的却是狄族最近的动向,算不上机密,却也是不该出现在家书中的东西。

看着看着,楚添辛的眉头便皱到一起:“谁让她这样做的?”

“安阳她……”

“她这样做,除了招惹是非别无他用,安阳远在狄族,她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想办法告诉她,不要再冒险了。”

“可安阳是临国的公主,若是狄族真的有所行动……”

“那也不是她一个女人家该管的!”因着季庭泰,楚添辛心头本就隐着怒气,楚问宴恰恰撞在枪口上,劈头盖脸一通数落,“她带去的人里,有几个兵?几个暗卫?朕若真的需要她打探敌情,一早就会告诉她,而不是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传消息!”

他越说越生气,一把扬了信纸,来自大漠草原的风扑面而来。那一瞬间,楚问宴透过大漠的风,看见他的妹妹艰难适应着刀刃般的风霜。

楚添辛不在乎他想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很生气。

京郊流民骤增,南方水患迟迟不能平,必然影响秋收,来年饿殍遍野,若是楚时隐的家书被截获,引发狄族猜忌不满,于临国更是雪上加霜。

天灾未果,岂能平添人祸?

楚问宴沉默片刻,叩首告罪,想要收回那几页轻轻薄薄的家书。

“枫亦。”

“属下在。”

“烧了。”

楚问宴指尖一抖,勉强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把自己刚刚捡起收好的书信交给枫亦,眼睁睁看着他点燃蜡烛,目光才抓住最开头的“吾兄问宴”,火舌便烫伤了他的眼睛,不得不放开。

楚添辛疲惫地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臣告退。”

“枫亦,朕饿了,再有,传兴昭侯。”

“陛下,您刚才说要去看温昭仪的。”

“你这差事当得愈发好了,不如换朕伺候你?”

“属下不敢,属下该死,属下这就请侯爷觐见。”

好烦。

枫亦去传旨时候,楚添辛屏退下人,泻力往后靠在龙椅上,肉眼可见的疲惫,心烦意乱。

天灾难防,流民不安……

希望狄族暂没有发现安阳的家书有问题罢……

楚添辛揪着哥哥的衣领,整个人都埋进他怀中,季庭泰几乎被他压得喘不过气,他却犹嫌不足。

当夜,楚添辛睁开眼睛,月光化作薄纱蒙住他的双眼。出神片刻,他忽的坐起,看看身边熟睡的人,眸光黯淡如灰,不知所想。

“陛下?您有何吩咐?”

寝衣垂下,经过明河跟前。

“去太子府。”

明河一怔:“太子府……?”

太子殿下本人不就躺在那儿呢?

楚添辛没有回头,却也猜的到他心中所想,轻轻开口,语气不容抗拒:“不必叫他,朕出去走走。”

他的确很久没来太子府了,楚添辛伸手,食指指尖沾了灰尘。

他捻捻手指。

也差不多该把绿缛放出来了,他不想看太子府这样落败——即使哥哥已经回来。

孤独的少年君主习惯性上香,随后取下灵位前的长剑,环在臂弯中,头缓缓歪靠上去,像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无人跟随,亦没有半点烛光。月华倾泻,角落里的孩子褪去帝王锋芒,无助而孤独,可怜地从一柄冰冷的剑上获取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从外面打开,季庭泰踏着月光携着清风,寻到了缩在角落的楚添辛,纵使昏暗,亦没有错过他眼角泪光。

“十六?怎么哭成这样?”

季庭泰担忧不解,朝角落里的楚添辛走过去。

“谁让你来的?”

“这里是我的祠堂,我如何不能来?”

楚添辛别扭地偏过头:“这里是楚氏太子的祠堂,你姓季。”

“……十六,是不是哥哥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伤心了?”

“……”

见他不答,季庭泰试探着抽走他怀中故剑,想像往常那样抱抱他。

“呃!”

猝不及防,楚添辛狠狠咬了他一口。夏衣单薄,隔着衣裳,季庭泰明显感觉到肩头刺痛。

“你算计我,连你都算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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