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楚庭泰将来会有三宫六院，可楚添辛亦清楚他的处境，懂事地不争不闹，跟在楚庭泰身后做他的小尾巴。
哥哥爱他，他很知足。
直到那日，楚庭泰被人构陷，手下人出现问题，不得不亲身去赴一场鸿门宴。
“十六，你一定乖乖待在家里，千万不要出门，等哥哥回来。”
“太危险了，我陪哥哥一起！”
楚庭泰严肃：“这不是去玩，不一定是什么情况，有云敛陪我就够了，你不能去。”
素来乖巧听话的楚添辛第一次跟楚庭泰发了脾气。
“我就要陪着哥哥！哥哥心里，十六是没用的孩子吗？我是哥哥的累赘吗！”
“你不是，但是，不准去。”
他不再与他多说，临行前吩咐人看住他，独自去赴那场鸿门宴，急得楚添辛直跺脚，又气又担心，奈何他确实是什么也帮不上，只得作罢，气呼呼地在家里等。
月至中天，露重霜寒，楚庭泰终于回来了。
可是他好像很累，第一次没有抱抱楚添辛，独自回了房间。
“哥哥，我……”
“去休息。”
清冷月光下，楚添辛完全没有发现楚庭泰脸色惨白。
勉强走回房间，楚庭泰脱力靠在门上，缓缓滑坐，云敛小心扶起，待他褪下外裳后用剪刀剪下伤口附近的里衣，露出狰狞的伤。
“殿下，明日早朝……”
“小伤，无妨。这几日看好十六，千万别让他独自出门。”
“是。殿下，不如明晚由属下扮作您的样子，免得伤势更重。”
楚庭泰摇摇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被发现，便是前功尽弃。孤还撑得住。”
明河进门来，手上还端着碗粥：“殿下，您快吃了这些，也好休息。”
“十六呢？”
“十六殿下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就回去了。属下问过他院子里的人，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
楚庭泰还想着如何小心保护楚添辛不受他牵连，谁知楚添辛这边先出了事。
自那日二人吵了两句，楚庭泰回来又没有亲近他，楚添辛心里愈发委屈，觉得哥哥是嫌他累赘无用了，再加上楚庭泰因伤不敢靠近他，二人竟相互避着，生生疏远了许多。
“殿下，殿下！”
“放肆！”明河低声呵斥，“太子殿下与诸位大人议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那侍从慌慌张张，将一纸信递上去。
“明大人，十六殿下，十六殿下他……”
“十六怎么了？”楚庭泰不小心听去一耳朵，只知道事关十六，大步冲出来，一把夺去他手上信纸。
“哥哥，我不要做你的累赘，十六也是皇子，可以成为哥哥的助力。我已经求了父皇，求他准我去边关住着，多多历练，请哥哥不用管我。哥哥，十六不是没用的孩子。”
楚庭泰捏着信纸，又生气又担心：这个十六……
他是不是把他宠坏了？这孩子，如今竟变得这样任性起来？
“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想必很快就能将十六殿下带回来。”
“还有别的人追他吗？”
“没有。”
“……不用管了，让他走。”楚庭泰随手丢开那张纸，坐回位置，“继续。”
然而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才遣散众人，说了半天话的楚庭泰连茶水都顾不上喝，直接往楚添辛的院子来。
“怎么衣裳就带了那几件？你没提醒他倒春寒吗？”楚庭泰皱起眉数落，绿绡与一众下人跪在一旁不敢吱声，“吃的用的，都没带！孤放你在他身边干什么的？”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明河试探询问：“殿下，那属下派人给十六殿下送过去？”
“他说了不要人管，你送过去他就收了？”
他本想写奏折请旨，厚待戍边将士，写到一半忽然停笔，觉得太过引人注目，过于刻意，默默团了丢到一边。
“明河。”
“属下在。”
“十六去的地方，是谁在管？”
“是平远将军沈修。”
“啧。”楚庭泰深深皱眉，沈修，他拉拢失败的对象。这下难办了……
“殿下，沈修身边的护军傅栾云是傅大人的表亲，一直遭人打压，故而到现在也只是个护军。”
楚庭泰思索片刻，提笔写信。
“去，托他好好关照十六，务必保他平安，来日回京，孤必有重谢。”
“是，属下这就去。”
“再有。”
“殿下？”
楚庭泰顿了顿：“京城的消息，别传到边疆去。”
“是，属下明白。”
再说楚添辛这边，主仆二人趁夜收拾行囊，策马扬鞭，一路北上，很快就到了边关。
紧随其后的，是楚庭泰要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家书，寥寥几字，尽是关心。楚添辛看过就收起来，没有写回信的意思。
枫亦踌躇不定，内心焦急。
“殿下，您真的一封家书都不写吗？”
“枫亦！”楚添辛重重一拍书案，颇有气势，只是声音仍带着些少年赌气的委屈，“就是不要！我不写，你也不许写！你要是告诉哥哥一个字，我就不理你了！”
“是是是，属下不敢，属下不写，属下只陪着殿下，什么都不说。”
“哼，这还差不多。”
枫亦小心翼翼跟在自家主子后头，半步不敢离。
“那殿下，咱们要在这儿待上多久？一个月？三个月？”
楚添辛又恼了：“在你心里，本殿下就那么没用吗？我要待三年，三年！”
“！”枫亦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三……三年？”
这也太久了吧？他家殿下身娇肉贵的，三年风沙，还不把他白净的小殿下磨成黢黑的糙汉子？回头太子殿下不得打死他？
“干嘛？你怕吃苦？那你就自己回去，我不怪你。”楚添辛十分“通情达理”地拍拍他，让他安心回去。
这可给枫亦愁坏了。
“属下哪里是怕吃苦？属下是怕您吃苦啊。殿下，三年实在太久，要不还是半年……啊，一年，咱们先待一年。”
“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要走你自己走，我绝不回去！”
“不敢不敢，属下只怕边疆风沙大，事事不便，委屈了您。”
“大将军守边疆，都是三年起，我怎么不行啦？”楚添辛开始埋怨，气呼呼地走了，边走边数落，“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行，你和哥哥一样讨厌。我不用你陪了，你回去好了！”
“殿下自有凌云志，属下不敢误您。只是您真的要舍下太子殿下一人在京吗？他孤苦无依的，多可怜呐。”
“……反正，反正也有三皇兄嘛……我才不要回去。”他一定要守出一个功绩来，荣耀回京！让哥哥看看，他才不是依附于他的菟丝子，他自己也是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且三皇兄对哥哥挺好的，他觉得，就算自己不在，哥哥有三皇兄关照，大抵差不到哪儿去。
反正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回去的。
他就是要挣这口气，他就是要让哥哥知道，他不是没用的孩子，更不是哥哥的累赘，他不是！
虽说楚添辛暗自决心绝不与太子府书信往来，可楚庭泰到底挂心他，托傅栾云好好照料，封封书信写满了对幼弟的思念与关切。
按他们所想，楚添辛在京城娇生惯养，肯定受不了边关风霜，磋磨几日应该就能回去了。谁知楚添辛竟来真的，日日早起晨练，跟着军队吃沙子，不喊苦不叫累，倒让受人所托的傅栾云由生几分敬佩。
枫亦知道他是楚庭泰派来的，傅栾云也知道楚添辛只带了一个枫亦。二人时常私下碰面，小心周全，免得楚添辛在这里遭人欺负。
楚添辛全然不知情，甚至觉得这里很好，除了累一点，也没什么嘛！等他变得很厉害了，就能让哥哥对他刮目相看了！
有时操练完，他与枫亦并肩躺在塞外草原，看着夜空繁星。
“枫亦，你说，绿绡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时辰，应该才用过晚膳吧？”枫亦偏头看着他，“殿下想念太子了？”
“才没有。哥哥不想我，我也不想他。”楚添辛翻个身，背对着他。
枫亦哑然。
近来，他家小殿下的气性是越来越大了，一句话听不顺就赌气不理他，而且，越哄越生气。放他一个人待着，气反而就慢慢顺了。
枫亦心里无奈：他家殿下莫不是好孩子做腻了，想做几日坏孩子玩玩？
楚添辛就这么背对着他，久久不言，久到枫亦都以为他睡着了，打算给人抱回去时，楚添辛闷闷开口了。
“其实，其实是有一点……只有一点点，一小点点而已。”他赶紧给自己找补，努力说服枫亦也说服自己，他并没有很想哥哥。
“说不定，太子也很想念殿下呢。”
“什么叫也啊？我才没有很想哥哥。”他低声嘟囔，“哥哥看不起我，哥哥最讨厌了，我才不会想他。”
枫亦耐心劝和：“是啊，殿下没有想念太子。属下是说太子很想念殿下您，不是一小点点的想，是很大一点的想。”
“骗人。不理你了。”
说罢，他竟真的起身走了，枫亦赶紧追上去，跟在他身后，再不敢提太子，亦不敢轻易劝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