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个了，”满川阳侧过身，向着汀雪问道，“你呢，你为什么会成为神女？”

“这种事情不是你自愿的吧？我看你并不是很喜欢做什么神女。”满川阳继续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做一件你并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呢？”

“有些时候，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做就能做，也不是你想不做就可以不做。”说这句话的时候，汀雪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海水，眼睛看着水面上泛起的层层亮光。

“我是神女，这是我的使命，这件事情，从我出生的那天，就已经注定了，谁都无法改变。”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他们说我是海神的女儿，天生就属于这片大海。”

听到这里，少年的嘴角微微挪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道：“荒唐。”

“不过，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要继续做下去的，因为祭祀海神，是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期许，说不定，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在守护着大家呢。”

这句话说完，满川阳没有再反驳。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汀雪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眼前的这一片大海。

浪涛声响起。

潮水拍打着礁石，刺激了藏身在海水中的夜光藻，蓝绿色的荧光弯弯绕绕地照亮了整片海域。

汀雪甩了下手上的水珠，随后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提着背包，说道：“港城是一个岛城，是一个以少数民族为主要人口的城市。”

满川阳点了点头，听见汀雪继续说道：“海族的祖先最早都是渔民，他们会撑着船，去往附近的海里捕鱼。”

“有一次出海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他们偏离了航线，来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那里弥漫着稀薄的白雾，隐隐约约的，让人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

“他们撑着船，一路从礁石从里穿过，最后发现了这座岛屿，此后，他们就定居在这里，成为港城最早的原住民。”

说完这句话，汀雪笑了一下，侧过脸，朝着满川阳看去，“不过，这只是被大多数人接受的一个版本，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传说。”

“相传这个地方原本是没有港城的，被官府逼迫，无处可去的渔民，向着大海祈祷，希望有一个地方可以收留他们，使他们免受官府的压迫。”

见汀雪没有再说下去，满川阳问了一句，“然后呢？”

汀雪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后来，他们虔诚的祈愿感动了海神，海神命令鲸鱼驮起海底厚厚的泥沙，浮上海面。”

“那是一条体形巨大的鲸鱼，”她笑着说道，“在鲸鱼浮上海面的同时，身子逐渐石化，最终变成了一座岛屿，屹立在这片大海之中。”

说完这句话，她用手指着海浪与岛屿的交界处说道：“你看那里，这整个港城，包括被海水所淹没的地方，连起来，就是一条鲸鱼的形状，所以，海族人又认为，鲸鱼，或许就是海神的化身。”

说到这里，她看着满川阳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说道：“不过，这也只是一个传说，也许只是人们对于未知的一种解释。”

“怎么，”她笑着问道，“你不会是真的信了吧。”

“当然没有，”少年收回视线，同时说道，“这种骗小孩的把戏，我怎么可能会信？”

“你啊，”汀雪将手背在身后，说道，“你又不是大人，就不要每天都故意作出一副深沉的模样。”

“从外表看去，还以为你是愁白了少年头呢。”

“你不也一样，”满川阳说道，“你多大？十八岁？”

“十七。”汀雪回答道。

“那你还比我小一岁，”说到这里，满川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或者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哥。”

“你也就想想吧，”汀雪回敬道，“你看上去——甚至还没有我成熟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整天摆出一副生人勿进，拒人千里的高冷模样，”满川阳说道，“你要是平时也像现在一样好说话，肯定有不少人愿意和你亲近。”

“我觉得我现在也不好说话，”汀雪挑起眉，看着满川阳的眼眸，说道，“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现在的我，和平时的我，有不一样的地方呢？”

“可能是这片大海吧，”听到汀雪这句问话，满川阳犹豫了片刻，还是认真地说道，“感觉你在面对这片大海的时候，就会心情好一点，也不会那么没有人情味。”

听到这里，汀雪的目光从满川阳的身上移开了。

她踮起了脚尖，向着远处波涛起伏，泛起层层光带的海面看去。

看着粼粼月光破碎在海面上，泛起了层层涟漪。

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在这不大的海湾里不断响起，声声清晰，又渐渐荡开。

繁星点点，潮声不息。

汀雪看着眼前的这幅壮美景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叹息的同时，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地在满川阳身边响起。

甚至于，汀雪那转瞬即逝的情感宣泄，满川阳还没有来得及察觉出来，她就已经收起了。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会被称为神之眼吗？”在他的身前，汀雪没有回头，而是向前走了一步，迈入了岸边那浅浅的仅能没过一个指节的海水之中。

她站在浅水里，起伏的海水在触碰到她的鞋子时，又缓缓退去，只留下泛起的微弱光芒。

海风吹起了她的发丝，乌黑的长发便被卷了起来，在她身后飘扬着。

此情此景，满川阳微微抿起了嘴角，话到嘴边，也只是说出了一句“不清楚”。

“从俯视图上看，这个海湾，就在鲸鱼的眼睛位置，这里的人们，既然认为鲸鱼是海神的化身，那么，所以，人们自然就认为，这个海湾，是神明的眼睛了。”

说到这里，她垂下了眸子，看着脚下墨蓝色的海水，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我还没有问你，你——那天为什么会跟着进到这里？”

“因为那天，天快要黑了。”满川阳简短地答了一句。回答似乎有些可笑，但汀雪并未深究，而是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因为……”满川阳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所以我就要出手救你。

没有任何的原因，只是因为我看到了。

“救人，不是一个人的本能吗？”满川阳声音平静，看向眼前少女的背影，说道，“我想，任何人路过这里，都会这样做。”

“不会的，”汀雪干脆地回答道，“救人并不是一个人的本能，而是一个人无私精神的体现。”

说到这里，她回过了头，看着满川阳的眼睛说道：“你很好，满川阳，我也很感谢你愿意帮助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话锋一转道：“只是下次离家出走的时候，大约也要想想带上点东西吧，比如必备的生存生活物品，不然，还能什么都要靠别人救济吗？”

“谁说的，我才没有靠别人救济，”满川阳条件反射地反驳道，“那是借，我迟早还是会还给他们的。”

“是是是，”汀雪答道，“是借，不是救济，是我错怪满大少爷了。”

这句话落下，两人谁都没有再率先开口。

沉寂在海湾里蔓延。

汀雪抬起来目光，看着对方的眼眸，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种愉悦的心情像是会传染一样。

看着汀雪浅笑的模样，满川阳也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他们相视而笑。

于无声中，汀雪伸出了手，朝着满川阳说道：“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汀雪，是这里的神女。”

“介绍的还不够详细，”满川阳说道，“再说说，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汀雪沉思了一秒，接着说道：“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满川阳鼓了鼓掌，说道：“那么，我的梦想，就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像你一样独立。”

“不用依靠别人，哪怕仅仅依靠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

说到这里，他抬手握住了少女伸出的手，看着她的眼眸。

声音坚定，而又清晰地说道：“你好，汀雪，我叫满川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