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了观堡。因为是宵禁，所以此时的外堡已空无一人。只是本应亮着灯的民宅，却是死黑一片，似是知道今晚会有不一样的情况发生。唯有内堡，隐隐透着光亮。

他们站在内堡外，正门却紧闭着，无人值守。

陈泰道：“堡主交待过我，让我带你们往西侧门走。他在那儿等你们。”

聂晓微讶然，原来不只一个门？也是，这样一个堡，怎么可能只有一道门呢？

陈泰带他们沿着墙往西走，一个拐角，就看到了敞开透出暖黄火光的西门。那道门无人值守，显然是在等待他们的进入。

突然，薛成转了转头，看向路边栽种的树木。

“怎么了？”察觉到薛成动作的聂晓微轻声问道，她直觉薛成发觉了什么事情，不由地身体紧绷了起来。

薛成回过头，笑道：“有很多人在等我们。”

忽然，他似是看见了什么，道：“你头发上好像有绿色的东西。”

聂晓微一听，瞪了他一眼：“又想骗我？”虽然口里是这么说着，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探上发髻。

她满手乱摸，突地摸到了一异物，瞬间大气都不敢出。不过，触感不是软软的，好像很薄的样子，不会动。她拈住那东西取下看，是一片柳叶。叶子犹青，可这季节柳树正长叶子，怎么到了落叶的时候。

聂晓微突然灵光一闪，抬眼看薛成，果然他嘴角扬起。

她呆呆地问了一句：“你摘了一片放我头上？”

薛成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快，有些愣住：“看你紧张，放你头上你都没反应。现在你还紧张吗？”

聂晓微这才发觉刚才的紧绷感早已没有了。

“还真是……”聂晓微看着细长的柳叶，笑了。

“这一招转移注意力还挺有用，我第一次去考试的时候，我爸爸也是这么对我的，不过他拿的是又湿又软的活蚯蚓，把我吓得不轻。”

聂晓微“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走吗？”他问。

“走。”

*

在陈泰的带领下，聂晓微和薛成迈过西门。

果见莫道合站在场地中央，身后邢安还有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像是保护他的模样。

聂晓微突然盯住邢安，道：“你……你就是那个给我蓝石头的人？”

邢安神色变也未变：“聂姑娘还记得我，是在下的荣幸。”

聂晓微恍然，原来盯上她的时间已经这么早了。

莫道合却笑了：“聂姑娘，我有点失望，你怎么对我一点也不惊讶呢？”

“……”聂晓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

莫道合歪了歪脑袋，好似认真在思考：“好像是你第二次变戏法的时候吧，第三次，五十两，满不满意？”

聂晓微这才明白，连五十两都是计。

突然，身后那道门缓缓关闭，绝了他们的后路。

聂晓微此时才有了深刻的认识，这一次，她要面对的，远比考试还要艰难的试炼。薛成的那句“我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在此刻突显了它的份量。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心理，薛成悄声问道：“后悔了吗？”

聂晓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不。”

说完，看着与二人隔着百步距离的莫道合。虽不是沙场上剑拔弩张的气势，但不乏火星四溅。

陈泰弯腰行礼，开口道：“堡主，我已带二人回来，求开恩放过我弟弟。”

莫道合没有看他，道：“你放心，依照约定，我会放了他，甚至准许你带你弟弟远走高飞。”

陈泰听了，“扑通”一声跪下：“不、不，我不走。我愿誓死效忠观堡，效忠堡主。要不是观堡，我和我弟弟可能还在乞讨为生。”

莫道合闻言，动了动眼皮，注视着脚下的陈泰，眼中多了分欣赏：“好，你先下去看你弟弟吧。”

邢安一听，便示意陈泰跟着他走到东面二门，将陈泰交给一个守着二门的人。

聂晓微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这个院子很大，西墙下有马棚，停着数匹马匹。马棚边上放着成堆成堆的干草料。同东面一样，北面也有道门，也不知通往哪里。南面有几间屋舍，应是住人用的。

突然，莫道合的声音响起：“薛大人，应该是叫你薛大人吧？虽然我不知你是什么官职，但应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薛成故作好奇，问：“你如何知道我有官职在身？我自问那天你问我生意的时候，没有破绽。”

莫道合哈哈大笑：“是没有破绽，我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只是我派了人去群宜查，是有碧映山，是有几座茶园，但没有人知道你薛成之名。你大约也没想到我真找人查你的底细吧？”

“你还真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薛成一点也不慌张不震惊。

“不，我不如你们。从刚才进来看到我开始，我都没见你们意外神色。你们是否早就知道我是堡主了？”

“那天之后，才知道。”

“愿闻其详。”

“你应该很早就派了你身后那位胡八跟踪我们吧？”

莫道合面露惊诧，望向胡八。胡八却是一脸震惊的模样。

莫道合重新将视线锁在薛成身上：“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听闻胡八功夫很高，我自是察觉不出来。但我朋友第一天就察觉到了，告诉了我们。那天还做了试验，看看这位胡先生到底更留意哪一个。”

胡八变了脸，怒道：“原来那两天……你们在测试我？”

“抱歉让胡先生这么被我们折腾。”薛成瞟了一眼莫道合，“相比莫堡主在竹桃园测试我们，这个也还算可以了。”

胡八欲上前教训，莫道合出声让他退下。

莫道合道：“竹桃园的事，你们也早就知道是我一手策划的？”

薛成道：“对。你这么做，应该是无非让聂姑娘走投无路，也看看我会不会去找县令保她吧？”

“没错。”莫道合痛快承认，“你的朋友，就是郭奇吗？一开始也没觉得他是个什么角色，没想到厉害如斯。”

莫道合抚摸扇骨：“幸好我临时起意，加派了高手去追他们。”

聂晓微闻言，猛地与薛成对视。按照聂晓柒所说的，派去追杀袁思的，是一个尊者带着人马。莫道合，竟加派了人？

薛成的脸色也不好看。

“看你们的脸色，好像很担心啊。”莫道合笑着，有些开心有些玩味，“三个时辰前，他和你的护卫都出城了，他们往东跑，这是要去哪儿？”

薛成没有说话，只是直视着莫道合的双眼。

“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是要找比张县令更高一级的人去搬救兵吧？”莫道合微笑道，“薛大人，如果你没有和那你身旁这位仰慕你的女子在一起，也本不用被我盯上的。还好还好，差点差点。”

莫道合望向边上眉毛直竖的聂晓微说道：“多谢你了啊，聂姑娘。”

聂晓微“呸”了一声：“我怎么你了？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莫道合眯起双眼：“我只是想知道你会多少法术，是不是张道姑的徒弟。你看，我从头到尾，并没有伤害你，对不对？”

聂晓微一时呆住：“张道姑？那道姑姓张？我跟她怎么会有关系啊？”

莫道合摇开折扇：“哦，想起来了，你是失忆了。你脸上的疤是她弄的，还有你在许家装神弄鬼，她也在你身后助你一臂之力。甚至，她对我说过，她与你有缘。所以，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聂晓微吃了一惊，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那道姑究竟是谁？

还有她脸上的烧伤疤……

“聂姑娘，若你肯为我所用，还有……将法术教给我，我定将你尊为座上宾。”

“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啊？”聂晓微讥笑，“可是，我教不了。”

莫道合似是不在意：“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看看你除了戏法、挪水灭火之外，还会什么。”

薛成突然开口道：“看完了之后，我们就会像叶应舟叶大侠那样被你杀死吗？”

莫道合脸色变了又变，嘴唇闭了又合，失了方才一贯掌控在手里的气度，终是说道：“想不到薛大人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求证这件事。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你又如何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薛成淡笑。

莫道合冷笑：“聊得太多了，该让好戏上场。”说完，他合上折扇，拍掌三声，随即由邢安和胡八、莫射保护着退后至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