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娇是被急促的呼唤叫醒的，一睁眼已经日上三竿，夏婉琴催促说：“你快看微博。”

李菲菲睁开睡眠不足的眼睛，大呼受罪，心中默默谴责自己作死熬夜的行为。

同时打起精神看向夏婉琴手中的平板。

托李菲菲这个网红身份的福，虽然这条微博博眼球性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转发的次数也在不断攀升。

其中，有不少账号＠了李菲菲，不约而同指向一些留学生账号。

李菲菲瞬间清醒了，打开对方的微博连接。

少女若若：今天路过迪迪品牌的巴黎旗舰店，看见这款衣服还在堂而皇之地公然售卖！简直可耻！！［IP属地：法国］

另外一个账号“幸运5号”也发表了相似的内容：迪迪品牌实属过分，在已经收到投诉信的前提下，知错不认错，这是显而易见的文化挪用！［ip属地：法国］

两个账号的主体都是个人账号，李菲菲点开看了看，分别属于两位留学生。

两位看上去就非常顺眼的小姐姐在网路上义愤填膺，并且迅速答成了一致意见，并联合发表了一份申明－－

少女若若／幸运5号：真诚且善意地希望迪迪公司在三天的时间内完成整改，如果逾期仍旧售卖该产品，我们［包括但不仅限于留学生团体a］将前往迪迪品牌巴黎旗舰店进行抗议。后续情况持续更新。号召同胞们的加入。

夏婉琴等着李菲菲的应对，看着她不断翻阅对比资料，嘴巴里一边咬牙切齿说什么这么大的公司连脸皮都不要了，咒骂敌人的时候可以五百个字连续输出都不带重复的；一边又老怀安慰说我大中华的好儿郎孺子可教云云，又是五百个字的彩虹屁不带停顿的。

夏婉琴拍了一下女儿：“你哪里学来的那么多吐槽的话。”

李菲菲对母亲表了一个耸肩的表情：“蜜蜜，科技改变生活，呼呼论坛你值得拥有……”

夏婉琴：？？？

李菲菲的瞌睡虫早就被赶跑了，她跳下床飞快地冲进浴室，开始洗漱收拾自己。

“你怎么看？”夏婉琴摸不透女儿的意思。

李菲菲：“我很看好这两位小姐姐，果然相由心生，能够为我们传统文化发生的人都漂亮到发光……”

夏婉琴：……

“蜜蜜，你也是！”李菲菲满脸的泡沫，但是忍不住冲到夏婉琴的身边，“蜜蜜，你是最好的蜜蜜……”

满脸的洗面奶泡沫蹭了夏婉琴的一脸，夏婉琴嫌弃地把一米七六的女儿往后推了推。

“有话直说。”夏婉琴太知道女儿的尿性了。

李菲菲擦干净脸上的泡沫：“蜜蜜，确实有事相求。”手忙脚乱也帮着擦干净她高贵优雅的蜜蜜。

李菲菲委婉地提出自己的请求：“您在法国这边比较熟悉？有没有渠道能够购入我们正版的汉服妈马面裙？”

夏婉琴沉吟：“你是打算参加吗？”

李菲菲郑重地点点头：“都是小孩子，人在异国他乡生活学习已经很艰辛了，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能想着我们的国家已经实属不易……如果，看见的人只是看看；如果身在巴黎的同伴都不去声援；如果连我这个发起人，都不参与进去的话……那她们该多寒心啊。”

夏婉琴面色柔软，隔了好久，才缓缓答应：“好，我有相熟的华人设计师和成衣店，可以托人赶制。”

她咽下了很多想说的话。

比如，菲菲，你也人生地不熟。巴黎远不是你的主战场，你甚至没有在莱茵河边上喝过咖啡；

再比如，你只不过比旁人更早地工作，论年龄你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学生；

还比如……算了。

夏婉琴这二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不是白做的，她想了很多，也考虑得远比女儿周全。

但是，又如何。

明知道会引来当地舆论的反扑；

明知道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明知道很多同胞会轻描淡写一句：你们干嘛反应这么大？多大点事情啊？

明知道对方家大业大权力纵横、明知道艰难险阻不是一蹴而就……

明知道归明知道。

难道明知道，就是不去做的理由吗？

夏婉琴只是简单地说：“知道了，这件事我替你去办。”

然后，她看着女儿又开始打电话、打电脑、视频会议、联系各路人马，执行力一流又开始忙碌。

她悄然关上了李菲菲的房门。

去做吧菲菲。

夏婉琴在心底默默加上一句：妈妈总是在后边支持你的。

你想做他们坚实的后盾，那你就去做；而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

果然资本家的尿性都是一样的。

迪迪公司装死，不论是留学生在其官网上的留言，还是李菲菲通过个人账号发布的讯息，乃至夏婉琴通过巴黎模特协会递交迪迪巴黎总部的意见信，全部石沉大海。

随着三日期限届满，迪迪公司还堂而皇之地售卖着这款借（抄）鉴（袭）来的单品半身裙。

甚至网络上销路递增，大有迪迪品牌的脑残粉买来猎奇，穿着招摇过市甚至拍写真留念。

少女若若和幸运5号虽然在各大平台上都有留言，但是收效甚微，甚至她们在ins上的账号被人举报禁言……

小玉通过视频和李菲菲联系：“菲菲，虽然我很支持你，但是敏姐气疯了。”

李菲菲毫不在意：“敏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古板不好……”

何敏的身影阴测测地出现在镜头里：“我古板？我营销，我找数据支持，我找文献支持，我找专家支持，我打通外媒那边的宣传线……你说我古板？”

李菲菲面不改色：“敏姐你听错了，我说的明明是敏姐什么都好，关于敏姐是仙女这件事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

小玉隔着镜头竖起大拇指：胡说八道谁最强？我们菲菲第一名。

三日期限迫近，少女若若和幸运5号的账号联合发布了大战前的最后通牒－－

［很遗憾，我们的合理要求并未得到起码的回应。我们将于巴黎时间明天上午十点钟在迪迪巴黎旗舰店门口举行抗议活动。该行为系自发行为，并由我账号通过微博全程直播……］

与此同时，李菲菲收到了夏婉琴通过私人关系加急赶制的马面裙。

她穿上了在落地镜前不断转圈。

“真好看。”李菲菲眼中冒着星光，“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不，我的想象力匮乏，我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随便拿出一点都是文化盛宴……”

“但，丰富是我们的，精彩是我们的，你要学习，要交流，要吸收，我们举双手欢迎。”

“你若是不问自取，你若是挪用剽窃，你若是枉顾我们的民族尊严……那与小偷强盗有什么不同？”

李菲菲挺起胸膛：“战鼓敲起来。”

夏婉琴：不大点人，戏还挺多……

＊

留学生的号召力毕竟有限，而且时间太短。

但是短短的三天时间，年轻的男孩女孩们也纷纷穿上他们能够找到的传统服饰。

有马面裙的穿马面裙，没有的就穿汉服。黄皮肤黑头发的人毕竟在这个地方是少数，但是，数量再少，只要聚集起来，就有蚍蜉撼大树的力量。

也有年轻的情侣，穿着t恤牛仔裤本来只是单纯地路过，看到有同胞举着巨大的抗议牌就停下来询问。

原本轻松的表情在听闻了事件的原委之后变得凝重。

甚至也有人就地放下购物袋立刻加入抗议人群。

全世界对于正义、合理、道德的基本标准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语言不通或者肤色不同而有所改变。但是如果没有人发声，那么一切不合理、不正义、不道德的行为就会被默许存在。

沉默的大多数，纵容的是沉默的侵权行为。

活动进行得并不顺利，留学生们架设在迪迪店门口的直播手机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倒。

一开始有预先进入店铺的人员被清场，高大的保安围城一个圈，将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人驱散。

长头发的女生率先发出质疑：“你这是在做什么？”

身强力壮的安保睥睨地看着她：“这是我们店铺，你妨碍了我们的正常营业，请你们立刻离开。”

“抗议、要求合理的解释和把事情的原委公之于众，也是我们的权利。”

柔弱的女孩子据理力争，前所未有的固执和坚定。

但是对方占据体力有势、地理优势和人群优势，轻而易举就把小范围的人群驱散，甚至肢体冲突，有上升定性的危险可能性。

加长版的林肯轿车缓缓地停在路边。

就像是电影的慢镜头，车门被打开，一双漂亮的脚率先落在地上。

这是一双重工的绣花鞋，漂亮的鞋面上用五彩线绣着复杂好看的吉祥图腾。

视线再往上，是一身漂亮的五彩提花鱼鳞褶月华马面裙，将少女秀场的身材勾了得窈窕动人。

年轻的姑娘身段窈窕、妆容华贵，头发盘在头顶，挽成一个漂亮的古典发髻。

她从加长版林肯车里下来，但是仿佛她跨越千年，从水墨山水画轴中步入红尘。

世界黯然失色，连以高贵典雅著称的迪迪巴黎旗舰店的玻璃展示厅，也黯然失色。

有一瞬间的喧嚣凝固，有人开始用母语窃窃私语：“这是谁？这是不是那个谁？”

李菲菲一步步走近，浑身自带气场，那本来还桀骜不驯的强壮保安一瞬间萎下来，竟然不敢与她对视。

“请不要干扰我们。”李菲菲用流利的法语。

因为夏婉琴全世界各地飞，李菲菲的童年也难免到处飞，只是顺便，她在不经意之间学会用不同的语言与当地人无障碍交流。

不算什么。不过是听得多了，熟悉了而已，并非特意苦学。

也没有必要。毕竟科技改变生活，只要肯花几百块钱就能租用一个同声翻译机器。

但是能熟练掌握一门语言也有好处，比如，可以反应迅速，为吵架提供技术支持。

李菲菲：我准备好了！我的战袍已经穿好！我的身体准备好了！开启一级战斗模式！

李菲菲用熟练的法语道：“请勿与我们产生任何的肢体接触，所有的行为将被我们的摄像头全程记录，直播给亿万中华同胞看……除非，你想站在十三亿人口的对立面。”

已经伸出手的保安：……

李菲菲淡定地站到人群中，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抗议板。

“你？”边上的长发女孩怯怯地问，“你是李菲菲吗？”

李菲菲对她展开一个灿烂如太阳的微笑：“我是李菲菲，你好，你是少女若若吗？哦？你是幸运5号啊！很高兴遇见你，你们简直太棒啦！”

边上的少女若若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李菲菲略略歪着头，露出点少女的娇羞：“我看到你们的运动发起倡议，于是我就来加入了。很酷是不是？你们做了一件很酷，很有意义的事情。”

“嗯，不，现在是我们了。我们一起正在做一件很酷，很有意义的事情！”

“加油！搭档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