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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第十四章 风月不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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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州,冬夜。

沈星遥坐在城楼顶,望着明月出神。

月如银丸,清辉流转,映在她眼底,澄澈如溪流,夹着淡淡的自嘲意味。

晚风掠过身畔,忽然落下一道清影,缓缓坐下,正是叶惊寒。一身紫檀色宝相花暗纹衣袍被风吹响,发出丝丝颤鸣。

“你几时来的?”沈星遥面无表情。

“不放心你一个人,就跟来了。”叶惊寒目光平静。

“有什么不放心的?”沈星遥笑中带苦,“我已无软肋,没人拿得住我。”

叶惊寒垂眸,凝神思索片刻,原就夹带着愁绪的眼眸,忧色又多了一重。良久,抬眼望向天边明月,眸光动了动,又朝她看去,认真望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你的名字……‘星遥’二字,可有何特别的含义?”

“就是……离天玄教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远一点,没别的了。”沈星遥笑容略显勉强。

“你看见什么了?”叶惊寒捕捉到她眼底不甘,便即问道,“他又做什么了?”

“我想把他脑袋切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沈星遥一提到凌无非,眼底怒火便压抑不住,可在这愤怒深处,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憋屈,如受了置喙的小女孩一般,不甘不愿,“就算是装的,他怎么能够做到如此下贱?”

“不这么做,怎么能让你干干脆脆放下他?”叶惊寒平静说道。

“那他也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沈星遥怒目视之,驳斥他道,“从前不认得他时,我是不能活吗?”

“你越看他不惯,便越说明在意。”叶惊寒仍旧平静,“真要不在意他,早就云淡风轻。”

沈星遥本就因瞧见白日里凌无非那不可一世的做派,窝着火气,一听这话,那团火立刻便烧了起来,狠狠剜了叶惊寒一眼,道:“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何现在又帮他说话?”

叶惊寒微微垂眸,藏起眼中忧色,方望向她,道:“你总因他愁眉不展,我又怎么放得下心?”

沈星遥闻言扭头,恰与他对视。

皓然月色映在他眼底,那一抹光芒,似曾相识。沈星遥蓦地发觉,眼前的叶惊寒与那人竟有许多相似之处。

同样心怀光明,同样温厚待人,同样曾处于黑暗,却极力伸手,努力触摸暖阳。她恍惚了一瞬,竟将眼前人当做是他,搂过他脖子吻了上去。

叶惊寒惊诧睁眼,本能想要抽离,却又不舍得这一缕芬芳,迟疑不动。

月华洒了二人满身,皎然若雪。沈星遥游离天外的心神忽地回魂,猛然松手,一把将叶惊寒推开。

叶惊寒被她推得一个踉跄,一脸诧异朝她望来,一言不发。

沈星遥蒙了一瞬,仓促眨了眨眼,脑中飞快搜寻对策,忽然灵机一动,一锤掌心道:“上次在仙霞岭山洞里,你提过的。”

叶惊寒闻言一愣,仍旧没能反应过来。

“这样,就算两清了吧?”沈星遥给自己找到了开脱的理由,飞快起身,跳步跃下楼檐,一路疾纵远去,半步也不停留。

朗月高悬,照着月下清影,衣袂飘飘,翻飞如蝶。

寒夜光冷。钧天阁小院内,凌无非独自一人,抱臂倚墙,望着远方出神。

一道清影在他身后落下,无声无息。

沈星遥见他没反应,便提刀用鞘尖在他肩头一杵。凌无非转身看了一眼,上回在她手中险死生还的画面立刻浮上眼前,一时惊惧,本能似的连连退开数步。

“凌掌门,上回不是听说,李夫人已有身孕吗?怎么一个多月过去了,夫人的肚子还是老样子?”沈星遥嗤笑。

凌无非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于是轻挑唇角,轻笑答道:“前些日子起了冲突,下手重了些。不过,这事同你有何关系?”

“那正好。”沈星遥脸色一沉,“无牵无挂,你可以去死了。”言罢,挽刀大力一斩。

凌无非立时退后,垂眸瞥见落地的刀尖,在庭间石板上劈开一条清晰的裂痕,眼底惊惧错愕交织,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喊人啊,怎么不喊?”沈星遥挑了个刀花,直指他喉心,道,“这可是你的地盘,与上回不同,想叫多少人来都可以。”

凌无非咬紧牙关,却不言语,眼看着她刀锋逼近,只得连连后退,始终不吭一声。

沈星遥见此情形,已然明了,却未感到丝毫释然,反觉阵阵揪心。她跨步上前,刀锋微斜,依旧抵在他脖颈,低声威胁道:“你倒是喊呐!怎不告诉别人我还活着呢?那位薛庄主,心思深沉,一定有法子帮你杀我。凌掌门就真这么喜欢被人惦记着项上人头,天天悬着心过日子?”言罢,刀锋一斜,眸底倏地浮起狠厉之色,一刀朝他面门砍去。

凌无非仓皇闪避,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他狼狈站稳身子,愕然朝她望来:“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杀你啊。”沈星遥眼含戏谑,“一月不见,想必凌掌门武功定也有所长进。没准这一次,不会输得那么狼狈呢?”

“你发哪门子疯,到这里杀人?”凌无非心头噎着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两手不自觉攥紧了拳,发出微微的颤抖。

“凌掌门可是觉得同我太熟了,拉不下面子?”沈星遥胸中悲郁已极,眸底恨意陡增,说完这话,迅速还刀入鞘,转身往前院走去。

凌无非见状大惊,一时顾不上伪装,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大力揽过她腰身,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沉声低喝:“你不要命了吗?”

沈星遥顿觉怒火中烧,想也不想,反手以肘向后重击他小腹,回身甩手便是一记耳光,声响清脆洪亮,连她自己都给怔住了。

凌无非踉跄退后,反手捂住被她打红的面颊,愕然朝她望去。

“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你戏弄的玩物吗?”沈星遥咬牙,愤懑愈深,当即挺刀直点他喉心,看着刀尖划破油皮,渗出一滴鲜血,目光清冷,直视他双目,咬牙切齿道,“凌无非,你给我记住。要是有朝一日被我发现,你近日种种所为,对我有半点欺瞒。我非但要杀你,还要在你断气之前,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塞进你嘴里。让你好好尝尝,负心薄幸之人的血肉,是什么滋味。”言罢,撤刀回身,纵步翻出墙外。

凌无非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忽觉胸中闷痛,惊出满头冷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他退后几步,勉强稳住身形,却越发感到后怕,当即奔出后门,往街市上去,跌跌撞撞跑出很远,方缓过心神。

大街小巷,人声鼎沸,笑语欢声不绝于耳,他却置若罔闻。

凌无非扶着矮墙,如深潭般的眼波里,落下一滴清露,泛起一圈圈涟漪散逸,冷寂数月的心湖,也似这般,渐渐掀起波涛,再也遏止不住。

他站在原地,沉思良久,方迈开步子,往远方走去。

夜色似墨,月影朦胧,枯黄干瘪的形状如石刻的画。街市灯火流动,随着幢幢的人影来来回回,涌入花街柳巷,却没有一片尘埃能够掀起他心底波澜。

雨燕瞧见他来,当着外人之面,笑脸相迎。等关上门后,又换回寻常的模样,一面从桌下拖出椅子,一面说道:“凌掌门这是又遇上不想见的人了?咱们可说好了,画就不必再学了。我看你这人啊,画个图腾倒还勉强,画人就没天分了,还是趁早放弃吧。”

说着,她又从角落书架上翻出一打画废的宣纸,挑出一张小像,递给他道:“这是我按着你描述和先前那几张画重新画的,你看看像不像?我想那姑娘本人,一定比这画像好看得多吧?”

凌无非看了一眼那张小像,只见画中女子,腰佩横刀,衣如出水,秀骨清像,指尖略略一颤,缓缓放到一旁,坐下身问道:“我能在你这待一会儿吗?”

此间人多,至少不至于被某些人当众把脑袋给削下来。

“好说。”雨燕端上两盘糕点与一壶酒,坐下说道。

凌无非双手扶额,重重叹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雨燕不解道。

“她来了。”凌无非黯然低头。

“她……哦……”雨燕似有所悟,“是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吧?哎?她来见你,你不应当开心才是吗?”

凌无非苦笑出声,不住摇头道:“她现在满心所想,都是如何杀我……我还是别见她了。”

“她就这么恨你?”雨燕好奇不已,“你对她做过什么?”

凌无非自嘲似的笑笑,阖目叹道:“是我负她在先,命该如此……”

“可你既然那么喜欢她,又为何要辜负她呢?”雨燕好奇道。

凌无非的双手无力垂在椅子两侧,摇了摇头。

雨燕蹙眉,思索良久,也没能厘清其中因由。她拿钱办事,从不过问其他,除了知道凌无非心里有个放不下的女子以外,其余纠葛,一概不知。

“也是,你们这些江湖人啊,恩恩怨怨,还轮不到我来管……哎,”雨燕拿起一只梨子,若有所思道,“凌掌门,我能不能问问。你心里的那位姑娘,到底是怎么认识,又怎么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怎么认识……”凌无非举着酒盏的手顿了顿,眼底浮起一丝久违的暖光,“是在玉峰山脚,我想搭船过河上山,在河边遇见了她。”

他想了想,摇头笑道:“那回见到她,便没来由生出亲切之感。如今想来,许是我的命数吧。”

“唔……”雨燕仔细想了想,道,“那一定是你画得太难看,没能描摹出那姑娘的美。仙女一样的人,怎能画得那么寒碜?”

凌无非一口清酒下肚,听到这话,不自觉摇头叹息,唇角浮起苦笑,两年多前初见一幕,始终停留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散。

雨燕削了梨子皮,放在嘴边咬了一大口,含混说道:“那你说说,她是个怎样的人?”

“有勇有谋,无情无畏。”凌无非摇头,笑容惨然,“她原就是天上的神仙,我这等凡夫俗子,本也配不上。”

“倒也不能如此自暴自弃。能在弱冠之年坐上掌门之位,成为天下第一。”雨燕将心中所想,如是说出,“我的确也听人说过,说你歹毒无情,孤高自负。但我瞧见的却并非如此,可见不止耳听为虚,旁人眼见,也未必为实。你这么做,必然有你的道理,又为何要因为这些事,把自己的好处都给否决?”

“多谢。”凌无非双目微阖,又是一口闷酒灌入腹中。

“那,她会不会有一天后悔,又不想杀你了?”雨燕又问。

听到这话,凌无非捏着酒盏的手,略略僵了一瞬,忽地发出一声嗤笑,眼色转瞬陷入无尽的黑暗里。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苦笑摇头,眼角隐有莹光闪烁,“她恨极了我,又怎么可能原谅………”

他说着这话,心绪颤动不止,话音未落,便自仰面饮下杯中烈酒,试图压抑下心底蠢蠢欲动的悲伤情绪。雨燕瞧着此幕,摇头叹息,一时感慨良多。

她身在风尘,看惯负心之人,从不信这世上还有真情,如今因缘际会,好巧不巧瞧见一个,一时感慨良多,既有同情,又有好奇。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烟花之所,庭前院后,笑语欢声一片。窗外的月光,缓慢移上房顶,也照亮了坐在屋顶上的两个身影。

“你还真跟着他到了这来……”叶惊寒扶额锁眉,两眼一闭,又是方才与沈星遥拥吻的画面,令他越发懊恼,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沈星遥看着满城灯火,手里晃着装了两千贯的银囊,苦笑摇头,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你说,我到底要不要把这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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