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邺骑着电动车慢吞吞的到了学校门口，雪地湿滑，他不敢骑太快。
他就读的南安四中是市区最好的公办学校，去年高考时出了一个省理科状元，前年则是一个市文科状元。
四中的管理很严格，教育方式也被国内部分高中所借鉴，成绩也肉眼可见的起效。
秦子邺停好电动车，转头正好撞见了正在做值日的同班同学。
他拍了拍人家，低声问道，“老王来了吗？”
同学撇撇嘴，“早就到了，在教室呢。”
秦子邺心下一惊，“失算了，我以为下雪他会晚来一会儿呢。”
“赶紧去吧，你已经迟到了。”同学耸耸肩，继续扫雪。
秦子邺一怔，“不能吧，我卡着点到的啊。”他看了看手表。
……刚好晚了一分钟。
秦子邺顿了顿，直接摆烂了。反正已经迟到了，何必再赶那一时半会儿。
他悠哉游哉的往教室方向走去。
在上楼梯时，他便听到了朗朗读书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
是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似乎是念过太多遍了，秦子邺下意识跟着背起来，“……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话音刚落，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呦，瞧瞧这是哪个老大爷啊，早饭吃饱了遛弯来了是吗？”
“……”秦子邺根本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他悄悄翻了个白眼，然后装成很热情的模样，“诶，王老师？老师早上好。”
王老师冷哼一声，“装什么装，我在停车场就看见你了。”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早读迟到，等会儿去教室后边站着。下课后写800字检讨，放学前交给我。”
说罢，他转身回了办公室。
秦子邺很是不服气，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他也确实迟到了，压根没有理由反驳。
他憋着心中的一口气，垂头丧气的进了教室，老老实实从书包里抽出语文书，到后边站着了。
刚站定，旁边同样也是迟到的岳凡便凑了过来，“秦哥，今天马失前蹄了啊？”
“……”秦子邺不想理他，干脆直接闭上眼睛打瞌睡。
可岳凡却偏要和他聊，“老王真是较真，我就晚了几秒钟，他就让我罚站。”
“唉，我真是倒了大霉考进四中来，还被分到了他的班。”
他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可秦子邺像是睡着了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
“秦哥，你昨天回去祝哥说啥了，训你了吗？”
几秒钟后，秦子邺缓缓睁开眼睛，“他能训得了我？笑话。”
如果岳凡看见他那很不自然的神情，和四处乱瞟的眼睛，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句话的真实性。
可惜，他没看见。
反而一脸崇拜的竖大拇指，“还是我秦哥勇猛！”
秦子邺那骄傲的自尊得到满足，刚才那些不愉快直接抛诸脑后，“他不仅没训我，还在我妈面前维护我，温柔的给我讲题……”
嗯，这怎么不是事实呢？
“要不是今天还要上学，我甚至都不愿意出家门，谁不愿意沉溺在老婆的温柔乡呢？”
他越说越兴奋，丝毫没注意窗户边那道危险的身影，“秦子邺！岳凡！”
秦子邺虎躯一震，岳凡直接被吓到跳了起来。
班上的读书声戛然而止，大家都纷纷往后看去。
王老师走上讲台，“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讲出来和大家一起乐一乐。”
岳凡低着头，后背冒出了冷汗，“卧槽，社死现场……”
秦子邺很快冷静了下来，从容不迫回答道，“我们在讨论去年的理科状元呢。”
王老师推推眼镜，“哦？那你说说感悟到了什么？”
他料定两人是在说闲话，于是故意挑出来，同时也是想借此警示其他同学。
此时秦子邺的大脑转动飞快，“据我所知，那学姐每天都很刻苦，早自习第一个到，晚自习最后一个走，就连午休都用来看书做题，这种拼搏的精神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果我们在这个大好年华里虚度光阴，日后定会悔恨当初的懈懒。”
他听多了这种鼓励，故而不用打草稿张口就来，“父母那么辛苦供我们上学，我们只有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才不算辜负他们对我们的期望啊。”
末了，他还不忘呼吁其他同学，“此处应该有掌声。”
同学们备受鼓舞，纷纷为他鼓掌。
旁边的岳凡也向他投来钦佩的目光，似乎在说：哥，你是我、的、神！
王老师黑着脸，他万万没想到秦子邺居然能说出这么像样的话，不过……看上去效果还很不错。
无奈，他只好接过秦子邺的话，“说的没错，秦同学思想觉悟很高，这一点，大家要像他学习。”
“好了，继续读书吧。”他冷冷的望着秦子邺，眼神警告他“下不为例”。
秦子邺暗暗得意。
我这张伶俐巧嘴，日后不去做销售简直可惜了啊。
……
虽然今日是放假的前一天，但整个校园依旧郁郁沉沉，丝毫看不出来放假的喜悦。
不过校领导考虑第二天放假，加之下雪道路难行，于是宣布取消了今天的晚自习，下午上完课朝可以放学了。
临放学前，各科课代表在黑板上写下作业。
岳凡苦着一张脸，不停抱怨道，“就放四天假，你看看这都发了十几套试卷了，学生也是人啊。”
秦子邺将每张试卷叠好，“那也比当场做完当时批改的好。”
至少不会的还可以小猿搜题。
“这倒也是。”岳凡偷偷摸摸用手机拍下黑板的作业，“哎，等会儿放学去打球啊？”
秦子邺摇摇头，“我得回家。”
岳凡不乐意了，“不是昨天都说好了吗，我都和隔壁班的约战了。”
秦子邺收拾书包的手一顿，想了想，好像……自己确实同意了。
不过，他是昨天上午答应的。并且，在下午见到祝无唤后，他就彻底将这件事忘记了。
“不能往后推几天吗？”秦子邺有些纠结。
岳凡面露难色，“这可是咱一班和人二班的荣誉之战，多重要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秦子邺皱着眉头，半晌，他深深叹口气，“行吧，不过咱能不能速战速决，我怕……我妈担心。”
他搬出了秦母做挡箭牌。
“行，只要你去。”说罢，岳凡去找班里其他人了。
秦子邺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随后从书包深处摸出手机，开机，打开微信，点击置顶聊天框。
在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他对着屏幕一顿敲敲点点，又来回看了好几遍，感觉合适了才发送过去。
刚按下发送键，岳凡便突然出现在他旁边，“走吧，二班的人都在篮球场等着了。”
秦子邺仔细检查了桌面，确认没有作业本和试卷遗漏，这才跟着岳凡出了教室。
一班和二班的纠葛最初产生在他们共同的数学老师上。
这位数学老师最喜欢捧一踩一，今天说二班有个人用两种做法解出了最后一题，明天就提一班的学习委员考了满分。
于是两个班便开始暗暗较劲，后来又逐渐发展到各个方面。
比如这周的流动红旗花落谁家了，或者运动会1500米哪个班名次更高了，甚至连公共卫生区域也要互相攀比谁打扫的更干净……
两个班不相上下，而最让一班最骄傲的，就是在校运动会上，作为体育委员的秦子邺带领着一班击败了二班篮球队，拿下了篮球团体第一名。
但由于比分相差不大，二班认为是自己时运不济，于是他们的体委频频下战书，想要再战一回。
少年人总是充满斗志，面对挑战，一班压根不在怕的，最后双方定下了放假的前一天，两班决斗。
秦子邺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在场地边热身。
二班体委小跑过来，“秦哥，我们班这次可是背水一战了，你们可得招架住了。”
秦子邺嗤笑一声，“就你？手下败将。”
他的嘲讽总是于有形。
二班体委嘴角抽搐一下，不甘示弱回道，“嘿，别以为你们拿下第一就无敌了，骄兵必败听没听说过？”
秦子邺挑眉，“这回必定打得你们心服口服。”
……
比赛正如火如荼的举行同时，原本应该陪秦母去美容院的祝无唤，此时却出现在了秦子邺的学校附近。
他在公交车上就收到了秦子邺发来的消息。
【秦子邺：我学校突然有点事，晚些回家，你们先吃饭吧，不用等我。】
祝无唤淡淡的扫了一遍信息，然后关上屏幕，凝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自从秦子邺上了高二，他就没再来过这里了，算起来也差不多一年多了，甚至连公交车的路线也做了些许的改变。
几个背包客坐在他后边的座位上聊天，“我可是早就听闻这浮云山了，但是离南安太远了，坐火车都得一个多小时呢。”
“我朋友爬过，说这浮云山又高又险，等会儿爬山时咱们可得注意安全。”
……
祝无唤听着几人的对话。
浮云山？淮国倒是也有一座同名的山，不过远在云州，他也只是听说过而已。或许兄长更熟悉些吧。
公交车很快驶到了学校那站，祝无唤走下车，凭着记忆找到了四中。
这学校也和他印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了，似乎是新建了两栋楼，不过校外的那家小卖铺依旧存在，铺子外围着一群刚放学的高中生。
祝无唤在校门口找了个人少且清净的地儿，静候着秦子邺出来。
不担心等不到他，因为四中只有这一个大门。
当然了，若是秦子邺翻墙走，那当他没说过这话。
不过，这围墙上布满了电网，想来想去，应该不会有人放着大门不走，冒着生命危险翻墙吧？
除非脑子不好，一般来说，正常人干不出这事儿。
正当祝无唤百般无聊的、在广袖中偷玩自己手指时，一声娇滴滴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你好？”
祝无唤下意识转身，在看清女生的脸后，他感觉有一丝眼熟，大脑疯狂的在记忆库中搜索名字。
“你好。”他终于想起来了，“你是秦子邺班上的学习委员，杨……簪？”
他记得有一次秦子邺生病在家休养，是杨簪来送的作业。
当时他刚好也在秦家。
只不过两人仅有一面之缘，而且事隔一年，他没想到杨簪会认出自己来。
杨簪见他念出自己的名字，一时有些害羞，“嗯。”
祝无唤微微一笑，“所以，杨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特意放轻了声音，生怕吓到她。
杨簪捏着校服边角，“你是来接秦子邺的吗？”
祝无唤点点头，“他妈妈不放心，于是让我来接他放学。”
杨簪犹豫了一下，“秦子邺现在在篮球场打比赛，你可能暂时等不到他了。”
祝无唤微怔，原来秦子邺微信里说的“学校有急事”是指打篮球赛。
“没关系，反正我之后也没有别的事，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他的声音很温柔，在杨簪听来，这仿佛如春风一般，顷刻间便吹散了冬日里那刺骨的寒意。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有些着急，“外面很冷，我可以带你去教室等他。”
祝无唤略微惊讶。
杨簪的手心已经稍稍冒汗，“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我可以去帮你和他说一声。”
祝无唤并不傻，在上次杨簪来家送作业时，他就注意到了，杨簪在见到秦子邺的那一刻，脸瞬间就红了。
真的是，瞬间。
由此，祝无唤想到的是，或许这小姑娘是想多和秦子邺说上一两句话。
可是……
校门口的人流逐渐稀少，祝无唤望着逐渐暗淡的天空，“天快黑了，你一个小姑娘回去也不安全。”
他莞尔一笑，“等子邺比赛结束，我和他一起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