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耿的厨房之旅刚开了个头，就半途折戟了。

他被刚从外面回来的莉娜拉去巡视农场，理由是“既然您都是这里的新主人了，那也该了解一下农场的具体情况，至少看看您的产业”。

伊耿觉得说得有道理，便答应了她的提议。

莉娜看起来精神要比刚才好了不少，或许是暂时有了安身之处，还第一次得到了能力的认可，她心里头畅快了不少，走在路上脚步也轻快多了。

“大人，既然您现在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那就跟我来看看情况吧，正好，我也跟您介绍一下。”

莉娜说着，一边娴熟地避开路上的牛粪：“小心！”

不那么熟练的伊耿，险些踩到狗屎：“......”

提问：中世纪的乡村小道很恐怖吗？

伊耿：真的很恐怖！

在这个没有保洁的年代，那真是想往哪儿拉往哪儿拉，全员印度作风，别说牲畜了，就连人也是到处乱拉，随地大小便。

农场主的小屋附近让他转了个遍，迄今是没发现一个厕所........伊耿简直不想回忆前三天是怎么过的......说多了都是恨......但是在君临的时候也很恨.......仔细想想都是恨.......

他是不会说贵族们都是用什么擦屁股的。

不会！

伊耿蚌埠住了：“我是说，我们真的要靠腿走吗？这边离牧场还是有点距离的，就算是林场也得走上一个小时，我们难道不应该骑马吗？”

旁边的亚当倒是很悠闲，他是河间地出身，那边虽然不似旧镇温暖，但也是水网密集的肥沃土地，与河湾地的农村其实倒有几分类似。

所以他躲屎的技能也可以说是点满的。

“不行。”莉娜反对道。

“现在的马匹都被带去下地干活了，哪有多余的马来给人骑。”说到这里，莉娜看了一眼伊耿，疑惑道：“大人您会骑马吗？”

虽说伊耿王子确实会御龙，但是骑马是完全不一样的活动吧？

听说前任国王在位的时候，他的一个小女儿就在骑马的时候坠落身亡，可见就算是会骑龙的王室，也不一定骑得了马。

伊耿听了这话，本能地想反驳，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可耻地承认了：“不会。”

骑士·亚当：“我可以带您的，殿下。”

前农场主的女儿·莉娜：“我也会。”

完啦！全场就他一个不会，就这还提议要去骑马........丢人。

可恶，等他回参天塔就找海塔尔伯爵报个一对一马术课，回来华丽转身逆袭他们所有人，十年之期已到，等他龙王归位！

伊耿在心里含泪咬手帕。

越往前走，视野逐渐开阔了起来。

平整的褐色农田一望无际，农田两边是高高的田垄和小路，此时庄稼尚未播种，田里随处可见用耕牛和马匹拉着的刮犁，以及在来往劳作的农民。

他们对路边路过的贵人已经很习惯了，但莉娜到底是熟人，农民们都对突然回归的莉娜很惊讶，但有伊耿和亚当在，尽管莉娜跟他们每一个人都打了招呼，那些农民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们一眼。

他们朝伊耿一行人不标准地行了礼，就脚底抹油地溜了。

莉娜看了眼刚才路过的村民，对伊耿说：“那也是您农场的农民，不过他们家不一样，是签了契的农奴。”

农奴！

如此陌生的字眼，简直就是历史书上才会出现的名词。

伊耿知道自己当不了救世主，他对此没有做出过多评价，只是问：“农场里有多少是像他这样的人？”

“大概有73人。当然，这个数字是我没离开家时的数字。如果老尼克的妻子顺利生产的话，那就是74人。”

莉娜想了想，说：“大部分人其实都是签了契的农奴，只有我们一家是自由民。他们不被允许离开这块土地，不过好在旧镇的收成一直都不错，再怎么样也饿不死，所以没有人想离开这里。”

“对了，你来这里看到磨坊主了吗？这老家伙可精明的很，肯定早就已经注意到你了，他应该上门来跟你打过招呼了吧？”

伊耿沉默片刻，说：“那倒也是有。”

就是结局很糟糕。

“他让他的小女儿来给我们送汤，可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刚好有想来这里打劫我的外地佣兵......你知道的，他们是泰洛西人，穷凶极恶，见到碍事的，就通通都抹了脖子。”

伊耿欲言又止。

莉娜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不幸的消息，她立刻默默祷告了两句，又回归了平静：“算了，这也是解脱。”

“什么？”伊耿问：“她父亲对她不好吗？”

莉娜说：“那倒也不是。他之前还有一个大女儿，长得颇有风姿，是我们附近有名的美人，不少好小伙都爱慕她，她也其中一个关系很好。结果这老头硬是一个都不同意，把大女儿送给了税官做情妇。”

“然后呢？”亚当问。

莉娜的表情有点不好看了：“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死了，说是大人小孩都没熬过去。”

伊耿没说话。

确实，这个年代的产妇生孩子简直就是过鬼门关，不仅大人是，孩子也是。

比如他父亲的第一任王后，来自谷地的爱玛王后也是死于难产。

爱玛王后11岁就嫁给国王，14岁刚来初潮就与丈夫圆房。她那时还是个孩子，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就开始了生育，由此导致了后面接连不断的流产、死产和夭折。

所有的早夭的孩子里，只有他的王姐活了下来。

但这并不能使国王和他的臣民们满意，因为王国需要的是一个健康的王子。

爱玛王后不得不再次怀孕。

然而这一次，圣母的祝福没有降临。

爱玛王后在生产中不幸遭遇了难产，以至于大学士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国王，王后已经不行了，要么一尸两命，要么在王后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剖开王后的腹部，取出王子。

......在艰难的抉择后，国王选择了后者。

只可惜为时已晚，因为国王纠结时间太长，以至于错过了最佳时机。

王子在出生没多久后，就因窒息过久而亡；

而爱玛王后更是凄惨，只因这个世界的麻醉剂是罂/粟花奶，需要口服，对婴儿有毒，所以在进行剖腹取子时，罂/粟花奶是不被允许使用的药物，只能在无麻醉的情况下进行手术.......最后在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中活活痛死。

几个月后，国王便迎娶了伊耿的母亲，也就是现在王国的第二任王后。

可伊耿知道，之所以选择保小，那只是因为比起所谓“深爱的”王后，儿子对国王更为重要而已。

虽然他父亲口口声声说深爱前任王后，像大橘对纯元皇后一样，日日缅怀，但伊耿知道，无论是大学士的说辞，还是国王的选择，都只是出于王室声望的考量。

因为哪怕是小镇上的助产士也知道，只要能用钩针和小刀把孩子的肢体弄碎取出，母亲其实是可以活下来的，根本不存在什么保大保小的选项。

没人敢承担谋害王子的罪名。

故而也没人敢说出真相。

不过这个话题究竟过于沉重，远在王国最南方的旧镇乡下姑娘，哪里会知道王室的权力斗争？

莉娜可没想这么多，她说那些，只是想痛斥磨坊主的坏心肠罢了。

在轻盈地跨过一坨屎后，莉娜随手从旁边的柳树上摘下了一片树叶，恨恨道：

“不过那老东西可不归我们管，磨坊都是贵族老爷们的，所以他只需要跟那些当官的打好关系就行了。至于我们嘛，想用也可以，不过每次都要缴税，而且只能在所属区域的磨坊磨粮食。”

伊耿：？

啥磨坊啊，有什么技术含量，就这还要缴税？

他没忍住提问：“那如果偷偷自己搞一个私磨呢？这样要怎么办？”

莉娜似乎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就好像伊耿说了什么她不懂的语言一样：“被农事官抓到的话，那就是狠狠地一顿重罚。”

“相信我，大人，绝对没人想体验这种惩罚。”

莉娜加重强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