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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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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清冷的晚风散去了窗棂外的一丝暖意,萧颦捧了一册杂书坐在灯下,手中捏着烟斗看得认真。

“殿下,该歇息了。”

铺好了被褥的彩衣从内殿走来,迎着一豆烛火停在了萧颦面前。

“好,我看完了便去,今日劳累,你先回去歇着吧。”

她抬眸吩咐了一句,吐了口薄烟目光又落在了眼下一行文字之上。

彩衣暗叹了一声,瞧着面前人那入迷的模样未再多言,只是颔首退去又默默地关好了大门。

夜冷凄清,一缕微风荡漾,浮动着跳动的烛火在窗前洒下一阵光晕流转。

萧颦捧着书看得入迷,恍惚间似是听到了门扉摇动的声音,以为是去而又返的彩衣,她不甚在意地翻过一页书册幽幽地启唇问道:

“可是又忘了什么啊?”

寂静拂过,竟是未有听见应答之声传入耳畔。

萧颦蹙眉微顿,正想抬眸一探究竟时却觉指尖一松,手中烟袋竟是叫人生生夺了过去。

“啧,大胆。”

她不由分说地抬起眼眸,入目之间却见一抹红色身影伴着烛光映入眼帘。

金线走纹的麒麟瑞兽在那原本昏黄的光晕下栩栩如生,映衬着面前那人如柏之姿,玉树临风。

“哟,李督公来啦。”

萧颦笑道,阖上手畔书册,饶有兴致地靠上身侧软枕眸光懒懒地上下打量着他。

“啧啧啧,你还别说,原先没察觉,今日一见,这麒麟服套在你身上怎就这般的养眼?”

她调笑道,噙着狡黠的目光一寸寸地自那嫣红直身上缓缓略过。

李璟多有无奈地叹了口气,捏着手中烟袋向后一扔,铜管落地,清脆的响声砸在灰青砖石上瞬间散成两段。

抬眸而去,却见他眼中早已无了白日时那阴鹜狠厉之色,转而变得温和缱绻,似有万般柔情的样子看着面前的人。

“你干嘛给我摔了啊,好好的东西,我才得了没几日。”

萧颦抱怨道,但并未有甚责怪,只是眯着一双凤眼半倚半靠在那软榻上懒懒地扬了扬下巴。

“殿下何时养了这毛病?”

李璟不满道,俊眉微蹙地看着她。

“有些时日了。”

萧颦答道,把玩着指尖的一缕墨发眸光微动地说:

“深宫多寂寥,你走了之后就用上了。”

“不是什么好东西,时日久了易患喉疾,殿下借了吧。”

李璟不由分说道,顺势又搭上她伸来的玉指,提了衣袍一同坐在了那烛光之下。

“都一个多月了,怎么?想起我了?”

萧颦挑着眉毛看着他,手指在他的掌心动啊动,松了发髻搭在颊间衬着那朱唇嫣红,眸光旖旎。

“殿下心中不明白?”

李璟反问,似有无奈地勾了唇角说:

“今日四公主寿宴后,太子殿下未回东宫,却去了坤宁殿寻了皇后殿下。”

“有何稀奇?皇后是他母后,太子前去请安有罢了,不妥?”

萧颦撑起了身子道,眼尾红痣嫣红似火,迎着旁侧灯烛明明灭灭。

“殿下,预备好了?”

李璟顿道,捏了捏搭在掌心中的纤纤玉指既而又说:

“司礼监宦官与内阁状似盟友,但实则多年下来嫌隙已生,内阁权贵想要荫泽子孙千秋万代,但又不想当那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便只得以外戚之身把持前朝,可显然,司礼监这群却全然没这个顾及。”

他语气稍缓,听着耳侧燃爆的灯油神色依旧。

萧颦颔了颔首,瞧了一眼窗外夜空寂静如死,转闪过一抹眸光隐晦,好似那潜伏于丛林深处的恶狼。

“宦官嘛,能有什么后顾之忧?不过是仰仗着上头鼻息过活,一朝尝到高高在上的滋味,哪里就舍得放手?况且他们生在内宫,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事儿没人比他们更顺手了。”

萧颦思虑道,沉吟半晌似又想到了什么地看向一旁的李璟,树影映着薄光透入窗台斑驳地撒在那张丰神俊逸的面庞上,萧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下倏得一紧,猛得将人拉来了自己面前。

“怎么?督公大人是要打圣上的主意了?”

萧颦挑眉道,抬手抚着那尽在咫尺的俊颜笑得放肆而妖冶。

“顺势而为罢了,是司礼监想把主意打到圣上身上,奴婢不过是按照那老祖宗的吩咐办事而已。”

李璟轻声道,撑着软榻凑近了身子,看着面前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双眸神色渐深。

“哦?他们想怎样?父皇年纪可不轻了,这傀儡当得年月也不少了,立了太子,皇后又是出自首辅之家,怎么算也该是与前朝权贵关系更甚,怎么?他们是想再扶一个小的?”

萧颦转了转眼睛道,李璟不置可否,笑着从她身上撑了起来说:

“是,也不是。”

他故意买起了关子,墨色帽绳垂坠而下正好扫过那润白玉颈,萧颦抬指捉了那绳子在指尖绕着,歪了歪头等着下文。

“自殿下出生后这十四年间,您可见这宫中还有子嗣诞下?”

李璟道,萧颦垂眸思虑一番,竟恍然发觉一缕玄妙隐匿其中。

是啊,这么多年来,她便再未有弟妹诞生,虽说幼时曾听闻后妃有孕,可到头来要么是没生下来,要么就是生下后生了变故而早夭,甚至于后来便是连有孕的妃嫔都无有了。

“殿下,是想到了什么?”

李璟既而道,一双眼眸似是看破了面前人的思虑。

萧颦见此倒也没想着糊弄他,只是双眉蹙了又松转而推着人坐起了身子略有试探地道:

“父皇,生不了了,三哥被他们害死,老五是个废物,那就只剩下皇后所出的太子,但我听闻,太子妃即将临盆,莫非……”

“并非。”

李璟提醒道,扯了捏在萧颦手中的帽绳回来道:

“太子向来看不惯司礼监那群人,只是利益牵扯又没法子不来往,他们看上的,是五殿下那姬妾生的小儿子,前些日子因着体弱接近了宫,现在可是司礼监那老祖宗亲自照看着的。”

“姬妾?哪个姬妾?是前些日子的那个戏子?她生了?”

萧颦惊讶道,一听到这事儿便霎时来了兴趣,凑着脖子往李璟跟前凑了又凑,一双眼睛盯着他似乎在那昏暗中冒出了一缕光晕。

“早生了,五殿下怕圣上发怒便一直瞒着,这不,前些日子病得快不成了才松得口,不然殿下以为圣上为何突然禁了五殿下的足?”

李璟见怪不怪道,萧颦则是了然地点点头,想到前些天莫名其妙被关起来的五皇子面色嘲讽地笑出了声。

“他还真是不中用,尚未成婚便有了孩子,这下,朝中贵女怕是攀不上了,倒是便宜了司礼监那群。”

萧颦叹道,倒是没多在意,顺手倒了口微冷的茶水捏在手边,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了身边的人。

“这就是你今晚突然找过来的原因?”

她淡声道,放了茶杯却被那茶水冷得打了个寒颤。

李璟不答,只是皱了眉毛,神色不愉地看了眼桌边那白瓷茶壶,目光阴沉地说:

“奴婢走了,这宫里怎地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了?”

“别岔开话,问你正事呢。”

萧颦没耐烦地道,却见着李璟倏然起身,两步走到了桌边自顾自地捧起了茶壶说:

“奴婢来是想告诉殿下,如今权贵与宦官早已不似看到的那番景象,奴婢执掌的御马监日益崛起,皇后必会想法子制衡,您与奴婢白日里闹那一场便是契机,太子已去见了皇后,想必明日便会有所动作,还请殿下早些准备着,况且,奴婢还听闻,城南遭了疫病,太子殿下近日正为此事奔走不停。”

李璟敛去了那与她笑闹时的模样,转而正色地颔首提醒,萧颦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眸子,瞧着那被夜风吹起的窗棂讪笑出声。

“我说,原来是遭了疫病,怪不得太子缄口不言,吓得我还以为他发现咱们之间的事了。”

萧颦玩笑着松了口气,捏了捏绕在指尖的青丝说:

“不过,这些来得都好,我等着时机许久了,只是今日之后还请督公多多包涵,咱们以后指不定还要在哪儿打起来呢。”

她嗓音沉沉,面上笑意妖冶,正如那亮出了利爪的狼妖在沙漠中闪烁着幽绿瞳眸,静静地潜伏在那一望无际的深夜之中。

李璟顿了顿,窗外云散雾去,皎洁的月光耀上他胸前麒麟熠熠生姿,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捧着瓷壶的指节露在烛光下,干净而修长。

“下次,劳请殿下下手轻些,上月您掐得奴婢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

他倏而张口道,虽是埋怨的话语却又半分听不出责怪的意思。

萧颦失声一笑,懒懒地从榻上直起身子瞧着他隐在阴影中的面庞动了动眉梢说:

“那可不行,司礼监的人太毒了,我若不动真的,万一被他们瞧出了端倪可如何是好?除非……”

她甚有为难地顿了顿,把玩着指尖的一缕青丝,却在转而间瞧见了躺在地上的烟斗,一抹狡黠倏然自眸中一闪而过。

“除非,你赔我个新的。”

萧颦伸手向前指了指,李璟双眉微蹙,目光斜下去后却欲言又止,看着她那双状似无辜的眼眸,已然堵在口边那拒绝的话语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啧,你赔是不赔?”

等得没了耐心的萧颦娇嗔了一声,却见李璟无奈颔首,松了神情浅笑着说:

“赔,奴婢去给殿下寻个跟好的,但殿下也断不可毫无节制。”

“好。督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达到目的的萧颦笑得张扬而得意,而李璟却是甚表无奈地摇摇头,深深地瞧了一眼她在灯下莹白的小脸,捧着茶壶就要向外走去。

“诶,你干嘛去?都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吗?”

萧颦骤而起身道,方才迈出了两步的李璟顿了顿身形,映着窗外缕缕月光稍稍转回了头说:

“夜深了,奴婢替殿下再去添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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