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所幸将军气力尽失，刀尖只擦破了心脏。\"

耳边有人絮絮叨叨地说。

接着，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虚脱乏力，整个人混沌干渴，胸背腹腿腰，各处都剧痛难忍，一时倦得连心气都低下去，暴躁都暴躁不起来，只能倦怠地想：“怎么还没死。”

宋如玥回想起当年自己还在深宫里的一段经历，无奈得想苦笑。当时她是觉得心有余悸，现在却想，要真是那时候就死了，还落得一身干净。

“什么?醒?”耳边的女声尖叫了一嗓子，“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醒！”

堪比魔音穿耳。宋如玥想皱眉，就是没力气。

有人低低地劝：“可是事关重大……殿下不醒，这……”

“滚！”那女声骤然咆哮起来，“滚！！夏林，帮忙送客！”

夏林站起来时盔甲哗啦一声，剑格清脆地一落，虽然一言不发，但也有金戈杀伐气。于是片刻后，听见那人瑟瑟缩缩地出去了。

重新有一只偏凉的手，摸了摸宋如玥额头。

宋如玥想睁眼，但睁不开，拼尽全力，也只能微微地颤眉回应。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已经再度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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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手中一片清凉。

那手感实在太好，像拢成了一束的饱满的麦穗，捏下去，还带着沙沙的清凉。宋如玥忍不住摸了又摸，直到被人捉住了手。

“将军醒了?”沙哑的声音问道，“能听见我说话么?”

宋如玥应了一声，没睁眼。

“您再睡会儿？”钟灵轻轻拉起了帘，“现在都好着呢，您放心睡吧。”

宋如玥全身像被泡在酸水里一样，强撑着问：“是在哪？”

“还在辰军营地。”钟灵知道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心虚地回答她，“天铁营都在。”

宋如玥顿了顿，皱眉看向她。

“哪？”

她声音变得尖利了一些。

钟灵：“您受伤后，陛下强行扣住了我们。我和夏林随身药物，也不足以救您活命。因此，夏林重新召回了天铁营，在辰军营地外待命。”

宋如玥挣扎着要坐起来，实在坐不起来，干脆要往床下滚。她现在一身是伤，钟灵不敢乱动她，她软绵绵的双脚才一沾地，才被拦腰抱住。

她怒视钟灵，但钟灵不看。宋如玥攒了半天力气，强提了一口气，整个瘦弱的胸腔都在钟灵怀抱里颤着：“若他们……若再死了……”

“陛下知道您担心这点，已经下旨了，辰军不会动天铁营分毫。”钟灵安抚她，“您不用担心这个。”

宋如玥却不再信任他，坚持道：“我要天铁营……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一个也不能再死。”她忽然想起，“杨萍……杨萍最擅长干这事，皇宫被毁后，他去了哪里？”

“杨大人那支禁卫，在永溪为先皇守陵呢。”

“那就去……叫天铁营去永溪。”宋如玥剧烈地喘了口气，像被风吹瘪了的布囊一样，却还在发出执着的低吼：“去永溪！”

钟灵哭笑不得：“将军……”

忽然，她愣住了。

因为宋如玥眼眶里，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滚泪珠。

这一手简直把钟灵吓住了。她震惊地看着宋如玥，嘴上仍带着三分玩笑意味：“……至于的吗，将军？您在西凌差点被人捅成两截，这两回冲着自己下死手，可都没在我面前哭过。这……”

宋如玥只是无声地落泪，眼神仍是凶狠的，声音也是嘶哑而狠厉：“叫天铁营，去永溪。叫杨萍……看在当年同袍的情分上，把他们都藏起来。藏起来。夏林呢？”

说到这里，她忽然全身一激，猛然嘶吼起来：“夏林呢？！”

她几乎要直起上半身，却忽然面露痛色，胸前衣襟很快又渗出血来。钟灵被她双手紧紧钳着：“在——”

“在呢，殿下。”夏林的声音从帐外传过来，“您醒了？”

宋如玥竭力平息，抬手道：“……叫他进来。”

片刻，夏林惊喜地进来，见了宋如玥，却只剩了惊：“殿下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红成这样？”

“杨萍……在永溪。你传令天铁营，去他那里。我给他修书一封，你们一并带着走。”

夏林一怔，看了眼钟灵，开始装傻：“什么休书？老杨忒不规矩，嫁了殿下，也不说一声，我竟今天才知道！”

宋如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夏林于是也不能继续装疯卖傻，脸色也渐渐沉下来：“殿下让我们走。殿下自己呢？”

“我未必走得了。”宋如玥直白道，“所以你们先走。若有机会……”

夏林道：“——若有机会，您就抛下我们，自行找死去，是么？”

宋如玥笃定地露出一个病容凄惨的笑：“哪有……”

夏林：“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如玥：“讲。”

“您别放屁了。”

宋如玥错愕半晌，竟开怀地笑了起来，拽了拽钟灵：“我还以为……夏林是个不讲粗话的，怎么，你不规训规训？”

“这话就是我教的。”钟灵瞪了宋如玥一眼，“您别放屁了。”

宋如玥惊奇道：“哪有？”

“您现在在我这里没有信用。”钟灵道，“我和夏林不会看着您自投死路的。”

宋如玥笑道：“那你们就让我看着天铁营自投死路么？”

“我们尽忠职守，并非自投死路。”

“你们别放屁了。”宋如玥用他们自己的话将他们自己怼了回去，“明摆着是死。我也不想活了。辰静双与我反目，你们如何能救？滚！”

夏林不滚。

“我等禁卫，为殿下出生入死多年。”他说，“倘若此时舍殿下而去，我们如何面对那些已经舍命的兄弟？”

宋如玥定定看他。

到底，她挪开目光，饶过了这事：“辰静双在哪？”

钟灵迟疑了一下：“将军此时激动，还是别见陛下得好。何况……”

宋如玥问：“何况？”

“何况，陛下已经回京。”

宋如玥怔了怔。

钟灵解释道：“陛下本是追将军而来，却使得将军引兵自戕。换了我，我也觉得无趣。前朝事务繁多，陛下简单露了个面，激励了一番军心，就回去了。”

她这话其实是破绽百出，所幸宋如玥精力不济，到底也没反应过来。只是沉默了一下，无声作了个笑。

“是我想多了。”她轻声说，“我都忘了，已经不是以前……”

已经不是以前那样，辰静双黏着她，甚至她远征沙场都要跟着一起的了。

她觉得有些失落，但也是意料之中，想想就释怀了。

“那么，谢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