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亓鸯刚梳洗好，房门就被敲响了。
门外的是贺雪青，今日他又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正摇着扇子说：“你们收拾好了吗？”
玉珩转过头看向亓鸯，亓鸯连忙说：“我都已经收拾好了。”
“那就走吧。”
玉珩同亓鸯各自背着行囊下楼，只有贺雪青一身轻松，只拿着把扇子一会儿开一会儿合的。
亓鸯忍不住想，贺雪青这些衣裳该不会都是贺三背着的吧。
等走到客栈门口，一辆双驾马车正规矩的停着，车辕上坐着贺三。
“我寻思着咱们四个人，怎么也得搞辆双驾马车才走得动，我就将我同贺三骑来的马都用来拉车了。”
亓鸯闻言，看向拉车的马，两匹马身上的毛发都是油光发亮，她一个不懂马的人都觉得这两匹马品相极好，养的也极好。
和这两匹马比起来，玉珩从魔道手里抢来的马就相形见绌了。
亓鸯想到这儿，正要问玉珩他们的该怎么办，玉珩先对贺雪青说：“我的马还在客栈的马圈里，你与亓鸯共坐一车不妥，既然你的马用来拉车了，我的马就给你骑。”
贺雪青一愣，“我、你……啊？”
亓鸯也觉得玉珩过分了些，她轻轻扯了扯玉珩的袖子，“我不打紧的，怎么好意思让贺公子独自一人骑马呢？”
贺雪青连忙附和道：“还是弟妹近人情啊，我一个有妇之夫，弟妹一个有夫之妇，你也在车上，你避的哪门子的嫌？”
玉珩不说话，贺雪青再接再厉的说：“再说了，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
“行了。”玉珩打断了贺雪青的话，“既然亓鸯不介意，你就将我的马卖了。”
“好说。”贺雪青朝贺三招了招手。
贺三跳下车辕走过来，贺雪青吩咐了两句，贺三一点头，进了客栈。
“稍等片刻吧。”贺雪青说着，又将扇子甩了开来摇了两下。
亓鸯瞧见昨日扇子上的污渍已经不见了，应当是仔细清理过了。
三人在客栈门口闲话几句的功夫，楼上走下来几个人，亓鸯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却又冤家路窄的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走在最前头的崔家小姐又换回了女子装束，戴着帷帽，身后却多出了几个人。
除了他们一开始见到的一个丫鬟与两个侍卫，还多了两个面生的男子跟在最后头。
亓鸯不想再与崔家扯上关系，但贺雪青在这儿，崔家小姐一下楼梯，就几步走了过来。
“贺五叔，你们也要走了？”
崔家小姐同贺雪青说着话，目光却不住的往玉珩身上转悠。
亓鸯权当看不见，玉珩却直接不给面子的同贺雪青说：“我们上车等你。”
贺雪青只能点头说：“好，等贺三回来了我们就走。”
玉珩转身就走，亓鸯连忙跟上，走出几步，还能听到崔家小姐在同贺雪青说话，“你们要去哪儿呀？不如我们同路一起走，人多总归安全些。”
贺雪青不答反问：“你们找了两个镖师？”
崔袖袖转头看了看跟在侍卫后头的两个男子，对贺雪青一撇嘴。
“是那个侍卫的主意，说是怕再遇到魔道的追兵，下次恐怕就没有这次的运气，他们两个人力有不逮，就又找了两个。”
贺雪青神色微凝，他的性子向来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但到底是沾亲带故的，他还是提醒了一句，“要留心他们。”
“谁？”
崔袖袖没听明白贺雪青的意思，但还是知道压低了声音小声问：“是镖师还是侍卫？”
“都是。”贺雪青道，“你此行北上，要每到一城就往镇远侯府去一封信，要事无巨细的言明到了何处，身边有何人，途中遇到了什么大事，这封信你得自己去寄，寄完之后要让你的侍卫同镖师知道你在与镇远侯府互通书信，一旦你遇害，镇远侯府一定会追查到底。”
崔袖袖咬了咬唇，“五叔是觉得他们会害我？”
“人心叵测，防备之心不可无。”贺雪青言尽于此。
正好该说的话说完，贺三也回来了。
贺三将手里一个小荷包递给贺雪青，贺雪青垫了垫分量，“少了些吧。”
沉默寡言的贺三开口，“急卖，店家压价。”
“算了。”贺雪青将荷包收起来，转头看向崔袖袖，“先走了，自己当心。”
崔袖袖下意识喊住了他，“五叔，当真不能一起走么？”
贺雪青笑了笑，“五叔有其他事情要办，一起走不方便。”
说完，贺雪青也不再给崔袖袖的挽留机会，上了马车，只掀起车帘时朝她摆了摆手。
马车上玉珩和亓鸯坐在一侧，崔雪清一撩衣袍，在他们对面坐下，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
贺雪青将荷包从袖子里摸出来扔给玉珩，“只卖了这些，寄卖，卖不上好价格。”
玉珩扯开荷包看了看，里面放着一小块金子。
玉珩也不计较这个价格是高是低，直接把荷包转手给了亓鸯，“你收着吧。”
亓鸯一愣，问玉珩：“我替公子保管么？”
“给你了，不是替我保管。”玉珩说。
亓鸯刚伸出去的手连忙缩回来，“这怎么使得？”
玉珩又把亓鸯的手拉过来，把荷包放在她手心，“给你的就是你的，我都没能让你见到黄金千两，这点就当是补偿。”
亓鸯羞窘的都抬不起头来，都不敢想贺雪青听到这话该把她看成怎样一样唯利是图的人。
贺雪青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纳罕的问：“什么黄金千两？”
亓鸯说不出口，玉珩却自若的说：“我们进城时遇到崔小姐被魔道追杀，我顺手杀了魔道，崔家就说要黄金千两酬谢我。”
贺雪青没忍住笑出声来，“怪道崔袖袖对你这么执着呢？她大抵是还没见过对黄金千两都不为所动的人。”
亓鸯猜崔袖袖就是崔家小姐的名字，不过出身富可敌国的崔家，崔袖袖应当是真的从没遇到过利诱不动的人。
“黄金万两尚且考虑一下，黄金千两……”玉珩语气淡淡的说，“未免也太看不起我。”
“哈哈哈。”贺雪青大笑起来，“说的正是。”
亓鸯一头雾水。
若是其他人说这样的话，亓鸯只会觉得这人自大自傲的没边了，但这人是玉珩，她只会觉得这句话背后应当另有缘由。
果不其然，贺雪青下一句话就是对亓鸯说的：“弟妹应当是不知道他身家到底多少吧，旁的不说，光是私库里的存银，恐怕都黄金万两不止了。”
亓鸯愕然，转过头去看玉珩。
还在珺璟山庄时，玉珩虽然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上品，但山庄里的装饰称得上简朴，别说像话本里头一样富丽堂皇，就和她以前待得张府比，看着都要差点意思。
玉珩神色淡若，“钱财而已，若是我想要，还愁没有？”
贺雪青露出促狭的笑来，对亓鸯打趣道：“弟妹听着没，可别惋惜崔家的黄金千两了，要是你家郎君想要，就是百十个黄金千两都不在话下。”
亓鸯的耳朵烫的都要熟了，“我知道的。”
玉珩总算转过头来看她，却不是替她解围，而是轻声问她：“知道什么？”
亓鸯连面颊也热了起来，她也轻声说：“知道公子家世不凡。”
玉珩看起来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半真半假的说：“我的也是你的，你若是喜欢黄金，以后我就用黄金铸张床，你每日躺在上头，岂不美哉？”
“公子莫要再取笑我了。”亓鸯羞恼的说，“我又不是真的贪图崔家的黄金。”
见亓鸯闹了，玉珩才轻轻勾了勾唇角，“我知道。”
“啧啧。”贺雪青不合时宜的咂舌，“新婚燕尔就是好啊，我都没眼看了。”
玉珩转过头，语气里的温柔也尽数收起来，“既然没眼看，就出去同贺伯一道赶车吧。”
“你也忒狠心了。”
贺雪青稳坐在座位上，嘀咕了几句，总算说到这题上，“你们此行是要去做什么？总不能是去探亲吧。”
亓鸯听到探亲二字，心里一琢磨，玉珩的亲人莫不是就在上京。
再仔细一想，玉珩说话没有南方的口音，反而同慕容鸢的口音相似，大抵本身就是上京人。
但亓鸯在山庄上住了一年，从未听玉珩和其他人提起过玉珩的亲人，她还以为玉珩的亲人早已过世了。
“自然不是。”玉珩没有犹豫的说，“我自然是有正事要做。”
玉珩说完顿了一下，“你离京多久了？在你离京前，可有什么异样？”
“要说异样可真是不少。”贺雪青好整以暇的说，“譬如去年年末，圣上封了个国师，说要修炼长生之术，在京郊东西南北四个角上都要建一座高塔。”
玉珩的眉梢微微一沉，“这国师什么来路？”
“怪就怪在这个国师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贺雪青压低了声音，“我在宫宴上远远的见了一面这个国师，他长得……”
贺雪青一顿，亓鸯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和你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