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陶攸和陶丞相和薛氏吃早饭时，顺嘴提了一句要去街上逛逛。

“阿攸”，薛氏放下筷子，“你太久没回帝都了，怕是陌生的很，我让翠珠跟你一起去吧，再带几个小厮，想买什么就买”。

陶攸咽下嘴里的芙蓉糕，“听二娘安排”。

似乎没想到陶攸那么好说话，薛氏反倒愣了下，随即笑着道，“那我去安排了”。

薛氏给陶攸安排了六个小厮，四个丫鬟，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其中有两个还是她屋里的，叫做春棉和夏荷。

“阿攸，帝都不比边城，你骑马不方便，二娘让人套好了马车”，薛氏亲昵道，“早些回来，庄子里送了鸭子，二娘中午给你煲汤喝”。

陶攸全都笑着应下，转头和陶丞相行了一礼，“爹，女儿出门了”。

“去吧”，陶丞相笑着，眉眼处挤出一条深深的皱纹。

翠珠带着春棉夏荷等人跟在陶攸身后，丞相府的马车等在二门。

小黑趴在车架上，半眯起眼看着走来的一群人。

“小姐”，北栀朝陶攸行礼，扶她上了车。

翠珠身为薛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每次都能上车坐，她见陶攸上车了，便也想跟上。

不料本来趴得好好的小黑突然冲她呲牙，喉咙里发出凶狠的呜声，吓得翠珠连忙后退一步，惊惧地看着小黑。

北栀面目表情把小黑抱起来对翠珠她们道，“你们就跟着车走吧”。

“先去正阳街”，北栀吩咐车夫。

车夫瞥了眼翠珠，挥动马绳，驾车往外走，翠珠再不甘愿也得跟着，她愤愤瞪了帘子一眼才低头走到身旁。

陶攸给小黑顺毛，手放在小黑下巴挠痒，小黑乐得翻身，把圆滚滚的肚皮露出来。

“小姐”，北栀这阵子越来越喜欢小黑，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您不给小黑取个正经的名字吗？”

闻言，陶攸眨眨眼，她倒是没有想过。

“叫你什么好呢？”陶攸把小黑抱到空中，“圆球？煤炭？黑芝麻？包子？”

小黑明显不喜欢这些名字，它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陶攸没辙，望向北栀，“你来想几个”。

“属下不太会取名”，北栀为难道，让她打架可以，取名这种文雅的事情，她是一窍不通，“公主，要不您回去翻翻典籍，找个好名字给小黑”。

“也行”。

正阳街距离丞相府不远，这里是帝都最繁华的街，马车行进缓慢，陶攸掀开帘子，打量周围，首饰、衣裳、茶馆开满两旁，还有许多小贩在叫卖。

“欸，停车”，陶攸看到了糖人，她吩咐车旁的翠珠，“买两串糖人”。

翠珠扯起嘴角应了声是，便把买糖人的事情交给了春棉。

春棉原来是府里的三等丫头，连进屋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做些洒扫的话。

薛氏得知陶攸回来，便将她安排去了陶攸屋里做一等丫头。

春棉知道翠珠是薛氏的心腹，当即高兴的应下，麻溜去买糖人，她想着若是翠珠能在薛氏面前替她美言几句，过些年说不定能寻个好去处。

陶攸见春棉喜不自禁地去买东西，放下了帘子，交代马夫把马车停在前面的成衣店，再去街尾等她们。

成衣店的掌柜眼尖，一眼认出是丞相府的马车，见到一位身着石榴红间色裙的女子下车，他立刻认出来了这是常年待在边关，前些日子死而复生的护国大将军。

掌柜快步走出店，他听见北栀称呼她为小姐，心下了然，对陶攸行礼，恭敬道“陶大小姐”。

陶攸摆手，让他起身。

“不知陶大小姐今日想看些什么？”掌柜迎她上了二楼，给店里的伙计使眼色，让他们把店里新进的布料都拿来。

不一会儿，三匹云锦和四匹丝绸逐一摆在陶攸面前，“都是月前才到的，全是时下最新的样式”。

陶攸手摸上去，柔软滑爽，“很好，都包起来送丞相府”。

翠珠在后面瞪大眼，全都要？岂不是要上千两。

掌柜乐得眼睛缝都看不见，“草民这就给大小姐包好送到府上去”。

“嗯”，陶攸瞥向翠珠，示意她付钱，然后带着北栀和小黑先下楼了。

翠珠身上没有那么多银子，挤出笑容道，“劳烦掌柜送去府里和管家支银子”。

“好好好”，掌柜也不担心，“草民很快就亲自送过去”。

“多谢掌柜了”，翠珠勉强笑道，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一个丫鬟在店里等着。

陶攸在正阳街到处乱逛，是店就进，这些店铺的掌柜们都是笑咪咪送陶攸出来，只有跟在陶攸身后的翠珠脸色越来越白。

“小姐”，翠珠鼓起勇气，“日头盛了，小姐怕是逛累了，不如我们回府吧”。

她担心再逛下去，回去薛氏会惩罚她。

陶攸盯着翠珠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道，“那去前面的茶楼歇歇再回吧”。

听陶攸不再逛了，翠珠松了一口气。

两个小厮提前去茶楼里要一间包房，春棉和夏荷跟过去布置一番，陶攸才慢悠悠进来。

“你们都走一天了，喝点水吧”，陶攸让北栀把桌上的茶壶给他们，“在外间歇会”。

“谢小姐”，翠珠几人朝陶攸行礼，去外间休息。

过了一会儿，北栀进来道，“都解决好了，马车在后门等着”。

陶攸戴上长长的帷帽，跟在北栀身后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到凉花楼。

凉花楼的后门在一条巷子里，马夫把车赶进去，北栀掀开帘子便看到西榆站在门内，“小姐，到了”。

陶攸扶着她的手下车，果然见到面目表情的西榆。

“陶小姐”，西榆朝她行礼，“请随我来”。

凉花楼里别有洞天，后院和前院隔着一条长长的内河，水源是楼宇尽头的瀑布，有人在河内泛舟，陶攸瞪大眼，不由得好奇道，“这条河怎么流出去？”

北栀小声给她解释，“河里有暗道，可以通向城外的清河”。

“凉花楼是燕王的产业？”陶攸问道。

北栀摇头，“不是，外人只知道凉花楼的主事姓熊，其他的一概不知”。

陶攸愣了，“这个熊……掌柜来头不小啊”，顿了顿，她接着道“看来也有燕王手伸不到的地方”。

能在帝都建这种地方的非富即贵，寻常人可做不到。

走在前面耳力非凡的西榆忍住回头的想法，专心带路，只是他脚步快了不少。

“主子在里面等您”，西榆停在三楼最里面的门前，给陶攸打开了门。

陶攸抱着小黑走进去，西榆想要出声阻止她带小黑，但还是把话咽下去，既然主子没有交代，他就当不知道吧。

燕王坐在窗边，面前是一盘棋。

听到声响，他也没抬头，食指捏着的黑子落下，白子霎时溃不成军。

陶攸不会棋，她自顾自坐到紫檀木雕花椅，等着燕王下完这盘棋。

“要不要来一局？”燕王侧头问。

“不了”，陶攸微微笑道，“棋局太久，还要回去吃饭”。

燕王勾唇一笑，漫不经心的收白子，“听闻今日陶大小姐在正阳街豪掷千金，买到中意的了吗？”

“勉强有几件”，陶攸答道。

白子从燕王掌中落入棋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今日找我想问什么？”燕王有些玩味道，“你二娘薛氏？”

果然，以前的她不叫薛氏二娘。

陶攸面不改色，“还请燕王提点一二”。

燕王喝了一口茶，“昨日，陛下让高公公赏赐了你不少东西，听说边城的五万将士也得了三月俸禄”。

陶攸不明白燕王为何讲这件事，“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燕王继续道，“陛下并没有正式下旨为你和五万将士洗清冤屈，陶将军打算作罢了？”

陶攸愣住，仔细想想好像是这回事，光是赏赐有什么用，当初皇帝下了圣旨说她和五万将士叛国的。

她蹙眉，“燕王有办法为我们正名？”

“你忘了大理寺里关着一个林副将？”燕王淡笑道，“要不是他，姚二副将哪能轻易带人走？将军不觉得林副将有问题吗？”

陶攸了然，“我会让人去查的”。

闻言，燕王拍拍手，很快走进来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男子，“你的部下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那个叫云意的不是被你派出去了”。

燕王没看陶攸沉下来的脸，“他叫玄一，可以暂时借你用，有什么吩咐他就行了”。

“多谢燕王了”，陶攸咬牙。

燕王像是没听见她略带愤怒的声音，“至于你的……”他挑眉故意停顿了下，“喊了就喊了，没什么好想的”。

陶攸憋闷，没什么事情那你刚刚说什么说。

“陶将军，万事小心”，燕王端起茶杯，“本王以茶代酒，先贺将军马到功成了”。

陶攸抿唇，一口喝完了拿杯温热的茶，起身给燕王行礼，“多谢燕王款待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走了两步，还是转回身，“林副将是谁的人？”

“并非无辜之人”。

陶攸是真的很想撕了燕王的嘴，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嘛！

她想放小黑咬人了。

等门口的北栀看到玄一，惊得张开嘴，不过瞧陶攸一脸郁闷，她还是闭嘴。

玄一是主子的心腹，是暗卫统领，功夫一流，轻易不会出现在人前，现在让他跟着陶攸，北栀思绪发散开。

玄一只瞟了北栀一眼，就让北栀汗流浃背。

陶攸走了几步停下来，问玄一“今晚能带我去趟大理寺吗？”

“可以”，玄一应下。

陶攸心事重重走出凉花楼，坐上来时的马车，绕回大街经过凉花楼时，她透过帘子往上望，从外面看，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茶楼，并没有什么异样。

陶攸放下帘子，开始思索林副将的事情。

等回到茶楼，翠珠等人还昏着。

北栀拿了一个小瓶子给她们闻，不过几息之间，翠珠等人纷纷转醒。

翠珠看到升到正空的太阳，脸色变了，她来不及思考为何会睡过去，急忙去里屋喊陶攸，

陶攸正和小黑玩，见她着急忙慌进来，幽幽道，“你醒了啊？等会儿我得和二娘说，不能让你们这么累，才逛一会儿就都睡了，要是让人瞧见，还不得说是丞相府虐待奴仆”。

“奴婢知错”，翠珠慌张跪在地上，“还请大小姐赎罪”。

“行了，醒过来就回去吧”，陶攸抱起小黑，经过翠珠时，她冷冷说了句，“别再有下次，我可不想等人”。

“是”。翠珠头抵着地，后背一阵发凉。

回到丞相府，薛氏也没怪她们回来晚，“阿攸回来了，饿了吧”。

陶丞相坐在主位，“快坐下吃吧”。

“让爹和二娘久等了”，陶攸撒娇道，“好久没回来，看到许多新奇的东西就逛忘了”。

陶丞相慈爱地拍拍她，“一天逛不完，就明天再去”。

陶攸笑容灿烂，给陶丞相勺了一勺蛋羹，“谢谢爹”。

薛氏垂眸，掩去眸中的怒意。

等回到屋里，薛氏卸下慈母的面具，唤来翠珠仔细问陶攸出门的事情。

翠珠一五一十的全讲了，薛氏听到翠珠等人都在茶楼睡着时，眉头轻蹙，“都睡了？”

“进屋的丫头婆子都睡了”，翠珠回道，“奴婢刚刚问了守在外面的小厮，他们倒没睡，却也没听见异常声音”。

薛氏若有所思的敲着桌子，“我知道了，你去和春棉那两个丫头说，给我盯好陶攸，一举一动都要和我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