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城里的店铺和小摊比县里更热闹，陶攸穿着破旧又脏的布衣进城，一下子就看到不远处的包子铺。
她小跑到包子铺前，看着饱满圆润的包子咽了咽口水。
“去去去，不买别挡路”，包子铺老板挥着手里的抹布赶陶攸。
陶攸摸出两个铜板，“要一个包子”。
得了钱，老板立刻换上一张笑脸，“好的嘞”。
她走到旁边，掰了一半给小黑狗，“吃吧”。
小黑摇了摇尾巴，三两口便吃完了包子，“汪汪”，小黑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陶攸，还想要。
“没有了”，陶攸快速吃完手里的包子，“忍着吧”。
小黑尾巴垂下，耷拉脑袋靠在陶攸脚边。
陶攸没有急着离开，她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一群乞儿的身上。
她的前世没有给她留太多线索，哪怕她占据了这个身体，也没有过往的记忆，现在的陶攸是两眼一抹黑，压根不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她起先想来禹城就去县衙自报身份，招摇大摆告诉远在帝都的人，她回来了！
可等她冷静后就发现这是一个蠢办法，她身上有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得先解决这个问题，才不会被人就地正法。
陶攸摩挲着从女将手里拿过的半块玉佩，玉质纯净，雕刻着的图案应该是朵花，会是暗号吗？
“唉”，陶攸叹气。
“前世就是个坑”，陶攸吐槽她，“好歹要告诉我还有什么人能用，再扔我回来啊”。
陶攸把玉佩收好，对小黑狗道，“走吧”。
一人一狗买了六个包子便朝那群乞儿过去。
年纪最大的乞儿在陶攸走进巷口时就警惕起来了，握住身边的竹棍。
“想吃包子吗？”陶攸把油纸摊开，“刚出锅的，很香”。
乞儿们都没动，神色却松动了不少，最小的那个乞儿还回头看了领头的一眼。
那个乞儿闻着香喷喷的包子，眼珠子都快黏在上面了，但他还是努力克制着，“你找我们做什么？”
真聪明。
陶攸在心里夸奖了一句，“我需要你们帮个忙”。
“什么忙？”
陶攸将腰间的玉佩拿出来，“把它拿去各个店铺里转一圈，最后把它当了，换到的钱都给你们”。
有钱又有吃的，乞儿们心动了，已经有乞儿伸手想接过玉佩了。
可为首的乞儿还是不为所动，“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那你想不想去呢？”陶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这块玉佩质地上乘，虽然只有半块，但也能换点钱，够你们吃一阵子了”。
“二哥，拿了吧”，有人开口劝了。
“我们好饿……”
被叫二哥的乞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从陶攸手里拿过玉佩。
陶攸笑了，“去吧”。
等那群乞儿离开，陶攸慢悠悠逛进一家茶楼，把五个铜板交给小二，“要一壶热茶”。
说书人正在讲护国大将军的故事。
当说道护国大将军叛国时，还用力的捶了捶胸口，“她本是我朝第一位女将军！却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大虞朝五万精兵啊！就这样去了敌国！”
“我不甘啊！”
说书人越说越激动，听书的人们也愤怒地附和他。
“应该将她凌迟处死！”有人大声喊道。
陶攸循声望去，是一个书生，穿着洗到泛白的暗色长袍，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要把护国将军凌迟。
许多人开始顺着书生的话说，嚷着要处死护国大将军，直到说书人摆手，大家才安静下来。
“这位护国大将军被人救走了，如今下落不明啊”，说书人暗叹了一声，“听说，皇帝下令召将军回朝，将军抗旨，斩了来宣旨的宦官，杀出了军营不知所踪”。
“你这话不对啊”，有人反驳说书人，“前些日子，不是才来了一队人抬了将军的棺材回帝都吗？”
那个书生又说话了，“里面哪有将军的尸骨，我听说是衣冠冢，就当护国大将军死了，抬回帝都给皇帝交代呢”。
陶攸慢悠悠喝了口茶，皇帝怕是早就知道她被暗杀了吧。
衣冠冢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彰显皇帝的仁德呢。
如果她想要洗清通敌叛国的罪名，就得先把五万精兵找出来，能调动军队的职位肯定高，是她的亲信背叛了她？
现下这些人会在哪里呢？
陶攸觉得头疼，只希望那枚玉佩能把那些人引出来吧。
陶攸用最便宜的价钱买了一套劣质的笔墨纸砚，回到客栈里，用茶水把墨磨开。
幸好小时候学了几年毛笔字，现在才能来这一招。
她提笔写下“平北疆、战沙场，将军杀敌千千万，乱葬岗，冤魂归，五万精兵何时回”。
陶攸尽量用不同的字体把这首歌谣写满了三十多张纸。
等到傍晚，她又去买了一些黄纸和纸元宝。
陶攸心慌得不行，左手按在右手臂上，“稳住，稳住，不要怕”。
小黑狗跳上桌，安抚地舔了下陶攸的手指。
稳住心神，陶攸把那首歌谣拆开写在部分黄纸和纸元宝上。
“地下的鬼魂们，我也是出于无奈，千万不要来找我，求求你们了”，陶攸双手合十对着写好的黄纸和纸元宝拜了拜。
她把这些黄纸和元宝装好，摸黑出了客栈，将这些黄纸、元宝撒在街道上。写好的歌谣则被她贴在茶楼等店门前。
原本想贴在衙门口的，可有人值守，陶攸没有前世的武功，只能悄悄撤退。
她没有再回客栈，躲在城门附近，第二天一早便混在人群里出城，着急往边城去。
等禹城的官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陶攸已经没影了。
陶攸思考了一晚上，五万精兵不可能一次性移动，要是想出边城，大概率会分成一小批一小批往外走，这样才不引人注意。
要想不被前世的她察觉，那只可能是以出任务的借口把兵带出去。
皇帝再想杀她，也不至于让边城成为空城，极大的可能是这五万精兵还在边城藏匿着，等皇帝的亲信到了，就会换个身份重新入队。
陶攸暗骂了皇帝几句，“果然是狡兔死走狗烹”。
先前赵叔和她说过，来接任她的是左将军，她得在五万精兵被收编前拦住他们。
在路上遇到一些带小孩的队伍，陶攸就会过去找机会教小孩玩游戏，让他们学会唱那首歌谣。
她就是要让帝都的人知道，她回来了。
为了不被发现，陶攸经常变装，有时候穿着灰暗布衣把自己弄成脏兮兮的乞儿，有时候又穿上在禹城买的罗裙，装成小家碧玉，她还买了一套男装，以备不时之需。
她住几天客栈就去睡破庙，主打一个随便乱逛。
等了十天左右，陶攸终于听到左将军要到的消息了。
与此同时，陶攸编得歌谣也传入了帝都，有大臣连夜上奏给皇帝。
“平北疆、战沙场，将军杀敌千千万，乱葬岗，冤魂归，五万精兵何时回”。
皇帝念着念着就落下了泪水，语气颤抖道，“高升，她还活着”。
高升是自小陪皇帝长大的宦官，闻言，他神色不变，“陛下，这只是禹城传来的歌谣而已，并不能证明她还活着”。
“不，你不了解她”，皇帝笑了，“她肯定还活着”。
高升弯腰垂头不再言语。
皇帝思考片刻，“传庞卿来”。
庞卿名为庞南，掌管羽林卫。
不一会儿，庞南信步走来，“微臣拜见……”
“不必行礼了”，皇帝走下来，到他面前，“朕召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立即去办”。
庞南右腿往后退了一步，单膝跪在地上，“请陛下交代”。
皇帝背手在身后，“去把护国大将军带回来”。
庞南猛地抬头，“陛下……”
皇帝直视庞南，严肃道，“朕要你护她平安回到帝都，庞卿可能做好？”
庞南哑声，他入宫前就猜想是不是歌谣的事情，以为皇帝是让他调查歌谣，怎么都没想到是要把护国大将军带回来。
人不是已经死了吗？帝都都传遍了，左丞相听闻噩耗一病不起，瘫在床上。
难道皇帝仅凭一首歌谣就认为护国大将军没死？
“庞卿？”皇帝蹙眉。
“臣，必定会将护国大将军平安送回！”
庞南知道皇帝不悦了，当即应下。
皇帝伸手将他扶起来，“此事不可让除第三人知晓，你可明白？”
“臣领旨”。
庞南走出御书房不由得挠头，正巧看见高升在门口，他向高升点了点头，高升还了一礼，两人便各自离去。
帝都一处偏僻的燕王府内，穿着玄色衣袍的燕王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确定吗？”
“消息是宫里传出来的”，他面前的男子身穿劲装，一板一眼的汇报。
燕王坐直身子，“派去禹城的人消息传回来了吗？”
“买纸和元宝的是同一名女子”。
“有意思”，燕王勾起唇角，“这帝都是该乱一乱了，太平日子过久了，大家只知温柔乡，不知边关苦”。
那人随即问，“那我们的人可要帮忙？”
“找到她，把五万精兵的消息告诉她”。
顿了一瞬，燕王抬眸，补充道“让北栀去”。
那人虽然意外，但还是应了声“是”，退下。
燕王从桌上随意拿起一颗葡萄，咬了半口，“太酸”。
说完，半枚葡萄便被他扔进池塘里，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