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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无处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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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是舜王的地界,叔山二郎一出事,所有人都得到了李肃的命令,对平野郡王父子奉若上宾,让叔山梧好好养病。

叔山寻却不愿留在别院叨扰,只坚持住在驿馆,择日便要尽快回京,不能久留。却偏偏在离开青州的前一夜又出了事情:两个杀手连夜冲进驿站,砍了几名守兵直入内院,被叔山寻的近卫斩于王爷榻前。尸体的里衣带着麒临军的记认,显然是贼心不死的段良麒余孽。

儿子重伤尚未痊愈,父亲又陷入危险。舜王下令将逆党的头颅砍了下来,悬于青州城门上。消息传回玉京,怀光帝勃然大怒。

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青州,让平野郡王养好伤再回都,随之还有一纸诏令:平野郡王叔山寻正式封“青山将军”,授勋于凌烟阁,充河北道任奉州节度,兼任北关招抚使,领河北驻军,赐名“清野”,寄以“杀逆于前,坚壁清野”之望。

怀光帝此举,无疑是要让以为君臣离心有隙可乘的段贼好好看看,大祈与逆党不得善了的决心。

叔山寻伤势不算重,简单养了几日后,便要离开青州回都赴任。舜王作为地主,自然亲自送行。天光尚未大亮,城门外的大道上,两位王爷一人一骑,相对而立。

“王爷留步吧,小王此番实在是叨扰了。”

“哪里的话,你们父子二人在青州接连出事,本王实在愧疚!”

“敌人本就无处不在,这样的事如何预料?”叔山寻摇头。

舜王上前一步,扶住叔山寻的胳膊:“你在降叛一事上理应是头功,这点人人心知肚明。皇兄并非对你不信任,只是……”

他摇了摇头,“这其间原因太过复杂,总之,如今得其所哉,大祈有青山将军,北境可安宁了!”

叔山寻对着舜王一抱拳:“王爷有此一番话,已经是对我最大褒奖!我戎马半生,除了带兵打仗别无所长,承蒙不弃,也只能以一身残躯报效朝廷。”

舜王敛眸,推心置腹的语气:“此次任命,实则也全然是皇兄为向贼人示威的意气之举。你心系边关,想必亦对如今北境局势有所耳闻。”

“若您所指的是前日槊方出的事,在下略知一二。”叔山寻抬眼,眸色锐利。

舜王长叹一口气:“我这位虢王兄,也实在不是个带兵的材料!图罗军队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过子午岭攻进槊方,将靖遥洗劫一空——若非我的人及时赶到,半个槊方都要沦陷了!”

叔山寻抿唇,淡淡道:“虢王所辖甚为广袤,力所不逮也是难免。”

舜王点点头:“皇兄应当亦是想到了这一点,如今已任命了季进明为肃州节度,将陇右从虢王兄手里接管过去,也算给他减负了!”

叔山寻听罢,淡淡说了句“陛下英明”。

天际一轮红日将现,映得他一身玄色战甲熠熠生辉。

舜王李肃拍了拍叔山寻的肩膀:“有你把守河北道,本王坐镇东都,一颗心才算能放回肚子里!北境不能一日无将,此次回京授勋之后不久便要赴任,多多保重!”

叔山寻退后半步,面目陡然沉肃,向着舜王长揖到地:“二郎他……”

李肃弯腰扶起叔山寻:“令郎在我这里养伤,你就不必担忧了!我已经交代了昭儿,他们绝不敢怠慢!”

叔山寻再度塌了塌腰:“犬子让王爷费心了!”

李肃摆摆手:“你这是什么话?这回多亏了你家二郎,昭儿与六胡州市马的差事办得还算利落,方才得了陛下褒奖,我还没有好好谢他!”

他伸手扶住叔山寻的胳膊,笑道,“本王准备向陛下进言,要赏他一份好差事……”

叔山寻闻言摇头:“阿梧性情恶劣,孤僻难驯,实非可用之才,恐怕有负王爷厚望。”

李肃皱眉:“听闻二郎受伤,你不惜跪求皇兄连夜赶来青州,怎么这会却对这儿子没一句好话?我看他醒来后你也甚少去看望——你们父子二人,究竟什么情况?”

叔山寻沉默,一言难尽的神色。

李肃见他不愿多言,便道:“阿梧和昭儿年纪差不多,应该让昭儿向他多学学!”

“他怎能与世子相提并论。”叔山寻摇了摇头。

“嗨,不能这么说,反正这孩子我很是喜欢,能文能武,是好儿郎!”

舜王如此真诚的夸奖,叔山寻的面上终究是闪过一丝欣慰笑意,嘴上只道:“那小王便告辞了,王爷和世子若有事只管交代那小子,我看他恢复得也快,没多久应当便能下地了。”

“你这样子,我都要怀疑这叔山梧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了!”

叔山寻苦笑一声,再也没说什么。朝着李肃最后一拱手,纵然年过半百,他翻身上马的动作依旧英姿勃勃,利落地调转马头飞驰而去,留下官道上滚滚尘烟。

-

趁着父亲李肃不在,李德音终于得了空子,一大早便来找郑来仪,陪着她用完朝食,便在庭院中散步。

从东院走到西院,郑来仪委婉要世子去忙公务,不必管她。正在此时,却见舜王身边近卫来报,说王爷回来了,正在找世子。

李德音的神色立马紧绷:“怎么这么快?”

“平野郡王赶着回京赴任,王爷去送他,所以也回来得早。”

“赴任?”李德音疑惑,“赴什么任?”

那近卫答道:“陛下已经封平野郡王为奉州节度,统清野军,诏令昨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听见清野军三个字,郑来仪一瞬如堕冰窟。

“这么匆忙加封节度?是北境出了什么事么?”

事涉军情,李德音问得鲁莽,那近卫却谨慎得多,只道:“属下也不清楚,世子还是快去书房吧,王爷还在等。”

李德音看了郑来仪一眼:“那椒椒,我先过去。”

郑来仪突然道:“世子,我要回去了。”

“你、你要回去?什么时候?”

“今日。”

李德音讶然:“今日?怎么这么突然?”

“我这次出来时间不短了,父母亲在家肯定记挂。若不是遇上刺杀耽搁了数日,早也该启程回去了。”郑来仪垂着眼。

李德音伸手握住郑来仪:“那、那也不能连夜赶路,这么匆忙!等我把这里事了了,陪你一起回去啊!”

“不必了,我出来也带了人,世子公务繁忙,不必管我。”郑来仪默默把手抽了回来。

“可、可是……”李德音想留人,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这时那近卫又低低咳了一声,提醒他该走了。

“你……你先等等!等我从父王那里回来再说!等我、等我啊!”

李德音没有得到回应,离去时一步三回头,直到郑来仪看不清表情的脸消失在视线中。

尽管归心似箭,郑来仪还是没能当晚便走。在主人的再三劝拦下又停了一晚,整理行装,又带上了一支舜王府的翊卫专程护送,这才算准备万全。

第二日一早,舜王亲自来到郑来仪居停的东院,递给她一封信。

“是给父亲的吗?”郑来仪了然接过,收在怀中。

舜王颔首,目光温和:“这一回让你受惊了,表舅父知道你想家,昭儿还有些事,一时抽不开身,否则定要让他亲自送你回去的。”

郑来仪摇头:“怎好耽误世子的正事,其实我也有人跟着,王爷这样大费周章,实在让人惶恐!”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见外!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如今内境不算安稳,此去玉京路途不短,要真是出了什么纰漏,我还怎么去见惟宰?”

“王爷,平野郡王突然受封,是北境又要打仗了么?”

舜王的神色一时隐晦,并不和郑来仪多讲,只道:“说来话长,你回都城或许也能听说一二。”

郑来仪点头:“椒椒只是担心,不要再出现第二个麒临之乱了。”

她认真地看着舜王,轻柔的语气带了些微试探:“看来陛下对平野郡王的出身心结已解,这一次遇刺,总算是因祸得福……”

眼前的人就是下一任大祈的君主,也是在李肃的信任和纵容下,叔山氏才得以一路坐大。她想知道,此刻的舜王对“叔山再起”是什么态度。

“像叔山寻这样的将才,如今的大祈正是千金难觅,其实让他去河北道,对他而言是机遇亦是挑战,且看他的表现了……”

郑来仪抿唇不语。

舜王似是意识到对晚辈说这一番话太过沉重,冲着郑来仪眨了眨眼,换了口气:“大祈帅才辈出,定能护佑四境安宁!况且朝中还有你父亲坐镇,丫头不必担忧。”

郑来仪面露伤感:“父亲这些年,也老了许多……”

舜王叹一口气:“也是,惟宰为国操劳,很是耗神——没关系,将来还有昭儿帮他,你不用担心!”

郑来仪听出他口气中亲近意味,没有接话。而对方以为她是害羞,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时隔数年后重见,郑来仪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不再是那个躲在郑远持身后做鬼脸的小丫头。更让李肃感到惊奇的是,这孩子除了样貌出落得更为标致了,更有一种难能的处变不惊——这是世家女主人难能宝贵的素质。

他曾因儿子对郑来仪的痴迷颇不以为然,只看他那个远房表妹就知道——李砚卿一个甩手掌柜,家里的事经常让姨娘出头露面,姑娘必定也是个作富贵闲人的。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却生出了不同的看法:这丫头做自己的儿媳,也能是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

稳重、有分寸,却也不失自己的主意。

他拍了拍郑来仪的肩膀,只嘱托了几句小心别走夜路,便离开了东院。

郑来仪正要转身,月门外突有人影出现。

叔山梧一袭素袍,面上血色尚浅,整个人带着重伤初愈的憔悴。

他身后没跟着人,略低了头跨进门来,走了两步在郑来仪面前站定了。

“听说姑娘要回都了?”

“不错。”

郑来仪看着叔山梧孑然而立,淡淡道:“看来二公子恢复得不错。”

“托了姑娘的福。”

郑来仪移开眼,不承他的谢,凉声道:“郡王爷于京外受勋,喜讯来得着实匆忙,临行前尚未来得及见一面,便将这份恭喜传达给二公子吧。”

叔山梧也不承她的恭喜,径问:“姑娘去了青州大狱?”

“……不错。” 郑来仪心下警觉:他消息倒是快。

叔山梧向前一步:“刺客如何招认?”

郑来仪扬眉:“二公子难道不知?刺客已经招认自己是麒临军余孽,对叔山氏怀恨在心,所以寻机刺杀。”

“姑娘信么?”

“此话何意?人证物证俱全,为何不信?”她下颌微扬,目光中含着锐利的审视。

“所以姑娘那日当着刺客的面,对我说的话究竟是何意?”

叔山梧语气平静,却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持:“我卧床这两日,反复思及姑娘那日的话,却始终没有答案——我到底,何曾骗过你?”

郑来仪咬唇,沉默不答。

叔山梧看着郑来仪低垂的眼睫,缓缓再问:“那日在我屋外,你对我父亲说,我是因你才受伤?你明明知道我那时——”

“你那时,明明是要为那舞姬作掩护,对不对?” 郑来仪突然抢白。

叔山梧一怔,郑来仪抬起眼睛看他。

“二公子几次三番救我,我还以为……”她哽住,声音带了委屈,“那日你明明说,有话要对我说,可却又一心向着那个丝雨,你……难道不是在骗我?”

叔山梧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愕然道:“我不——”

“公子不要说了,是我想多了。你走吧!”

叔山梧被生生打断,愣在原地看着郑来仪一脸怨怼地转身,小跑着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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