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因为650的话而表露出一丝愤怒，她声音不自觉大了些：“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这样擅自猜测、贬低一个人的人品，如果事后莫没有罪，我会投诉你。”

650：“恕我直言，你们对劣质机械人的维护，就跟小孩子为了布娃娃脸上的一点污渍而大吵大闹一样。”

“是么？呵呵，那我只能说，你对人工智能的看法无知又傲慢。”

文一冷下脸，别过头去，不肯再接受650的调查。

777小心观察着队长和老奶奶的眼色，扭头看到一脸事不关己的俞灵，耗子一样蹭到她身边，眨着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问：“姐，你有什么头绪吗？”

俞灵抱臂：“你是不是问错人了？我不是守卫队员，如果我的金主此刻命令我一枪把你脑袋打开花，我也会照做。”

她冲777的太阳穴做了个比枪的手势。

777瞬间夹紧手臂，又蹭到650身边。

像是生怕文一真的会被队长气到命令俞灵开枪，他搓着手心试探道：“队长，不如我来做笔录吧。”

650僵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她手指一直悬停在耳侧，似乎在与谁联络。

777甩甩黄毛，蹲到文一身边，一脸谄媚地仰起脸。

他先是聊着与案件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染发、美甲，终于把文一哄得脸上怒意消减，才状似不经意地提及——

“听起来，您和莫奶奶在生活上的差别很大，能成为好友一定有很多故事吧？而且，除了你以外，她好像一直都独自生活，很少跟外界联络。那她的家人呢？不会担心吗？”

文一眯起眼睛，瞳孔中的绿似乎浅了不少。

这种美瞳会随佩戴时间逐渐消融，防止损害眼睛。

“她的家人……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

莫惜尘以前因为某些难以化解的矛盾，很早便与家人决裂，远行到第九基地，由于路上受了数不清的伤，抵达城防区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在公民区居住的条件。

接受过几次改造手术后，她便在城防区定居下来，基本足不出户，偶尔会接一些远程设计工作。

两人也是那时候，因为别墅设计而相遇。

莫惜尘一直无法与现实中的人建立亲密关系，文一是她人生中少数比较亲密的人。

很少有人能走进莫惜尘的内心。

据文一的口述，莫惜尘年轻时被逼着相亲过几次，都失败了。

而且这些相亲经历让莫惜尘的心理阴影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长期服用药物。

“在那么漫长的人生中，无法说她完全没有孤独的时刻，但用惜尘的话来说，如果这种孤独是她选择独自生活的代价，她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莫惜尘亲口说过，不想她自由的灵魂遭到家庭的捆绑。

“别看她有时候总爱冷着脸，骨子里是一个很善良很柔软的人。”

“她甚至会在酸雨天气冒着生命危险救邻居家乱跑出去的小孩。”

“惜尘真的很温柔，她会和你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或许她不是那种会常常联系你的朋友，但只要你找她，她一定会坚定地告诉你，她在。”

“她会陪你做你想做的事情，无论是幼稚的、荒诞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底线是可以随着她在意的人变的。”

文一眼里闪动着怀念的光，视线扫过还在用通讯器交流的650，顿了顿。

她说：“我想如果是惜尘见到我因为一个脏了的布娃娃大吵大闹，一定会温柔地拉过我的手，陪我一起想办法去救布娃娃。”

俞灵一直低头摆弄着武器，斜靠在窗边，听到这里时，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另一张脸。

青涩的、挂着泪，想念着仿生小狗，靠昂贵的心脏药剂活到十九岁的女孩。

文一缓而轻的叙述仍然在继续。

“你说，什么时候她发生变化了吗？”

777点点头，他的全息屏已经录满了内容，甚至还在某些句子旁边配了标注，乍一看还以为在写温情小说。

文一：“大概就是她有一天，很兴奋地跟我说，她接触到了一个‘年轻人’喜欢的游戏，叫做废墟之虹。”

”她爱上了里面的某个角色。”

再之后，这个公司推出了以游戏角色为基础设定的机械管家，销量爆满。

莫惜尘选择的管家为“K”。

与游戏联动的机械管家可以在此基础上，通过调整程序的设定，更贴合个人的喜好。

所以，被用户购买回家的机械管家，在经过调整后，都是独一无二的。

莫惜尘的“K”就是。

【K只需要我花钱，就能够满足我的一切需求，无论是生活方面还是情绪价值。这难道不比现实中一边为伴侣花钱、一边为伴侣做着管家的服务、甚至还得时常看伴侣眼色要划算吗？】

文一模仿着莫惜尘严肃的语气。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如故事般的过去时，蹲在门口的修复员，突然浑身僵直着倒下了。

扑通——

修复员头上连通神经的传感罩碎成两半。

殷红的血液从五官中淌出。

650一下子从窗边跳了过去：“怎么回事？防火墙还有反噬功能？”

她转头对着文一吼：“这已经严重违反规定了！你不是说，莫惜尘不会主动攻击别人吗？”

文一也傻眼了，她颤巍巍靠前，双手在空气中无规律地抓握：“不，莫不会的……她是不是生病了？被感染了？”

“被你口中那完美如天仙的K感染？”650没好气道。

她将修复员拖到远离门口的角落。

777抱着急救包爬过来，为他治疗。

650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破译机器，屏幕上全是复杂的代码。

【未知程序破解进度：35%】

“才35%，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650在搬动这些仪器时，正对她上方的可视化监控移动了轻微的角度。

那上面不再冒着红色光点，仿佛损坏一般熄灭，黑洞洞的镜头对着650的心脏。

俞灵手臂起了鸡皮疙瘩，幽幽冷意从脚底散出。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在镜头移动下一个角度时，躬身发力，猛地扯过650的手臂，将她拽倒在地。

“砰！”

高速气流弹打偏，击中650的肩膀。

650脸白了一瞬，巨大的痛苦令她发不出声音，但她并没有就此倒下，而是和俞灵一起翻滚到楼梯旁。

电梯门被打出数十个深坑。

摄像头此刻如一只漆黑的眼，扭着脖子四处搜寻人类活动的身影。

777用衣服包住脸，连气都不敢出。

窗外落下几道阴影，离这里越来越近。

离窗户最近的777瞪大瞳孔，在窗户破裂的刹那，朝墙壁轰出一枚空气弹，将自己和修复员弹到楼梯底下。

钢爪掏穿了777原本所在的墙壁。

“我靠，改造人！”

至少有三个以上，除了头部，全身都由机械组装而成，没有覆盖仿生皮肤，竟然从外面爬到了117层，破窗而入。

区区金属墙都能在改造人的两只钢爪下变成橡皮泥，俞灵无法想象这东西捏碎她的肋骨会有多简单。

650不会坐以待毙，她用另一只胳膊进行射击。

噼里啪啦的子弹打在钢板一样的胸膛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坑。

“眼睛！”俞灵抓住650手臂，将位置移了半寸。

砰！

改造人的眼球里，电子晶体碎裂，同时，墙上的监控仪也停止了攻击，只能无助的转动脖子，进行无效扫描。

它的视野全黑。

俞灵想，这玩意果然是相互连通的。

然而，钢爪下一刻就迎着650的枪口，不顾子弹从他的手掌穿透，将其狠狠捏碎。

650被拉得趔趄，整个人被高高举起，甩到墙壁上。

俞灵躲过另一只钢爪的袭击，侧身翻滚，掏出一枚电.击.枪。

这种枪的攻击距离短，她尽可能躲避钢爪落下的点位，力量越大的机械越笨重，她凭借灵活的躲避，绕到其中一个机械人的身后。

就是现在。

一束电流击中改造人的心脏，他的机械四肢在闪光中抽搐扭动，无法控制。

其余两人见状，开始撤退，影子一样跳出窗外。

这可是117层，这些改造人到底添加了什么样的程序，能够在大楼外壁上行走。

不过打了她还想跑，没有这样的道理。

电.击.枪的威力远不如那些实弹，不过还是能够让改造人心脏疼上一阵子。

被俞灵击中的那人正在往窗边艰难爬去，外面早已没了踪影，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他叹了一声，却仍不想放弃求生。

改造人头顶嗡地一声。

俞灵不知从哪儿放出来一把电锯，朝改造人的肩劈了下去。

肩膀与手臂的连接处被硬生生砍断，内里的锯齿闪着寒光，与此同时，改造人按下胸前的红色按钮，从背部挣开数十条金属长须，抵挡俞灵无情挥下的电锯。

这把电锯是特殊改良过的，俞灵从一个水手那里高价收购，水手出海时常用它防御海里的怪物。

电锯面前，一切都是橡皮泥。

改造人见状，毫不犹豫地发动长须，不过不是对着俞灵，而是靠强力将自己甩出窗外。

117层，他就那么跳出去了！

这种自杀式逃亡看得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