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0反应还算镇静：“我们想找到这座房子的主人。”

“屋主在享用早餐，不方便见你们，你们回去吧。”

这些兔子都是在实验室被饲养的，俞灵想了想，按照实验室的逻辑说：“今天我还没有记录观察数据，请问，实验体有出现异常行为吗？”

花灰色的鼻尖又耸了几下。

“你说这个……有的。我们还没查到原因，这批雪兔样本里出现了一例会吃掉同类的兔子，每天我们都会损失几名同事，还好同事们的繁殖能力很强，能够及时补充数量。而且就在昨天，又出现了第二例会吃同类的，我们已经将其单独隔离。”

兔子身后的羽毛丛自动散开，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铁笼。

655双手双脚贴向地面，身上的防护服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蓬蓬白毛遮盖住身体，他眸光涣散，见到守卫队后，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看，这个家伙想吃的不止是同类了。”雪兔凝望着650。

“他似乎，想要吃掉你。”

俞灵明显感到防护服下，650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650咬牙道：“你们把他关在兔笼里？先把他放出来，我……我要带回去研究。”

她似乎很不习惯这种说话模式。

“不行。”

说话的是655。

他竟然在发疯时还不忘回答队长的命令。

“现在是冬天，只有等到外面的草地变绿，我们才能出去。”

竟然被这样平淡地拒绝掉了。

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至少对雪兔来说。

雪兔：“他现在还没有吃早餐，你来喂它们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戴眼镜的雪兔语气充斥着冷漠和疲惫，说完后便缩回洞里。

650朝前迈了一步，雪兔们并未做出反应，反倒很乖巧地用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650叹气道：“现在还找不到污染病毒的源代码，先别打草惊蛇。”

每个程序空间都遵循一定的逻辑，包括病毒程序，在未确定核心所在位置时，守卫队要尽量避免触发程序的防御功能。

俞灵想到自己喂饱雪兔的任务，忙说：“我来吧。”

其余的雪兔纷纷从洞里挤出脑袋，嗅闻的样子像是在寻找食物，唯独关655的笼子，重新被羽毛掩盖。

“饿，我好饿，快给我吃的。”

俞灵环顾四周，从角落里的一筐干草里取出一把，放到雪兔的鼻子前，另一只手握住匕首。

那些干草一看就和花园里的同源——都是仿生植物。

俞灵不清楚仿生植物能否喂饱已经被污染为异种的雪兔。

“我好饿，我不要吃草。”

这句话不是俞灵喂的那只雪兔说的，而是掩盖在羽毛后面，奄奄一息却仍然用力嗅闻的655。

“要不……试试给它注射营养液？”有队员在后面出主意。

“你脑子也被污染了吗？655是人，还真把他当雪兔了？”一声粗暴的怒喝打断他。

654是655的老搭档了，实在见不得他那副惨象，更何况这里面只有装模作样的雪兔。

只有喊着肚子饿，想要被饲养员投喂的雪兔。

他放下警戒心，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一边低声说着：“655，我们来救你了，放心，程序污染清除后，你就能恢复原样了。”

刷啦啦——

轻盈柔软的羽毛被一刀割下。

成片雪白的羽毛纷纷坠落，配合低温的环境，像是降下了一场大雪。

【警告！害虫入侵警告！】

【害虫正在破坏植物！】

洞穴里陡然炸响刺耳的警报声，众人纷纷弓下腰，捂紧耳朵。

系统：【已开启噪音过滤模式。】

原本一动不动、等待喂食的雪兔们纷纷慌乱起来，往其中一个洞穴钻去。

头顶伸出四根机械管道，黑洞洞的管道口对准平面上的六人，发出“呲呲”排气声。

【清除害虫程序已启用，闸门闭锁已解除，发射倒计时，3，2——】

这个洞可以爬着进去，俞灵用蛛丝弹撑开入口：“快躲进去！”

“我们的应急包！”777转身去取土坑里的装备，被650一把扯回来往洞里塞。

“别管他爹的应急包了，你有几条命用那些资源！”

几乎是话音刚落，密集的激光雨降下，650压着777倒向洞内，红色的激光柱削掉了650的一只鞋底。

所有人都在洞里躲着，手臂叠着手臂，脑袋挨着脑袋。

其中一个脑袋说话了：“这比宵禁的激光□□激多了是不是？”

“可能还有更刺激的，我觉得被激光枪一击命中好过别的折磨。”

650偏头呵斥：“谁说我们必死无疑了？振作起来勇士们。”

激光雨之后，开始喷淋高浓度腐蚀液体。

防护服面板弹出警报。

【警告：氧浓度持续下降。】

【19.9%，19.8%，19.7%——】

【现已为您开启供氧模式。】

氧气供应最多不会超过两小时，如果不尽快离开酸气区域，最终下场不是中毒而亡就是窒息死亡。

第一个人开始朝着洞穴深处爬去。

第二个、第三个也陆续挪动。

俞灵关掉了防护服的加热模式，她现在出了很多汗，脑袋不停冒着热气，汗水挥发，模糊着她的视线。

当然，被拥挤着的不止是守卫队队员们，还有成群的雪兔。

俞灵已经没心思估算这些家伙们的数量了，从躲进洞里起，这些红色的眼睛就一直在黑暗中紧盯着她们。

凝视，凝视着——

像深居在洞内的捕猎者盯住误入的猎物那样，凝视着。

654压低嗓音：“它们是想吃掉我们吗？还是说想把我们当作害虫杀掉？”

777还在为自己失去的物资而痛心：“它们吃不吃人我不知道，但你的好兄弟是想咬死我们的。”

“那只是程序影响的效果，他没事。”654还在狡辩。

俞灵在面罩中翻了个白眼，顺手将生命体检测仪的探头戳到前者的后脑勺上：“是，是没事，你玩全息游戏时可以死无数次，但是空间里，这玩意儿要是检测不出来你的存活度，那你就是真死了。”

654再不吭声了。

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这些人大概是顺着通路爬到了另一处洞穴的平面。

体感温度21℃，保温模式自动解除。

【室内湿度较高，是否开启干燥模式？】

没等俞灵先回答，耳边出现此起彼伏的“关闭”声。

其中甚至还有人骂了一句防护服系统傻叉。

温暖的水蒸汽包裹住身体，不远处传来沸水滚动的咕噜声。

谁在煮东西？

一阵诡异的肉香扑鼻而来，俞灵吞了吞口水。

她竟然觉得饿了。

抹去面罩前的水雾，平台上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背影，他背对着众人，像是毫不在意自己的地盘被闯入，只是专注地盯着一锅煮沸的水。

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传来，蜂巢一般蛀洞中齐刷刷挤出雪兔们，它们同样盯着这锅沸水。

“嘿，今天的晚餐会很丰盛。”老人说。

“今天的晚餐很丰盛。“雪兔们齐刷刷说。

老人双手合十在锅前祈祷：“我会回报供养我的食物。”

“我们会回报供养我们的食物。”雪兔们又说。

浓稠的肉汤被搅拌，旋转着方向。

而在这锅旁边，散乱一地被扯烂的防护服，土黄色，掺杂着几缕深蓝色布条。

只有守卫队的队长才有资格戴深蓝色袖章，锅里的恐怕是——

守卫队前队长373010。

打头的是654，他猛吸冷气。

俞灵感觉身后有只手推了她一下。

紧接着，前面也爆发出怒骂。

“嘿！后面的人别推啊！”654回头冲身后喊道。

777也委屈地喊：“我没推你！队长，是你吗？”

650没有声音。

“队长？队长——”

大家挤着回头，却发现650被一只白花花的手紧紧扼住脖子，她已经无法说话了，只能用匕首胡乱扎向背后的东西。

一下、两下。

鲜红滚烫的血喷溅到最近的777脸上，可对方仍然没有松手。

654痛苦地尖叫了一声：“别杀他！他是我们的队友！他只是被病毒感染了而已——”

“从他攻击队长开始，已经不是了。”

俞灵冷下眼，狠狠踹开654，直接将碍事的他踢出了洞口，身后传来摔倒的闷响，她却没有回头。

她朝队长身后开了三枪。

每一发子弹都打在致命的地方。

扼住队长的手逐渐松开力道，队长顺势反击，绕到怪物背后，反手抓住了它的脖子。

滴答。

浓稠的血已经不再滚烫，顺着怪物白花花的胳膊，一路蜿蜒，滴入老人的锅中。

“我们的食物被弄脏了。”老人毫无语调地说。

雪兔同时开口。

“我们的食物脏了。”

“好饿啊，怎么办？”

“要寻找新的食物。”

“刚刚，是谁污染了我们的食物？”

倒地的654打了个激灵，蹭了一脸的泥浆。

他迅速爬起的动静引起了老人的注意，老人缓缓转动脖子，嘴里仍然重复着：“谁有食物？”

“艹，恶心死了！你要回报你吃过的食物，你怎么不把自己给煮了！”

654想都没想，冲着老人的后脑勺开出枪，乱打一气。

老人身躯孱弱，还没来得及转过头，被654打成了筛子，软绵绵地倒下。

他一头栽进锅里，半个身子悬挂在锅外。

国内的沸水被瞬间染红。

“这家伙，这个害人精——”

654喘着粗气，揪起老人的后衣领，将他的脸翻过来。

然而，他瞳孔却骤然缩紧，仿佛摸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猛地张开五指。

扑通——

老人的头再度砸入滚水中。

一时间，滚烫的血腥气蒸发在幽闭的洞穴中，引得人频频干呕。

654跌坐回地上，泥浆四溅，他失神呢喃：“不，不可能，怎么会……”

650一边咳着血，一边爬到洞口，对底下的654说：“他才是655，你的队友，是吗？”

654差点害死队长，又亲手杀了自己想要保护的队友。

654的嘴唇颤抖，他连连摇着头，缩起双脚朝后蹭去，后背撞到一只雪兔的鼻子，惊叫一声，又对着洞穴连开数枪。

“这些并不是真的雪兔，真正被感染为异种的雪兔早已成为花园里的白骨。”

650又吐出一口血，她的防护服大面积破损，满身都是咬痕。

那是刚才与怪物缠斗留下的伤。

“先别管那些，我被咬伤了，再拖下去恐怕下一个攻击你们的就是我了。”650倒抽着气说。

伤处的剧痛尚且能忍，但饥饿感不能。650感觉自己的胃好像活了，甚至在吞食其他内脏。

她快疯了。

俞灵也察觉出650已经处在忍耐的边缘，但好在这些密密麻麻的雪兔并未动作，只是盯着它们。

失去了领头者，没有雪兔再说话。

被病毒污染的程序空间，除去异种的入侵，自身是不会有攻击性的，它会用各种方式迷惑、诱导误入者自相残杀。

所以，排除干扰项，俞灵的任务目标——也就是她要杀死的目标，是她的雇主。

她已经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