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苇儿小心地瞄了一眼蔚禾，细声细气地说：“我是罗刹。”
若水脱口而出：“你是罗刹？怪不得那时慈英道长讲罗刹鬼的故事，说罗刹强买强卖，你差点跟我和一清吵起来。”
小苇儿小声争辩：“我们没有强买强卖。”
对这个世界的鬼神体系一无所知的蔚禾差点问出口：“罗刹是啥？”
不过她的理智及时阻止了她，毕竟她现在的人设是上清宫弟子，说不定这个就是上清宫讲过的常识……那她岂不是要大大露馅？
想到这里，蔚禾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明十七，果然见他脸上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异常沉着地站在那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所以蔚禾只是镇静地点了点头：“哦，罗刹呀。”
明十七也淡定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罗刹。”
旁边的实诚人慈英只觉得上清宫不愧是第一道门！在玉泉山，只有一位师叔曾见到过罗刹，才有了那么一点点记录资料，上清宫的两个弟子却跟寻常见惯了一样。
底蕴深厚，恐怖如斯。
玉泉山要成为当世第一流道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慈英当即在心里下定决心，此次回山，就要给山中弟子加大日常学习量，还要分批带他们下山历练，争取在三代弟子内，赶上上清宫的平均弟子水平！
蔚禾丝毫不知自己给玉泉山弟子造成多大心理阴影，只觉得自己就像玩“谁是卧底”游戏里抽到空白牌的倒霉蛋一样，除了装，就是编。
更别提慈英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她：“何道长，不知上清宫的典籍中是如何描述罗刹的？”似乎小苇儿的样子和师叔所讲的罗刹有很大出入啊。
蔚禾睁着眼按图说废话：“就跟小苇儿一样，嗯，长着毛，披着皮，皮里会漏毛。”
把一棵小白菜从一堆小白菜里拎出来，这棵小白菜长什么样，这堆小白菜不就长什么样吗？
她真是个机智女孩呐。
若水有些犹豫地问：“小苇儿，你的皮也是从别人身上夺来的吗？”她很担心自己交了一个杀人夺皮的朋友。
小苇儿拼命摇头：“不是，我的皮是自己做的，我没有抢人家的皮。”见她着起急来，身旁的王夫人连忙轻轻抚着她的背，小苇儿在王夫人怀里蹭了蹭，慢慢平静下来。
“我们一族在西海之滨，叫罗刹族，跟鲛人是远亲，所以很擅长寻找海底的宝物，但我们不会耕种，所以就需要用宝物换人的粮食。”
“可是我们长得跟你们不一样，那里的人害怕我们本来的样子，就算找到了宝物也换不回粮食，后来我们的第一代族长就学会了造人皮。”
“我们的人皮，是用自己掉的毛，加上从花里拉出的丝织成的，做好后还需要在族中神树的汁液里浸泡一整夜，就可以贴合身体，披上这样的皮，我们就可以和人做生意换粮食了。”
蔚禾听入了迷：“好神奇啊。”感觉这个技能去现代给coser们造皮会赚很多钱哎。
“那你怎么会来这儿呢？”一清好奇问道。
“是第一代族长定下的规定，每个小罗刹成年前都要去人间生活一年，如果不出来看一看更多的人长什么样，罗刹们造出来的皮都长一个样子。一个族里的人都长一张脸，又该把挨着我们的人吓跑了。”小苇儿弱弱地解释道。
“而且，小罗刹们造出来的皮也需要经过检验，如果在人间生活一年，没有被人发现异常，小罗刹们做的皮就通过检验，到时候把这张皮带回族里，再带回任意一个人类朋友的信物，证明披着这张皮交到了朋友，就可以宣布成年了。”
蔚禾理解了，毕业论文嘛。
但……她突然反应过来：“你的皮被王仲和刺破了，带回去还可以通过考试吗？”
这不是相当于毕业论文数据被损坏吗？
蔚禾想到自己的毕业季，就觉得王仲和犯下的罪过真是罄竹难书！
小苇儿有些丧气：“之前没有发生过在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她只丧气了一会儿又振作起来：“不过我们族长脾气很好的，我好好跟她说清楚，大不了再出来游历一年。”
她看了一眼慈英，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郑重澄清道：“道长，我们一族和你那位师叔讲得不一样，我们只是要照着人的样子画出一张皮来，不会进入到人家的梦里夺走人家的脸，还诅咒人家，只是如果借用了人家的外貌，就会进入到她的梦里，问清楚她的愿望，然后尽力帮她实现一个愿望。”
蔚禾不知道慈英曾讲过罗刹的故事，她想到的是另一件事，如果罗刹造皮，造得跟一个人一模一样，万一有一天因缘际会，一罗刹一真人碰到一块去了，岂不是很惊悚吗？
小苇儿说：“不会造得跟真人一模一样的。顶多……顶多有五六分相像吧。”
蔚禾：“这又是为什么？”难道罗刹族的祖先连这个问题也考虑到了？特意叮嘱族人注意这一点吗？真是心细如发。
结果小苇儿说：“因为我们都没有那么好的画画技术，画不了那么像。”
蔚禾：……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原因。
不过想想她那个时代，要把人像画得跟真人一模一样，也是很考验技术的，技术稍微差一点的美术生，画得鬼迷日眼的也多的很，以至于每年艺考都会产出不少新笑料。
小苇儿的身份已明，虽然不是人，却显然并不曾作恶，几个道士中目前的扛把子是蔚禾，自然无意捉拿她，王夫人又有意保护，其他人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过去。不过像胡老道这样老派一些的道士，还是避嫌，并不跟小苇儿直接对话。
毕竟道门与妖魔鬼怪，天然就处于对立双方，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就已经很不错了。
反倒是若水和一清，知道小苇儿的来历后，又钦佩她在紧要关头不顾危险保护王夫人，对她反而比之前更好了，叫蔚禾有些讶异。
若水很骄傲地说：“师父早就教导过我们，妖魔鬼怪里也不都是恶人，同胞同类里也不都是好人，如果非要以族类判断敌友，迟早要吃大亏的。”
一清也说：“小苇儿对止杀咒毫无反应，还舍命救王夫人，要不是她，我们就都冤枉了王夫人，要铸成大错！”
蔚禾想，若水和一清的师父倒是一位很有见识的道士，然而等她想问问这位师父的名字时，若水和一清又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肯直说了。
小苇儿的身份搞清楚后，现在摆在蔚禾眼前的就剩两件大事。
一件事是纸女鬼的处理问题。
“抠图成符”只能保持十二个小时纸女鬼的形态，十二小时一过，封印解除，女鬼又该逃跑了。
离真正收服女鬼之间，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只是关窍到底在哪里呢？她忽略了什么信息吗？
蔚禾翻来覆去把“美图捉鬼”系统里能点的都点了一遍，最后只确定了一件事。
这个鬼系统，是真的没有说明书。
蔚禾绞尽脑汁，不自觉将“抠图成符”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突然心里一动。
“抠图成符”，从字面意思上讲，就是将女鬼抠图后，她就变成了一道符。
一道普通的符咒是什么样子呢？
蔚禾这儿只有何十九包袱里当时画完的一张符，当时给她贴在了女鬼舌头上，却没发挥丝毫作用，后来又被蔚禾小心翼翼捡了回去——毕竟她的家底少的可怜，能捡回来的就不舍得扔。
蔚禾对着那张皱巴巴的符咒端详了半天，实在看不懂上面的符文，最后厚着脸皮把若水请了过来，向她求教。
若水拿过符咒，奇怪道：“何姐姐，你给我看五谷轮回通畅符干什么？”
蔚禾精神一振，不愧是真·名门弟子，若水果然认得这道符！
只是，什么是五谷轮回通畅符啊？
若水说：“就是有人如果拉不出来那个……五谷轮回之物，就会去买这个符贴在净房咯！”
净房，在现代叫卫生间。
五谷轮回之物，俗称粑粑。
所以这个符就是……蔚禾脸绿了。
她把一道治便秘的符贴在了女鬼舌头上保命，要不是有系统，她现在转世投胎都该学拼音了！
而且说真的，她现在突然很怀疑当时她身上沾了那么多女鬼口水有没有这道符的功劳……
算了算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就让它往事如烟吧。
蔚禾心情复杂地将这道便秘符拿在手上当教具，请教若水关于符咒的问题。
正阳宗弟子的文化课基础显然非常扎实，若水说：“符咒是由符文和符纸组成的，符文，就是将自己想要达成的心愿化作能沟通天地的符号，符纸，就是承载符文的器具，符文加上符纸，才是一张完整的符咒，两者缺一不可。”
缺一不可？
蔚禾似乎有些明白了，她追问道：“镇鬼符和捉妖符的符文呢？一般是什么？”
若水：“一般就是描绘清楚这只鬼长什么样，作了什么恶。再把这些话翻译成符文就可以了，同一道镇鬼符给不同人画，效力可能是天差地别，就跟这个有关系，因为要把这些话转化成符文，有的道士转化不清楚嘛。”
蔚禾心里一动。
等到她木着脸送走了一脸正气劝她多吃青菜多喝水的若水，她拿出何十九包里剩下的两张空白黄符纸。
假如按照若水所说，纸女鬼很可能并不是一张完整的符咒，只是一张符咒中的符文而已，只有符文，没有符纸，这或许就是她能逃脱的原因。
蔚禾将纸女鬼贴在了黄色的符纸上，心中默念“抠图成符”。然后期待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