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他几秒，沈不萦没从他眼里盯出点什么，于是怫然改色道：“我想说，你总是跟着我做什么。”

她一下子拉开距离，又怒然出口，让江成韫没反应过来。

江成韫蹙眉，不知她为何这样，只得说出事实：“如果不是我，你早就……”

“如果不是你，我也可以化险为夷。”沈不萦打断他，“谢烠，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她说的坚定。

江成韫有那么一瞬的慌张：“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不萦却依旧抬眸坚定道：“谢烠，我再说一次。我来这里有我的目的，并且，与你无关。所以还请殿下莫要多管闲事。”

站在外侧的秋水听到这后头几句声音稍大的话语，惊地转头朝杜衡道：“不会是吵起来了吧？你家殿下今日怎么回事儿，总来招惹我们娘子。”她不满地咂嘴。

杜衡未曾顾及她言语中的攻击，喃喃道：“是啊，殿下今日怎么回事儿，怎么感觉怪黏人的……”他忽然一激灵，朝秋水道，“我家殿下今日喝醉了！我就说呢，怎么今日这么黏着沈娘子，他喝醉了不管多醉都爱黏着熟人。”

秋水疑惑：“那黏着我家娘子做什么，黏宋郎君不可吗？”对上杜衡无语的一副神色，才反应过来小声道，“两个男的好像也不太合理哦……”

“那我没帮到你吗？”江成韫的声音幽幽传来，“我只是想帮你，这也有错？”

沈不萦哑然，他这话听着怎么让她听出一丝委屈来了。

不知是他的目光太清浅，还是这满地月色晃了她的眼。她掩在广袖之下的手握了握，神色淡然道：“谢谢。”

抬步离开经过他时被他轻轻拦了一下。

鼻尖忽然闻到一股醇厚的酒香，沈不萦茫然抬眼，只见他伸出手替她扶了扶发髻上的钗子，又自然放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顿了顿，先他一步走出。

拉着秋水回到分配好的屋里时，她坐在镜前散了头发，目光停留了片刻在那堆钗环上。

窗前灯笼落下昏黄，搅和着清亮的月色，一地亮堂。

沈不萦支着头。

她只有三日的时间，今日过去只知王南星与王章不和，也不算是有用的信息。明日算是完整的一日，她必须得找到些什么证据才可，否则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小烟山这一处，她还是陌生得很。想到这一茬，她心底有了些主意。

“秋水。”她唤了一声。

王南星派来的好几个供以支使的婢女都让沈不萦遣下去休息了，院子内四下动静皆无，她这一声尤为清楚。秋水从外头走近来，沈不萦就拉过她。

“去打听打听，这园子的路怎么走。”

秋水虽不懂为何，但应下了。

第二日，沈不萦早间就同赵六娘在扎灯，她不如赵六娘，甚至连秋水也不如。对于这样需要动手的技艺，她都一如既往地手忙脚乱，与赵六娘那盏精妙绝伦的灯比起来，简直是相形见绌，不忍直视。

赵六娘又快又精致地扎好了一盏灯，同秋水在一旁笑，沈不萦索性一股脑地将手中的灯塞到秋水的怀里。

她就想不通了，王南星这个人出的什么馊主意，扎灯游放？扎什么扎，放什么放。

喝了一杯茶平了心中那浮躁，倒觉得是这样想是自己不对了。扎灯算得上是琉阳的传统，琉阳的百姓都相信灯能够联结不同世界，能够将心声传达，就好像从前沈不萦在青山寺里见着的那些长明灯一样，是一种朴素又虔诚的希望。

她不会，但是琉阳其他的人都多多少少学过。听赵六娘说来，今日这宴席大概就是扎个灯，晚间就能放到天上。正好近日来天气晴朗，少见云，放了灯也不怕被云雾遮住。

人总是很奇怪，明明是一件新鲜事，但是莫名就会因为一个陌生的环境而产生抵触。

沈不萦前生今世都未曾见过这样的游灯，若说同霍愔同善慧一起在青山寺放，她兴许会很喜欢；若是同纪枝意寻一个地方在琉阳放灯，她也觉着是一件趣事儿；但现下在小烟，她就是莫名失了兴趣。

或许是在他人的地盘？又或许目的不同？

她百无聊赖地戳着赵六娘那只精美的灯笼。

秋水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唤她，立即就放下手中事出去了，转身期间还与沈不萦对上了一眼。

来活了。

“六娘。”沈不萦就在这对视中明白了什么，有些激动地叫了一声赵六娘，“我出去一趟。”

赵六娘愣了一愣，恬淡一笑。她知道沈不萦来这儿不是为了宴会，而是有别的事情要做，纪枝意虽未同她说，但她也会会对沈不萦的所作所为守口如瓶。

这样想想，她真是善解人意。于是她点点头：“去吧，我懂的。”

沈不萦走到门口，秋水刚送走了人。在沈不萦期盼的目光中，秋水将手中图纸递给了她，又低声道：“江郎君说，大致的方位他昨天探听过了，都在这纸上头。他还说，王郡丞今日一早便出门了，他的书房是不允许人进入了，所以让娘子你可以从那里入手。”

沈不萦打开图纸看了看，又瞧了瞧正午这闷晒的日头，笑：“行，等我好消息吧。”

终于又点正事儿能做了。

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衫，悄咪咪地翻上了屋子。

时至正午，园内的人大多都在用膳，或是在准备着扎游灯。照着地图所指，避开来往的人，她如愿找到了王章的书房所在。

书房的位置不算偏僻，但是外头的路没什么人往来，安静地很。也许是王章这个人也并不喜欢喧闹，所以此处见着的侍从也少的很。她躲在暗处，伺机在守门的侍从午间轮值时，从半开的窗子潜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浓烈的熏香就扑鼻而来，她赶忙挥了两下捂住鼻子。

王章这个人什么奇怪的癖好，熏这样浓烈的香，似乎还是好几种香味混在一起。沈不萦用袖子抵着口鼻，皱眉打量王章这个书房。

不得不说，他这书房雅趣得很，定然是细心布置过一番。一张楠木桌椅放置正中，后头环着半圆形顶梁的书架，还摆了两面多宝架，上头都是些看起来就不菲的古董物件。整个书房雅趣又不失奢华，除却那让人呼吸不过来的香。

她慢慢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书架上摆放的都是些正常的书籍，连他收集到的物件也是，与他的身份都对得上。

但王章书房里难道没什么有关于药童的东西吗？他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吧？

沈不萦头疼，真的。这屋子里的窗子都是小小开着的，四处都放有熏着香的小笼，不断地冒出冲鼻的香，直催人犯晕。

她揉了揉额头。

偌大的书房禁止人进入，她只身一人站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身后就是高大环绕的书架，前侧透过窗纸隐约看得见守门人的身影。

沈不萦站在那高高的环形书架旁，正思考着要不要翻一翻那些书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声音。她惊地立即蹲下，从桌腿往前一望，她顿时觉得自己好蠢笨。无论是谁一推开门必然能看得到她，躲无可躲。她紧攥拳头，闭了闭眼。她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失了智一样总是干些蠢事儿。

也许，她本来也不聪明，不过是在青山呆得太久了用不到什么脑子，一下山就暴露了罢。

她一动不动蹲在地上，而门外的声音仅限于几声交谈，就结束了。

她得赶紧，早找早走。

香还在不断燃烧，熏得她站起来时吸了一大口。正捂着口鼻不咳出来，她顿时定了定神，香？

王章人不在，也无人进入，他还要熏香？还是好几种不同味道的浓烈的香。沈不萦轻悄悄绕着屋子四处细细闻了一闻，在一处香炉附近闻见了与其不同的药味儿。终于，她在多宝阁的窄口瓷瓶里头发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干药草，她拿出帕子拾了一些收在袖子里。

这药草的味道，跟那熏香味不相上下，都一样的，难闻。

但还行，还算有所收获。不说藏的地方过于随意，王章这个人无灾无病，好端端的放些药草做什么，放就算了，还要熏刺鼻的香来遮盖，真是，欲盖弥彰。

正打算要离开，沈不萦又扒拉了一下那窄口瓷瓶里的干草，借着光模糊瞧见里头好像有一张纸，她用手指夹出来。摊开一看，触目惊心。

叶小禾，八月十五，家住兴乐巷。

刘莲，八月十五，家住崇善巷。

丁冬，八月十五，家住河畔道。

……

林林总总，一共写了七人。

沈不萦攥着纸张的手用力的泛白。

这屋里的香气闷的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松了提着的一口气，卸下僵硬手，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纸上的字，才折好放回去。

这张纸上面写着七个人的名字，生辰无一例外都是八月十五，住所也都是琉阳郡的。想来王章必然是因为琉阳郡有他的暗线，动手方便。若是这样，琉阳郡八月十五的孩童都排查出来就好查了。

记住了，沈不萦，记住了，一个字都不许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