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关键处，却是说不出来了。妘璃紧张地红着脸，咬着唇，不知说出后面那些话，锦妃会不会生气。

然而，锦妃无奈叹息：“可你真的能面对公主殿下吗？”

妘璃抬起头，眼中不甚明白。

锦妃蓦然心中有数，看来林文玉并未告诉她那些事儿，也罢，不如就自己说出来，省得再操心。接着，她故作惊讶：“林文玉没有告诉你吗？你的玉佩是我在宫里的姐姐所有。”

妘璃心有一揪：“她说我的父母在老家遇到天灾都去世了，怎么又会在宫里了呢？”

锦妃撇过头去低声：“他定是怕你做出危险的事儿来，所以才……”

妘璃心口猛地一跳，后面……好像藏着可怕的事。可是这件事……她是一定要弄清楚的！“锦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文玉哥哥，他骗我吗？”忽然想起当日林文玉跟她说起身世之时支支吾吾似有掩盖，妘璃马上跪在地上，大声恳求，“锦妃娘娘，我求求你了！您是唯一知道我身世的人，求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

锦妃来回转了两圈，屏退左右：“其实……我也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身上的玉佩原本是我姐姐的，她生下九公主之后不久便去世了。我已经有好多年没看到这块玉佩了，就连在公主身上也未曾见过。如果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那……”她叹了口气，无奈笑，“我跟公主的关系不是很好，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我也只是把知道的一些告诉你罢了。不过妘璃，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如今宫中还算太平，陛下的精力全在江山社稷之上，如果你想夺回自己的一切，危险大于胜利。”

妘璃强忍内心的激动，亲耳听到跟林文玉不同版本的身世，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声音也不住颤抖：“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所以这件事我还是多想想。”然而这会儿，她好似什么也不怕了，“锦妃娘娘，今日我来是想同你说一声，我想回光华殿去。只是公主与您不和，不允许光华殿一人跟锦文殿有所关系，所以我来，是想向你告别，还有感谢您对我的宽容和劝诫。”

锦妃上前，将她扶起，心疼说：“你的处境我十分明白。所以当我知道公主把你赶出去的时候也不敢让我的人去见你，否则公主必定对你我怨恨更深。”

妘璃心头一柔，眼眶也酸起来：“锦妃娘娘，妘璃真的很感激您。”她掩泪弯了身子，深深呼了口气，努力平静道：“奴婢拜别。”

她转过身，一步步向殿门外走，脚步发软，好像踩在无情无尽的黑云上一般。好不容易跨出大门，她抬头望向刺眼天空，脑中一片空白。

锦妃转回后殿，好心情地长舒一口气，命令浮香：“林文玉那小子真没用，以后都不必找他了！”

浮香脸色微僵：“是。”

锦妃今日这些话，犹如是晴天霹雳。妘璃无法去面对光华殿里的陈毓馆，心头满是忐忑不安。陈景佑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她，她抬起头，抱歉说：“郡王，我甚至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休息。”

陈景佑担心说：“恐怕那伤，伤到筋骨，我让太医过来瞧瞧，要是落下病患就不好了。”

妘璃心知这些不适并不是因为身上的伤所致，而是因为锦妃的那些话。可那些话比刀割在身上还要痛，又好似在身体里堵了一块石头。她摇摇头：“不必了，应是伤口还没长好，走的路有点远，所以有点疼，躺一躺就好了。”她想了想，又说道，“南郡王，我明日再回光华殿，今日真是麻烦你了。”

陈景佑点点头：“那我明日再来接你。”

就算再不明白，妘璃也已是个春光年华的女子，心里不免胡思乱想，胡乱猜想陈景佑为何要如此待她？“妘璃！”前面传来一声叫唤，她回过神来。林文玉刚好巡逻经过，目光急切地望向这边。

“是文玉哥哥。”妘璃喃喃。

陈景佑了然，伸手向林文玉招了招。林文玉得到南郡王的许可，巡逻领队的也不敢阻拦。林文玉急匆匆赶到妘璃面前，坐看左右，关心问：“怎么出来了？”其然他更担心的是妘璃站在这锦文殿之外，是否已经见过锦妃，是否已经知道他……骗了她！

妘璃不答，而与陈景佑说：“有文玉哥哥陪我回去，南郡王不必相送了。”毕竟在林文玉面前比在陈景佑身边放松许多。

陈景佑不便强求，再说自己身为一个郡王却总跟在宫女身边，让人看见了也难免笑话，便与两人做别，转身离去。妘璃和林文玉一齐回到杂役房，一路上她渐渐理清有关身世之事的来龙去脉，心情也不似刚开始那样复杂了。而林文玉心头仍是紧张不已，悄悄观察妘璃脸上的变化。她忽然抬起头，平静地对他说：“文玉哥哥，我今天去了锦文殿。”

林文玉坐下来，喝了口冷茶：“锦妃娘娘……跟你说什么？”

妘璃笑了笑：“她告诉我的身世，跟你告诉我的不太一样。不过……冥冥中，好像哪里不对劲。”

果如他想！林文玉焦急：“妘璃，我之前骗你，我……”他想要解释，可是话到嘴边，也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倒是妘璃先开了口：“文玉哥哥，我知道你的苦心，我没有怪你，你不要自责。”

她微微皱眉，深思说：“今天，南郡王来找我，跟我说了一些有关锦妃娘娘的话。后来我本打算回光华殿请公主原谅，但是公主殿下跟锦妃势不容水火。在此前，锦妃娘娘待我不错，我便先去了锦文殿跟她说明情况。后来，她就告诉了我的身世。不过……参照南郡王同我所说有关锦妃的性子，让我对锦妃有了戒备之心，直觉上认为她今日所说好像是一个圈套，她好像是有意引出这件事。如果……我真如她所说，这件事关于皇家血脉理应保密，可是她却轻而易举地告诉了我，难道她跟我母亲的关系真的非常非常要好，以至于爱屋及乌，不忍我受欺瞒？”

林文玉也希望那不是真的，可是锦妃……又有什么理由来欺骗妘璃呢？她只是一个宫女罢了。如果锦妃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妘璃……可就是站在悬崖边上随时可能被推下去啊！他问她：“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妘璃说：“我还是要回光华殿去。我一直认为，所有有意隐瞒之事必定有一个破绽，这个破绽藏得很隐秘，如果要找到它，必须循循渐进，如果九公主不是真正的九公主，那一定会有这个破绽。在此之前，我们都必须保密，否则我们都可能命丧于此。”她从身边的锦袋拿出两片碎玉，拼合在一起，“这枚玉佩第一次被锦妃的宫女看到时，便认为它价值不菲，以为是宫中之物。世间最大的权利便在这宫中，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比我自己寻找玉佩的来历要快得多，所以我还是要试一试。”

看见护了十几年、好端端交给妘璃的玉佩裂成两半，林文玉又惊诧又心疼，那可是妘璃父母留给她唯一一件东西啊！他生气：“怎么会坏呢！”

妘璃淡淡笑：“不小心掉的。”她不想让林文玉多担心，只好先找个谎话搪塞，而后转过话题，“明天我便回光华殿，不知公主殿下会不会留下我。文玉哥哥，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文玉苦笑一声，抚摸她的脑袋：“你我是兄妹，这种时候我不照顾你，还有谁能来。”他顿了顿，僵着嘴角，“虞将军和南郡王都对你十分挂心，很多事情我不做不到，但他们可以，也能给你更好的。”

妘璃抱住他的手臂，灿笑道：“但是我还是最喜欢文玉哥哥煮的红枣粥！”

林文玉破笑出声，心中宽慰：“嗯。”

是夜，妘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锦妃说的那些话。她从枕头地上摸出那两片碎玉，夜光下玉面淡淡散发着柔软的微光，这玉佩雕琢精细，祥云福纹，从背后看像是从水底映出的花纹一般，曼妙动人。只是……不知有没有重修之法，能让这玉佩完好如初。她深深叹了口气，将它贴在心口，翻了个身，扫去脑中所想，缓缓入睡。

次日清晨，妘璃早早起了身，待到整妆完毕，陈景佑也正好过来。跟在他身后的扶苏提着一只食盒，拿出羹汤早点。

“这是我从府上特意命人做的，对你的伤口有好处。”陈景佑说着，一边在旁坐下。

妘璃觉得十分尴尬：“南郡王待我真的太好……”

陈景佑抿了抿笑，示意她坐下。门外忽然又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是于舜夫。

于舜夫见到屋内坐着的人，惊诧之余立即反应过来，放下食盒抱拳跪地：“末将参见南郡王！”

陈景佑盯着他身边的食盒：“那是？”

虞舜夫慌张地将食盒往边上推了推，干笑解释：“这是空盒子，我路过此地，便来看望一下妘璃姑娘。”

“嗯。”陈景佑点点头，转而问妘璃，“妘璃，吃饱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啊？”妘璃惊讶，东西放在她面前，她一口也没动，陈景佑怎会问出这样的话。正想着，陈景佑已然起身，拉着她快步离开屋子。妘璃转头望向还跪在屋里的人，想要抽离手腕上的禁锢却被捏得更紧。

他带着她离开杂役房，在一处宫殿前停下。“你跟他，不会已有了私情吧？”陈景佑眯着眼，专心致志打量她脸上每一刻变化的神情。

妘璃张张口：“南郡王……”

陈景佑冷笑道：“我猜对了是吗？”

妘璃轻轻地点头：“他待我很好。”

听到她说出这一句，陈景佑独自惆怅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看得出来。走吧，此刻公主应该已经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