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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玖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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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蔚出发三日后。

落日后,外头忽然打起了春雷,紧接着便是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自去年秋天便开始干涸的土壤,终于迎来了生机。百姓们痛哭流涕地跪进雷雨中,憎恨又感激着这场迟来的惊春。

孱弱的孩子在张以舟怀里安睡,仿佛雨幕已将喧嚣隔绝在外。他握着张以舟的手指,饱足地沉在故乡的美梦中。

这孩子没睡着之前,有些闹人,折腾地张以舟没时间批公文。直到将小孩放上床,他才能翻开今日送抵的各封奏报。张以舟的确不怎么喜欢小孩,他们的不确定姓太大,不是弄花他的脸,就是撕了他的书。给亲朋的孩子送点小玩意,偶尔抱上一抱,是他最大的耐心。

但这孩子是齐蔚带回来的,他多少得上点心。

张以舟一手看着公文,一手轻轻掖住小孩的被子。一道闪电撕开天际,冷色的紫光刹那间透过窗,在房中闪灭。张以舟心头的不安忽然愈发强烈,仿佛箜篌倏地奏开石破天惊的一声。

“平荻——”他叫道,“将平州地方志搬来!”

燕山地广城多,平州在其间算不了什么。张以舟此前对平州的了解并不多,他更着目在边境与闳都。好在他们落脚在城中衙门里,有成堆地方志可供他翻阅。张以舟记得前些日子扫眼过某处,他下意识留心过一句什么。

平荻迅速用油纸包裹着地方志,将它们送到了张以舟桌上。

这些地方志修编已久,在仓库中生了灰,泛了黄,但好在并不影响浏览。张以舟快速翻阅着,在下一次雷电自穹天抵达山间时,他找到了那句令他不安的记载:成元二十一年春,骤雨霈霈,若河海倒悬,夷山西峰崒崩,峡地因之塞行。

几年前,夷山曾因大雨发生过塌方,峡谷堵塞不能行。而齐蔚既定的返回路线,便有夷山!算脚程,她正该是今晚穿越夷山谷地。

张以舟握着拳,对平荻下令道:“命李山率斥候前往夷山探查地况,不论风雨,立即行动!”

李山只带了两人一同前去探查,一个时辰后便冒雨回来了——夷山果然再次发生塌方,掩埋了齐蔚要途径的路。

“以舟!”骆羌按住张以舟的肩,道,“也许齐蔚见雨势大,尚未进入夷山呢?”

“她不会耽搁行程。”张以舟道,“步兵二队,即刻出发前往夷山清道!”

齐蔚连给军队运草药都刻不容缓,此时粮草危机在前,她怎么可能等?最好的情况是她只是被堵住路,最可怕的是,被滑坡的山体掩埋。

“若是被赵家发觉我们的行动呢?”贺知漾抱臂问。赵家也许会设下陷阱,亦或是趁机开战。而雍梁的将士和战马已经连日未有过一顿饱饭,他们的战力远不如常。

“那便打!”张以舟骤然道,“若无粮草,左右也得强攻赵家!”

“好!”贺知漾大笑道,“打便是了!”她挥开猩红的大氅,率先驭马闯入了瓢泼大雨之中。

————

山峦之间浮现鱼肚白时,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了。被泥水堵塞的谷底窄路却始终未通开。塌方的面积实在太大,一夕之间决计是打不通路途的。在群山面前,再强大的军队也不过如蝼蚁。

骆羌倒出军靴里灌满的泥水,趁着这间隙,对张以舟道:“你多有不便,先回去吧。我在这看着,每隔一刻钟,给你送一次信。”

张以舟坐在轮椅上,摇了摇头。昨夜风雨太大,伞早被掀翻了,雨披也无法全兜住。张以舟已经被冻得唇色发白,周大夫守在他身边,不敢挪开一步。

骆羌很怀疑他还能这样端坐几时。

————

夷山附近,赵家果然出兵来战。贺知漾率龙霆铁骑将他们尽数拦截在夷山山脚下。

赵家顶不住龙霆铁骑的正面冲击,于是他们借着起伏的山坡,分散骚扰龙霆铁骑。仿佛绕着战马嗡鸣的苍蝇,任马尾如何驱赶,都赶不开。赵家是要消耗龙霆铁骑,直到他们体力耗尽,再开始反攻。

龙霆铁骑都是壮汉,体力不可小觑。倒霉的是,赵家的也是燕山人,他们全然能够一较高下。

原本骆羌要率昭翎军支援,但在他点兵出城前,雨夜的平州忽然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了微弱的灯火。墨色之中,平州百姓提着锄头、镰刀跨出了家门。

他们涌向夷山下,四散冲入林中。他们靠山吃山,比任何人都更熟悉平州附近的每一座山坡,每一棵树。成千山万的飞蛾扰乱了苍蝇的阵线,所向披靡的龙霆铁骑第一次被一群平头百姓护在了身后。

————

正午时分,阴云逐渐散开。赵家的兵马见势不妙,早已经撤回了他们势力范围之内。而夷山,始终未通开。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也并未在令人窒息的山土之下,发现任何人迹。

“公子,齐丫头也许的确没有进夷山呢?”周大夫焦虑地劝道,“咱们先回去吧?泡个热澡,也许齐丫头就忽地出现了。”

张以舟拇指抵在指弯上,指节几乎透明。他一言不发,万一齐蔚当真按照划定的路线,在昨日傍晚时,率队走入了夷山呢?这“万一”若是成真,于齐蔚而言,便是一万的危险。

“还没找着人?”贺知漾骑着墨拘过来,她挥开脸上溅着的浊水,问,“派人上山搜了吗?”

她没问到张以舟的回答,倒是留守的左桃从平州城的方向快马奔来,老远就喊:“贺将军、将军……”

“没死呢!”贺知漾不耐烦道。

左桃还是大喊着:“将军——将军——齐蔚、齐蔚回来了——”

————

张以舟从急刹的马车里下来时,齐蔚正指挥着人,将板车上紧紧裹着的油纸掀开。恰逢日色破云照下,金纱似得拢住了一车车的米粮。这可是千金难换的东西。

“蔚蔚。”张以舟喊道。

齐蔚湿漉漉地回过头,见张以舟一身也湿透了,她几步过来,搓了搓他的脸,“你冻着没?左桃说你们去挖夷山了?吓我一跳。”她接过张以舟给的衣服,却是拢在他身上,“我昨日傍晚看天色,一下就发现要下大雨了。去时,我看夷山上的树木根须都扎得不深,便猜那的山土、山石也不牢靠,所以,见要下雨就没有再走夷山,从另一边绕路回来的。但是回来晚了半天。让你们担心了。”

张以舟仰头笑笑,“没事,你平安便好。”

“我看你才是要不平安了。”齐蔚想抱着他,给他取个暖,抱上才想起自己其实也满身的泥泞。正要松开,张以舟却拥紧了她。他几乎是攥着齐蔚的腰,两人像是撞在一起似的。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抱着她。仿佛历经千山万水,走过生离死别,方才得以重逢。

“我说过,在山里,你们都比不过我呢。”齐蔚在他耳边小声嘀咕,“我可以自保的,也许还可以保护你……”她说着说着,声音愈发低,渐渐没了声。

“蔚蔚?”张以舟欲喊周大夫。

和季方他们瘫坐在一旁的方渝斯道:“大人,没事的。齐蔚就是三四天没合眼了,累的慌……”

齐蔚自出发起,便没合过眼了。她一路上安排手下人和方渝斯轮休,但她要亲自查看山中情况,辨别方位,完全不歇。从廊城附近的粮仓里顺利聚集粮草,她又马不停蹄带着人穿山赶回。

再强健的身体,也扛不住这样的苦熬。齐蔚能撑到现在,方渝斯都诧异不已。

————

齐蔚不知躺了几天,只觉眼前的人来了又走,不停晃来晃去。她倦极了,丝毫不愿起身。她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了,多睡一会也可以的。

“娘……”齐蔚嘟囔着,全身缩得像从海水里提出的小虾。她其实不曾见过娘亲,只是听爹说娘亲知书达理,听哥哥说娘亲温柔善良。她有时嫉妒哥哥和爹见过娘亲,而她只见过画像。有时又恨自己的出世,导致娘亲难产离世。她是母亲用性命换来的。

可是爹和哥哥都不曾责怪过她。他们永远疼爱她。

爹说她没出世的时候,便像小虾一样蜷缩在娘亲的身体里,那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所以齐蔚很小便习惯蜷缩着睡觉,小时候爹和哥哥会从背后揽着她,好似将她整个人都托着,保护着。后来嫂嫂会这样抱着她,再后来是张以舟。

齐蔚一直觉得自己好运得过分,她身后总是有人托举着她。

————

齐蔚终于睡够了,她睁开眼,见七八颗脑袋,十几只眼睛盯着她。齐蔚怔怔地眨了两下眼睛,又默默蜷缩进了被子里。

“不是醒了吗?”贺知漾粗声粗气地,扯开被子,让齐蔚把头露出来。“刚刚喊‘娘’不是喊得很大声?怎么,只冲张以舟这么喊?那你喊我一声‘爹’也成。”

“你……”齐蔚喉咙干,嘶哑道,“你欺负病弱……”

贺知漾听她开口申诉,难得不继续欺负人了,一拍手,便拉扯着骆羌、方渝斯等人出去。

等他们都走了,张以舟才从一旁端了水过来。齐蔚推开他的手,一骨碌精神百倍地坐起身,几口喝完了一大碗水,“有饭吗?”她问。

张以舟和蔼地笑笑,“当然有了,我的好闺女。”

“……我要继续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又晚了,但是晚上写,真的好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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