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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玖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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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远国。川阳。

明徽王朝之后,分割中原的六国大抵要属魏远国最倒霉。魏远向内被雍梁和万雪遏制水道,向外,被上北抢夺海上生意。二十多年前,五国讨伐岐南时,魏远原本有机会得到顷海湾,通过港口反制上北,恢复对外的贸易。然而,算盘被雍梁截胡了。

于是两百多年来,魏远始终困于地势,郁郁不得兴。他们太穷了,加上国君魏廉骄奢淫逸,掏空国库修了冬日采暖的行宫,以至于王宫都已经多年未修缮。金銮殿里的九根大柱都已经剥落了红漆,翻出里头生霉的朽木。

冬日大臣们上朝,都被钻过裂隙的寒风冻得手脚僵直。春日倒还好些,只是潮气入侵,纵得霉味一点点沁上了身子,好似跳蚤爬进官服,叮得人浑身不自在。

今日,大臣们终于获准不必上朝,在家歇一日。众臣如获大赦,可还没来得及感念摄政王魏灏,却又听,魏灏带了女人进大殿。他们在里头铺起红毯,寻欢作乐。

老臣们气得发抖,手执朝笏涌向金銮殿,一副要与魏灏拼命的样子。这金銮殿再破旧,那也是魏远的权威,岂容无知小儿轻贱。

可惜,他们连王宫都进不去——禁军以铁刃封了他们的路。

三朝元老欲以死相逼,威胁摄政王,然而他振臂一呼,却发现无人响应。身后的朝臣各个低下头,不敢看那鞠躬尽瘁了一辈子的白头老翁。

元老这才清晰地意识到,摄政王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彻底把控了朝堂内外。这些朝臣虽为了清誉要骂一骂乱臣贼子,但那也是基于摄政王不与他们计较。当真涉及身家性命,朝臣便齐齐后退了。

“悲哉!魏远气数将尽!老臣唯有以死向祖宗请罪——”元老高呼着,一头栽在了宫墙之上。三朝元老用性命成全了一世的忠诚,然而他的满腔悲愤,落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抔微不足道的血。禁军迅速将他的尸体抬了出去,宫人捧着抹布,跪地将血擦得一干二净。

金銮殿内,丝竹歌舞不休。倾国倾城的女人头戴凤冠,身着鎏金的火凤凰宫裙,翩翩然起舞。她明明带着一身沉重的妆容,可在乐声中,姣美的身子却宛如惊鸿游龙。一对绯红水袖似有流风相托,飞采、回曳时仿佛于殿内掠起一层层浩波。罗袜隐约在轻裾之下,一步一生莲时,瑰丽的足链便摇动铃铛,似昙花于寂静无人时,浅浅叹息。

魏灏脱了靴,闲懒地倚坐在地。他的目光追逐在女人柔软的身躯上,餍足而迷恋地捕捉那一声声低不可闻的轻响。他第一次见她时,她被魏廉把玩在手心里,她无助地哀求,却依旧被魏廉残忍地一遍遍欺辱。

那时魏灏跪伏在地,透过铜镜,看见那双满含雾气的眼睛,无声地求着他。他从未对一个女人生出那样强烈的怜惜,他恨不能当场杀了魏廉。

不过五年,他便已经夺走了魏廉的一切,包括她。

“辛儿——”魏灏仿佛耽溺在酒池之中,他着迷地叫出声。

而女人犹如凤凰轻振,将飞而未翔。她踩在云上似的,褪下一件件罗裙,飘飘向魏灏。当她依偎进魏灏怀里,身上只余一件若雾的绸衣,自肩头,堪堪遮住腿根。

“启禀大人。”侍卫跪在了屏风后头,低垂着头。魏灏面露不悦,但依旧让他说下去。

“雍梁与上北联军直取十城,已逼至平州。”

“燕山竟已危如累卵……”魏灏阴鸷地嘲弄着,手上却轻柔地握着女人的腰际,膝盖一点点顶开她纤巧的双腿。

殿内的笙歌始终在悠悠奏着,人声却是隔了少许时刻,方才复起。

“嗯……夫君,轻些……”女人嗫嚅地央求。

“听话,不许躲……”魏灏低哑地笑笑,他捞起女人的腰,再次沉了下去。

燥热的气息中,魏灏伏在女人胸口,向外头的人发令道:“死守顷海湾,万不可叫上北跨境……给那位先生传信,时机已至,只待东风。”

“是!”

————

雍梁与上北两线并进,以惊人的速度推动着战局。当以张以舟为首的队伍推至平州时,平州竟然已经无一人职守。斥候禀告说,城内饿殍遍野,唯不见官兵。

“莫不是空城计?”骆羌望着大开的城门,思量道。

“平州原先的太守是司马追的弟弟司马进,两兄弟一副怂样,若说他弃城跑了,不是没可能。”贺知漾道。

“找几个人去探探吧。”骆羌对方渝斯抬了抬下巴。

方渝斯即刻点将,跟着他轻装潜行。约莫二十人,避开大门,从城下飞檐走壁翻入平州,不消一刻钟,人便陆续带着所见所闻回来了。

“齐蔚呢?”骆羌皱眉问道。方渝斯领兵出去,都是自己殿后,这会他回来了,还没见着一同去的齐蔚。

贺知漾早看出方渝斯与齐蔚在暗中较量,她不嫌事大,挤兑道:“不会是被你小子趁机做掉了吧?”

方渝斯一抿嘴,道:“回将军,齐蔚在后头。”

他话音刚落,就见齐蔚用披风裹着什么,飞身出了城。她仿佛怕颠着怀里的东西,故而脚步放得慢许多。她迎着一众将军的目光,越往回跑,越透出几分干了坏事被抓包的怂样。

直到在将军们之间,找到张以舟的身影,她这才吐口气,加快步子跑回大军前头。

“没犯事吧?”骆羌问。

“犯了。”方渝斯冷哼道。

骆羌一掌扣方渝斯脑袋上去,“齐蔚是你的部下,她犯事,你不管,你们同罪。”

方渝斯脸都涨青了,憋着嘴,憋半天又说不出什么。毕竟,的确是他和齐蔚一起犯的。

齐蔚挠着头,道:“也……也不算犯事。”她说着,还是有点怂,脚步一点点挪到了张以舟跟前。“帮我托一下。”她将怀里抱着东西放张以舟手上,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玄色的披风。

将军们探头一看,“孩子?”

“你偷了个孩子?”贺知漾问。

“你们偷人孩子做什么?”骆羌指着方渝斯和齐蔚。

齐蔚抱着的披风,遮盖了她的头盔,头盔里则兜着一团头大身小的婴儿。

方渝斯瞥齐蔚一眼,道:“你说。”

齐蔚道:“城里当真没有官兵,里头都是已经饿死和快要饿死的黎民百姓。有一伙人烧开了一锅水,围着这孩子,等他咽气呢。将军们猜,他们是要做什么?将军们向来爱民如子,我和方校尉自然不能看着别人吃将军们的儿子。所以我和方校尉就……”

出去探消息的第一要务是不能打草惊蛇,可她和方渝斯见那孩子可怜,不止打了一群人,还抢了个孩子走,不知要受什么罚。虽然违反军规,张以舟也救不了他们,但还是下意识蹭他这来。万一要挨罚,张以舟至少能早些给备好疗伤药不是?

“什么有的没的。”骆羌不吃齐蔚诡辩的这一套,给齐蔚和方渝斯一人赏了一鞭子。“回去,各归各位,准备入城!”

“那这孩子……”齐蔚说着,又停了嘴——张以舟已经将孩子从头盔里抱出来了,半倾着水囊,一点点给他喂入水。

————

他们的大军顺利入了城,没有半点埋伏在里头,有的只是那些麻木的“行尸走肉”。

骆羌当机立断,令伙头军开营,放一部分军粮做粥,赈济百姓。可随着蜂拥而来的饥民越来越多,骆羌逐渐生出了隐忧。

他们入城后,才知平州和周围三城遭饥荒已久,几城太守明目张胆地从外地低价买入粮食,高价卖出。这些人将百姓们圈禁在此,将他们当作收割的金库,一分一厘地慢慢蚕食他们的钱袋子、土地、房屋,最后是人身。

等雍梁打上来时,官老爷已经赚得盆丰钵满了。将百姓一抛,带着守兵撤退,只言是雍梁太凶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只怕是希望雍梁将燕山百姓都填埋了,如此,他们的罪行便死无对证。

如今雍梁入城,却是给百姓发赈济粮,周围三城百姓纷纷拖家带口地前来,求一口饭吃。

但人数实在是太多了,骆羌他们带的粮食,逐渐填不上这个坑。

“以舟,”骆羌急忙来找人,“平州百姓不下十二万人,咱们带的军粮可远远不够吃。况且我们还得向闳都去。”

张以舟将手上封好急件递给他,“向高怀熹发信,从他们那调粮支援。”

“他们在岭东,三日内倒是能将粮食送达。”骆羌道,“但是按现在的百姓数量,加上不断赶来的百姓,咱们若继续发粮,恐怕得全部发空。这样巨额的粮食没了,昭郢那些人,恐怕又要趁机刁难我们。我在想,发完现下这一批,就不发了……”

“不行。”张以舟断然道,“我们若将这些百姓弃之不顾,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可谁来顾我们的生死?”骆羌道,“况且按方位,平州日后大抵是划给上北,我们何必为他人作嫁衣?”

“骆将军,”张以舟忽地目光发沉,“我们将王爷自千里流放地救回,一路机关算尽,甚至于众叛亲离,难道就是为了昭郢那空荡荡的王座?你忘了王爷是因为什么被流放?你又是为了什么出生入死?”他挥开骆羌拉着他衣袖的手,决绝道:“救人!昭郢若降罪,我自一力承担。”

骆羌定在原地,半响,大声道:“以舟,我们向来是同进退!”说罢,他大踏步出去,下令放粮。他从张以渡身上接过的,是雍梁的脊骨,他永远不能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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