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衍摇了摇头。
“师妹，潭水寒凉，你过来些。”
他温声提醒道。
宋疏意这才发觉，潭水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到她的脚边，自己的裙摆浸在寒潭中，难耐的寒意一寸一寸地从脚底爬上腿部。
她略微一动，冻僵的腿便是一颤，整个人也往前一倾。
眼看她便要坠入潭水中，就在此时，江慎衍身形微闪，大臂一挥，捞住了她的腰身。
宋疏意匆忙跌入他的怀中，被那股雪的气息扑了满面。
她不自觉地抬头望去，正好撞入江慎衍专注的眼里。
洞穴里的烛火很暗，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了，但江慎衍的眼睛很亮，和那天看到的一仰，洒满了碎碎的星星。
“师妹，当心。”
他说话的气息洒在耳畔，痒痒的。
宋疏意慌忙推开他，后退好几大步，低头整理裙摆。
“谢谢大师兄。”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快要听不见。
江慎衍无奈地摇摇头，牵起她的手。
“大……大师兄……你……“
宋疏意噌的一下就红了脸，一边往回收手，一边支支吾吾道。
谁料江慎衍并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往他的方向一拉，同时一股温暖的灵流顺着二人手的连接处缓缓涌入她体内。
宋疏意惊讶地抬起头，却见江慎衍对她温柔一笑。
“你刚才被我的灵力伤到了吧？”
他担心地握住她的手，输入灵力往她的经脉处探了探。
宋疏意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揪着袖子，不敢看他。
而江慎衍则是皱了皱眉头。
宋疏意的经脉，并没有问题。
“师妹平时是如何修炼的？”
江慎衍收回手，问道。
宋疏意愣了一下，有点警觉起来。
她并不知道青鸾门众人是否知道她的经脉不适合修炼，于是斟酌着道：“就那么按照书上来练的。”
“我天赋不好，自然修为增长很慢。”
撒谎。
江慎衍在心里冷笑一声，但表面仍是一副关切的样子。
“师妹经脉有损，还是不要着急修炼，先将经脉养好便可。”
他这话说的委婉，但就是间接地表明宋疏意的经脉有问题。
难道所有人都知道她经脉有损？
她不由得又问：“师兄，我这个症状很久了吗？”
“旁人的话大多是谣传，师妹不必担心自己的经脉有问题。”
此言一出，答案已经明了。
宋疏意的经脉问题，看来并不是秘密。
但光是问江慎衍还不行，她得再去验证一下。
想着，宋疏意就有回去的打算。
恰在此时，江慎衍往外看了眼天色，朝她伸出手：“小师妹，我送你回去吧。”
宋疏意望着那双漆黑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把手放了上去。
江慎衍的手很凉，刚触碰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千年寒冰。
感受到她的战栗，江慎衍把她拉起来之后便松开了手。
“抱歉。”
他带着歉意道。
宋疏意忙摆摆手说没事。
走出寒冰洞，外面的夜空很干净，星星挤满了天空，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中央，洒下的光照的夜晚如白昼。
“对了，小师妹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江慎衍领着她往客房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是被一阵雾气带到这里来的。”
宋疏意如实回答道。
雾气？江慎衍的眼睛眯了眯。
看来那东西是等不及了。
然而，他还是挂着温柔的笑意，对着宋疏意道：“近日青鸾门防护阵法正在调整，青城峰这边灵流混乱，师妹晚上还是不要出来。”
是了，言遗思说过，明日要来商议阵法事项，江慎衍可能提前调整了阵法。
“嗯，我知道的，谢谢师兄。”
宋疏意冲江慎衍一笑，笑容里满是对他不加掩饰的信任。
江慎衍一愣，随后别过头，看了一眼天边的明月。
月光穿过树影，在他脸上打下斑驳的暗影，宋疏意看见他眼里划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暗芒，随后她听见他轻声道：“不用谢。”
很快，两人便走回了客房，江慎衍亲眼看着宋疏意走了进去，并确定她睡下之后，转身快步朝相反的反向走去。
走廊的另一边，原本空空如也的拐角处，凭空出现了一道血迹斑斑的门。
门上贴着很多张笔画奇怪的符咒，正随着门的晃动不住地往下落。
一阵乳白色的雾气正从门缝内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正好蔓延到江慎衍脚下，形成一个圆圈，妄想就那样禁锢住他。
江慎衍的脸上再无刚才的柔和，反而变得无比阴沉。
“就是你么。”
他望着门，似乎透过这层厚厚的屏障，看见了门后的那样东西。
“无罪。”
他一声轻喝，腰间的本名剑随之震动起来。
强劲的剑气从无罪剑剑身涌出，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朝那门而去。
砰！
剑气和那股推动门的力量发生了强烈的碰撞，只是一瞬间，无罪剑便劈开了那道门，在门内怪物将要出来的一瞬间，刺破了它的命门。
高高溅起的血液泼洒在江慎衍白色的道袍上，手上甚至脸上。
他毫不在意地踩过那怪物的头颅，拔起插在怪物身体里的无罪剑，一步一步朝黑暗弥漫的门后走去。
身体内再度涌上难以抑制的灼热，黑暗中各种不详的气息缠绕着那道不断前进的白色身影，耳边传来魔物咯咯咯的笑声。
“江慎衍，你还在苦苦挣扎什么？”
“只要你踏入黑暗，便能享受到世间极乐，你还在犹豫什么？”
“闭嘴！”
江慎衍眼底闪着不详的红光，右手一转，无罪剑的剑气很快便斩断了那道烦人的声音。
可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魔气涌上来，试图诱惑他。
他刚才才经历过体内毒素的折磨，身体还很虚弱，无法将这数以万计的魔气尽数斩断，只能在心里默念着静心咒，快步朝更深处走去。
黑暗的尽头是一颗闪着红光的珠子。
那珠子分外圆润，最中心处似乎藏着一个模糊的影子，随着珠子散发的光芒而变化。
江慎衍盯着这颗珠子，右手微动。
见他似乎想去碰那颗珠子，耳边的魔气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江慎衍，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这个珠子，你不能碰。”
他对魔气的警告不以为然，伸手便要去拿那颗闪着红光的珠子。
“找死！”
魔气怒吼一声，顿时，黑暗中涌现出无数股魔气，它们带着恨意尖叫着扑向江慎衍。
他单手掐诀，无罪剑顿时围绕着他飞舞起来，趁着无罪剑斩杀魔气的间隙，他用另一只手握住了那颗红色的珠子。
魔气见状，勃然大怒，力量顿时暴涨数十倍，一时间，黑色的魔气几乎快要将江慎衍吞噬掉。
江慎衍加大了灵力的注入，无罪剑顿时光芒大盛，白色的剑光穿梭在黑色的魔气中，魔物的惨叫和剑身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而江慎衍握着那颗珠子，将它拿了起来。
这一举动让本就暴怒的魔气直接暴走。
数以万计的魔气排山倒海般朝他压来，它们以绝对的数量优势压制住了无罪剑。
江慎衍欲继续加大灵力，却骤然发现，手中的红色珠子在吸收自己的力量。
哐当！
无罪剑落下的那一瞬间，江慎衍的周围突然出现了空缺，残余的魔气找到了机会，尖啸着朝他而去，想要利用剩下的力量将他吞噬。
江慎衍面上丝毫没有任何慌乱，他只是举起了手中的珠子，往前一推，那强大的魔气便尽数被吸进了珠子里。
一阵强烈的晕眩后，黑暗褪尽，空间塌缩，江慎衍喷出一口血来，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脚边的无罪剑发出嗡鸣，似乎格外担心江慎衍。
他面如薄纸，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
“我没事的。”
说完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些魔气的力量。
原以为留它们到今日便可一举诛杀，没想到尽管有符咒的削弱，这些魔气还是十分强大。
“我诅咒你。”
耳边传来声音。
是空气中还未曾消散的魔气。
它充满恨意的气息顽强地聚集起来，尽全力朝江慎衍眉心而去。
修士的眉心是灵核所在之处，若是遭受这一击，江慎衍将会因为灵核爆裂而死。
无罪剑剧烈地躁动起来，拼命想从地上起来，想为江慎衍挡下这一击。
但魔气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它还没能起身，魔气就已经触碰到了江慎衍的皮肤。
但就在此时，江慎衍脸上残留的血液发出了微微的光点，奇迹般地将魔气的轨迹撞偏了。
最后魔气带着不甘融入了他的右眼，古怪的吟诵声伴着剧烈的疼痛开始奏响。
“我诅咒你永远无法修炼无情道，被所爱之人抛弃，被天下正道抛弃，最后沦为我主的奴隶。”
“江慎衍，我等着那一天。”
魔气最后带着强烈的怨恨，被封印在了他的体内。
而江慎衍则是放下了捂住眼睛的手，去触摸自己眼角处那一点残留的血迹。
那是宋疏意的血。
“我没事。”
他捻散指尖的血渍，从地上捞起无罪剑，轻声道。
可无罪剑仍是不住地震动着，似乎很是不信他的说辞。
“他们一个个都说我天生不祥，道心破碎，不得好死。”
江慎衍指着那只被魔气污染的右眼，瞳孔深处闪过点点红光，但他毫不在意，只是踉跄着起身，将无罪剑抱在怀里。
“说我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敌不过天道。”
江慎衍抹去嘴角的血痕，语气轻佻。
无罪剑不会说话，只能尽力贴近主人的身体，妄图用冰冷的剑身温暖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江慎衍一声轻笑，眼神骤然变得深沉。
“可我不信。”